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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   11月22日,小雪。
      吴谦洺已在顾辞家门外的过道里来回走了好一会儿。
      老师应该已经出门了。吴谦洺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可他还是站到了顾辞家的大门前。
      又踌躇了会,吴谦洺抬起手,放到门铃上,但他仍旧犹豫着是否要按下去。然就在这时,屋内的主人仿佛与他心电感应一般,现身解决了他的犹豫。
      吴谦洺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人打开,他心心念念已久的人出现在他的眼前。
      “老师,你还在啊。”吴谦洺欣喜道。
      以往他每次一大早赶来,顾辞都已经不在家中,这次居然被他敢上了,吴谦洺脸上的惊喜之色,不言而喻。
      顾辞看了吴谦洺一眼,没有回答,往旁边让了让,道:“进来吧。”

      房门在身后关上。
      吴谦洺置身屋内,只觉这偌大的房间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门户紧闭,厚重的窗帘密不透风地掩着,将所有的光线隔绝在外。
      屋内只开了一盏暗淡的夜灯。
      昏黄的灯光里,勾勒着一个朦朦胧胧的背影。
      顾辞身着一件黑色的风衣,站在房间中央,塌下的刘海遮住他的双眼。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皮鞋,从头到脚的黑,更衬得顾辞裸露在外的部分,苍白到发光。
      这种极端的反差,剧烈地冲击着吴谦洺的视线。

      吴谦洺不觉上前,下意识抬起手想去拉顾辞的右手。
      却被顾辞躲了开去。
      但这一举动,还是让他们的双手有了一个短暂的接触,吴谦洺触到满手冰凉,不是寻常的低温,而是仿佛没有生命一般的冰冷。
      吴谦洺心下大骇的同时,又靠近一步,强硬地将顾辞的手笼在自己的手中,迫切询问道:“老师,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莫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顾辞摇头,虚弱地笑了一下,抽出手拍了拍吴谦洺的手背,安慰道,“老毛病了,你不用担心,过了今天就会好的。”
      顾辞虽是笑着,可看在吴谦洺眼里,还不如不笑,他的老师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生气,仿佛一株被豢养在容器里的娇贵植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养分,行将枯萎。
      吴谦洺心下一痛,扶着顾辞的肩膀劝慰道:“老师你别怕,今天我陪你一起去,我们先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顾辞摇头。
      虽未言语,但顾辞一脸坚定,决不让步。
      吴谦洺也清楚地知道,今天的顾辞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他原本的计划,所以也不再坚持,至少他没有拒绝自己的陪伴。
      “那我送你过去?”
      顾辞侧目注视着吴谦洺,眼色蒙昧不明,沉默须臾,道:“好。”

      昨天夜里下过一场雨,绵绵密密,不止不休。
      而今天是个阴天,走出大厦,并未见日头冒出,淫雨虽歇,可G市的天空仍旧一片灰蒙蒙。
      真是好天气啊。顾辞心想。
      真是个符合祭奠的好天气。
      昨夜顾辞睡的很不好,一整个晚上,他都在做噩梦,所以今日顾辞的精神并不好,上车后,他便迷迷糊糊地小睡了片刻,醒来时已到达目的地。

      墓地。
      一排排墓碑林立,不少墓碑前摆放着鲜花与果盘。
      “你回去吧。”下车后顾辞对吴谦洺道。
      吴谦洺很不放心顾辞的状态,摇了摇头:“我等你。”
      顾辞闻言,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我不知何时才会出来,你还有课业,不用等我,我会自己坐公交回去的。”
      “课业哪有老师重要,我等你啦。”吴谦洺刻意用上撒娇的语调,平时只要他如此表现,顾辞都会随他。
      可这次,顾辞并不领情:“你迟迟不回,你母亲会找我要人,我今天不想跟她周旋。”
      吴谦洺:“老师……”
      “听话。”顾辞突然大声打断吴谦洺,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吴谦洺讲过话,原本就嘶哑的喉咙几乎快叫破了音。
      看着眼前这憔悴又无助的人,吴谦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安抚,对方所失去的是他所有的家人,自己的一个拥抱和不痛不痒的安慰根本帮不了他什么。
      三年前的今天,因为那一场交通追尾,他的老师失去了他所有的亲人。
      “好,但是你到家了要给我打电话,好吗?。”
      顾辞木然点点头,转身向墓地深处走去。

      从十八岁不得不变成吴奇的地下情人开始,顾辞没有一刻不想逃离。
      他家境小康,父母恩爱,弟妹相处融洽,亲人们也接受不了顾辞因为他们而沦为吴奇的地下情人。
      三年前,他的父母,费尽心思,终于以工作为由申请到了全家移民澳洲的通行证。
      那阵子,吴奇也正好因为吴氏的新项目而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顾辞。
      一切都很顺利。
      顾辞欢天喜地,暗地里处理着移民的各种繁杂手续,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吴奇的纠缠了。
      却没料到,他不仅没能挣脱束缚,反而坠入到更深的深渊之中。
      他的家人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发生了车祸,全部重伤,弟妹当场身亡,父亲死在了送往医院的路上,而母亲死在了医院里面。
      他本该也在那辆车上。
      若非当时吴谦洺偷偷跑来找他,他不想因此惊动吴奇,而多待了一阵,那他也会跟着一起死掉。
      但他没有,他还活着。
      为什么偏偏只有自己还活着?顾辞曾无数次自问过这个问题。
      而他的心里,也早就有了答案。

      墓地深处,顾辞木讷地站在一座墓碑前,神色悲戚。
      有一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顾辞知道有人在那,也知道是谁在那里。
      真是可笑的同情心。

      这时,原本就黯淡的天色突然变得更暗了,阴云密布,轰隆一声响,暴雨顷刻而至。
      远处那人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向顾辞走去。
      听到脚步声,顾辞转头,死死地盯着缓缓走进的吴奇。
      这个人还同往常一样,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从发梢到鞋面皆考究到无可挑剔。
      可是谁又能想到在这副完美的躯壳之下所隐藏的堕落灵魂呢?
      吴奇将伞移到顾辞的头顶:“回去吧。”
      顾辞突然抬手,一把拍开吴奇。
      猝不及防,吴奇手中的雨伞掉落在地。
      顾辞扯开嘴角,拉出一丝冰冷的笑容,两只眼睛,满是怨毒地盯着吴奇:“滚开,你这个杀人犯!”
      吴奇冷下脸,眉心纠结在一起,周身都散发着愠怒的气息。
      “那只是场交通意外,没有人能为车祸负责,你到底还要为这纠结多久?”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严厉和不耐烦,也知道今天对于顾辞而言意味着什么,吴奇顿了顿,待声线稍微平稳了些,再道,“别闹了,跟我回去,听话。”
      “意外?”顾辞冷笑了声,瞪视着吴奇的双眼仿佛一把利剑,咄咄逼人道,“你敢发誓那只是个意外吗?用你儿子的命发誓!”
      吴奇微眯起眼来,顾辞难道知道了什么?
      可不等吴奇多想,顾辞恶狠狠再道:“那根本不是意外,都是你害得!如果不是你在后面穷追不舍,又怎么可能会有那场意外,你个杀人凶手,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
      闻言,吴奇心下一松,是自己想多了,倩雯处理的很干净,自己也为她善过后了,以顾辞的能力断不可能发现那车子被人动过手脚。

      “怎么无言以对了吧?你就是个杀人凶手。”
      “你先跟我回去。”吴奇皱眉,压下心中不满,沉声道。
      “我不要。”顾辞躲开吴奇伸来的双手,厌恶道,“别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够了。”吴奇的忍耐显然已快到极限,他本就不是个有耐性的人,深吸一口气,强按下心间的怒火,吴奇意欲转移话题,“我不是来跟你谈论过去的事情的。”
      但顾辞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反而更加盛气凌人地嘲讽道:“怎么?你心虚了?”
      “啪”的一声,顾辞被吴奇的一巴掌重重地扇倒在了地上,鼻腔里随之弥漫起咸涩的血腥味。
      吴奇蹲下身,一把拽起顾辞,脸色和头顶的天空一样阴郁,在顾辞的耳边沉声道:“顾辞你别不知好歹,我警告过你,不要试图挑战我的底线,后果你承受不起。”
      顾辞的眼眸有一瞬涣散,表情绝望而空洞,良久,他挤出一声冷笑,道:“终于也要杀掉我了吗?你倒是动手啊。”
      说完,顾辞仿佛得偿所愿般地阖上了双眼。
      吴奇见状,又换了一副面孔,阴恻恻地笑道:“我怎么可能舍得对你动手?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宠物,就算哪天我玩腻了,也不会亏待你的,你放心,谦洺那么喜欢你,就把你送给他吧,子承父业,我用过的东西,想来他也不介意,但在我还没玩腻之前,你只能是我的。”
      顾辞突然颤抖起来,连牙齿都打着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眼底喷薄的怨恨,也缓缓地浇熄了下来,宛如死物。
      吴奇见状,抬手丢开他,起身拿过一旁的雨伞,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必须走,这会儿,他不能再和顾辞待在一块,不然便是吴奇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会对顾辞做出什么来。

      雨幕中,顾辞缓缓动了动,他将自己缩成一团,挪到墓碑旁靠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五分钟,七分钟,亦或更久,又一阵脚步声传来。
      不多时,砸在顾辞身上的雨点被尽数挡了去,有一个人在他的面前蹲下。
      顾辞抬目看去。
      是吴谦洺。

      “老师,我们回家吧。”
      顾辞好像完全没有想到吴谦洺会突然出现似的,惊慌道:“你怎么还没走?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下雨了,我来给老师你送伞啊。”吴谦洺牵了牵嘴角,尽量用轻松地语气笑笑道,“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就看到老师你蹲在这里,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顾辞闻言,眼角一酸,那双湿润的眼眶颤颤巍巍的,透着股委屈的殷红,最后融化成泪水从他的眼里掉下来。
      吴谦洺见状,觉得自己的心疼的快要死掉了,他一把将人搂近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抚道:“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以后谁也不能再伤害你,谁也不能,你别怕。”
      顾辞细微地发抖起来,连声音都打着微颤:“真的?”
      “真的,我发誓。”吴谦洺稍稍放开顾辞,在他身前半跪下来,举手发誓,“我会一直爱你,永远也不会伤害你,一辈子都不会辜负你。”

      隔着雨幕,吴谦洺虽看的并不明晰,却听得很清楚。
      二人的对白清清楚楚地落进他的耳朵里,那是吴谦洺第一次觉得听力太好也不是件好事,他很想抬手把耳朵捂住,有时候用眼睛看比用耳朵听要好的多,因为眼睛是会骗人的,而耳朵不会。
      顾辞的声音是那样的撕心裂肺,隔着雨幕清清楚楚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原来一切竟是这样。
      最初的震惊如潮水般迅速褪去之后,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那么短短一瞬的时间,吴谦洺连眼睛都红了,气恨交加,胸口发痛到呼吸困难,心底都快被烧穿了。
      那些早有苗头,但他不敢去求证的事实,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摊到他的眼前,吴谦洺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缓缓走到顾辞的身边。
      用尽所有的自制,才能勉强与顾辞对话。
      顾辞紧紧地抱着吴谦洺,在他怀里泣不成声,他把脸全部埋进吴谦洺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死死地抓住一点安慰。
      吴谦洺搂着他,听着他的哭声,心痛到了极点。
      可在吴谦洺看不到的地方,顾辞默默地牵了牵嘴角。
      你就是我活下来的理由啊,谦洺。
      从三年前那天,知道吴奇是因为你要来看我,才解开我身上的锁链时,你就成了我活下去的动力。
      因为只有你才能帮我,才能替我的父母讨回公道。
      虽然中间我想错过,但是不要紧的,以后不会了。

      “那盖章。”顾辞向吴谦洺伸出手。
      “盖章。”吴谦洺伸出手同人拉勾。
      末了吴谦洺又将人抱进怀里,顾辞全身冰冷湿漉,仿佛一只焉了的小猫,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脆弱可怜。
      吴谦洺见状,软下声音,好生哄道:“老师,雨好大,再淋下去你会感冒的,我们回去好不好吧?”
      顾辞颤抖的身体在吴谦洺的安抚中渐渐平静了下来,闻言,不觉点了点头。
      得人应允,吴谦洺将顾辞打横抱起来,并向面前墓碑鞠了个躬,才转身离开。
      怀里的人轻得仿佛没有重量一般,吴谦洺下意识紧了紧手臂,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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