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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红绒花 ...

  •   “什么?”

      谢葑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重复一遍,“……我,在看你?”

      谢葑说话时,被微凉的风吹的淡粉的唇一张一合,像极早间他出来时,看着枝上尚带着晨露,初初只开了几瓣的海棠。

      谢时舟眼眸一深,盯着谢葑,几乎咄咄逼人,“怎么,要我细说,今天只一节课,你时不时偷看,最后还亲眼看见你望着我失神。”

      他凑近来一步,冷漠的眼睛里甚至透着几分阴抑。开了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开始窜个子,现在的谢时舟已经是和谢葑身高持平的高度。

      “怎么,大哥看了我这么久,看出了什么来?”

      “只是几眼罢了……”
      谢葑呆了呆,梦里临死前的骇人记忆让她不自觉一抖,缓过神后,有些不明白谢时舟现在这个样子是计较什么。
      莫名的,这样的谢时舟,竟然和梦中最后下令毁她容貌眼睛,要将她送去勾栏时候的谢时舟几分重合。

      “是吗,那大哥觉得,我不好看吗?”

      谢时舟目光阴沉沉的,一瞬不瞬注视着谢葑,漂亮的脸上,那粒红色的小痣不阻风华。
      压低的还带着微稚的声音仿若围绕圣佛,诱惑佛堕落的天魔女。

      低低的嗓音围绕,回忆梦中的谢葑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摇头,“不。”

      “好看?”他缓着语调又问,“那大哥喜欢吗?”

      谢时舟现在的状态不对!

      谢葑握拳,脸色还有些微微发白,悄悄后退半步才微松口气,她扯了扯唇,“三弟,你到底在说什么,我们是兄弟,自然是兄友弟恭。”

      她道:“近来我观三弟学思敏捷,进步非凡,心下惊叹之余才有一观,三弟莫要多想。”

      “……学思敏捷,兄友弟恭。”

      谢时舟也后退半步,嘴里咀嚼着这两个词,脸上表情意味不明。一旁园间的鸟叫声清脆又婉转,让人更觉春深,他站在其中,冷艳仿若谪仙。

      半晌,他冷笑一声。

      眼下的那抹小痣轻轻浮动,像极了雪山峰上,飞鹰啼转的泣血。

      谢葑这时才发现,谢时舟看着她时候的眼神,似乎不太对。
      梦里可没这一出,难道是因为她没找谢时舟的麻烦,由此扇动蝴蝶的翅膀带来的影响?

      谢葑皱眉。

      “……三弟到底想说什么?”

      说到底,还是谢葑最近有些掉以轻心了。
      这段日子以来,她作为旁观人,对谢时舟也算是多少改观。她总觉得自己不该盲目屈就现实,也不会轻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特别是在清楚地看见她认识的谢时舟时。
      他虽然冷清,却对身边的小厮水生极好,也会对不小心犯了错的小丫鬟手下留情,与梦中的那个残忍暴虐的人根本不同。

      所以谢葑也不由生出一点点的希望。
      她相信只要自己不像梦中那样对待他,这个未来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会善待谢府,不会有她未来可能的结局。

      可她忘记了,蛇永远都是蛇,变温动物,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这么多,难道还不够她反省?
      竟然还敢报以希望。

      谢葑咬唇,一瞬仿佛收起了所有的情绪,谢时舟眯眼,第一时间察觉出谢葑的不同,他冷漠的眸子不含一丝温度的审度着。

      “我想,大哥还是离我远一些的好。”

      “最好是,以后见面也别看我了,什么兄友弟恭,相信大哥也没这方面意识。”

      谢时舟说完这句话,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谢葑停在原地许久,来到供休憩的侧室,果然没看到谢时舟的身影,意料之中。
      所以那些警告算什么,一匹饿狼最后的温柔?

      “少爷,这是青荷姐姐吩咐小厨房准备的禄糕,您尝尝?”书童过来,放下还是温热的糕点。

      “少爷要不吃,回去青荷姐姐怕是饶不了小的。”

      谢葑压下心中思虑,看见碟中摆放的小巧精致的糕点,是她最近喜欢的。

      “青荷素来心细。”

      ……

      春日苦短,白天时候谢葑在族学度过,晚上便回了碧苑,借着晃动烛火,她看见外面红绒树枝头已发了绿芽。

      可以想象,等春尽之时,会是怎样一副枝繁叶茂。
      谢葑神思放远,想到的却是炎炎夏季,顶上红绒花怒放,远观如华庭花盖,满苑异香。

      青荷按吩咐送来一杯浓茶,翠绿的茶叶在滚水里上下翻腾。

      “浓茶伤身,少爷晚间不该多饮。”她不赞成道。

      “知道了。”谢葑还在端详着从母亲那里拿回来的檀木盒。

      里面原本放置一层兔绒上的通身白玉,无一丝瑕疵的红豆白玉簪被拿出来放在一侧桌子上。

      她直觉这个首饰盒还有其他用处,而不仅仅只是一层装发簪的檀木盒。
      可是已经一连观察了许久,敲敲碰碰,连都说的所谓隐秘夹层都没有发现。

      谢葑皱着眉,转着檀木盒一时无计可施。

      按理说也不该如此,作为母亲平时最看中的东西,竟然连个夹层都没有,只为单单放一根她及笄礼物的簪子?
      想想都觉得不可能。

      百思不得其解,她皱眉将檀木盒子放回桌上,叹了口气,甚至一度想什么都不理会,直接拿匕首将其砍开,也好直接看看这檀木盒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猫腻。

      但到底是母亲遗物,理智也不会让谢葑那样做。

      桌子上的浓茶白雾腾腾,一看就烫手的很。

      谢葑没打算现在就喝,她怔怔看着白雾弥漫之中,原本晃动的水滴状烛火也变得渐渐摇曳,模糊在雾里看不清楚。
      又想起曾经夏末,难得出来,母亲坐在她院里粉绒铺盖的树下,空中满是弥漫着独属于红绒花的似淡又浓烈的沁人异香。

      她拿了书卷在一旁研读着,时不时抬头看,母亲总是冷清如深秋冰寂的眼里,此时映着满树的红绒花朵,眼尾有隐隐笑意勾起。

      她会指着满树的红绒花笑着对她说,“在京都的南山上,也有满片的红绒,等开花的时候满山红色,异香扑鼻,你将来也该去看看。”

      她点头应是。

      母亲据说曾经是京都一小户人家的女儿,只是后来流落到南州,最后才嫁给了谢父。
      能知道京都的美景,也不稀奇。

      红绒花开。

      谢葑回神,心里念着这几个字,她忍不住想,这么多年,母亲应该是很想再回京都去看一眼的。
      再看一眼她所描述的漫山的盛景。

      这一段时间,谢葑确实如谢时舟所要求的那样,平日里就算去族学时路过轩苑,也不会多看一眼。

      见了面,两人谁也不认识谁,视线从不会交叠在一起,就算无意对上,也很快错开。
      恍惚间,仿佛两人真的不是现在同府中的少爷,而是人海茫茫擦肩而过,连回眸看一眼都觉多余的陌路客。

      府中再度传出大少爷和三少爷不合的风言风语。

      然后,流言成风,终于惊动了最近一直忙于手下商铺,不由忽略府中已久的谢父。

      “最近事多人忙,自从带回时舟后,还一直没有亲自让你们互相认识认识。”谢父坐在首座,话语中不免歉意,语气真诚。

      作为刚到府中短短三天,已经成为丫鬟婆子饭余新谈资的主要人物的谢时舟:“……”

      跟着谢时舟同在族学,已经相处了几个月的大少爷谢葑和二少爷谢显仁:“……”

      谢显仁作为府中的二少爷,虽是庶出,但平时谢葑身为大少爷该有的东西他也一样不少。

      不知道姨娘是如何教的,本人骄纵又自大,平时总是看不惯在南州负有盛名的天之骄子谢葑。
      如今谢时舟来了几个月,以绝佳资质成了如今族学先生每每抚须点头认可的弟子。
      于是看不过的人又多了一个。

      不过他的学业本就不如何,看见谢葑二人过得族学先生喜爱,也觉可有可无。

      但该看不惯的还是看不惯。

      谢显仁将面前的茶杯向前一摔,在安静的屋中,红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引人注目。

      谢父看了他一眼,既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或者大发雷霆,“仁儿是想要说些什么?”他态度温和。

      不得不说,谢显仁能有如今的甚至时时也不把谢葑这个大少爷放在眼里的骄纵性子,谢父有时无声的纵容也功不可没。

      谢葑低头,掩下唇角的淡淡冷笑。

      谢时舟作壁上观。

      谢显仁斜着眼睛,一看就知道遗传自谢父的眉眼上挑,他吊儿郎当,把南州街头的痞态学的传呼其神。

      “父亲,府医为儿子诊断,最近嗓子不舒服,说喝不得浓茶。”

      谢父朝他的茶杯看去,二少爷谢显仁素爱浓茶,他院里的小丫鬟也不知道最近二少爷不能喝浓茶的消息,只在他的茶盏里多放了茶叶。

      谢显仁眉头高挑,他目光如炬,眼睛直盯盯的看着谢时舟端放在桌前的清淡颜色茶水,自顾自道:“我看三弟面前的茶水似是正合我意,正好三弟也没饮过,为兄正好渴极,不知三弟能否割爱?”

      而谢葑面前,因为最近夜里多是浓茶,现在只有一杯白水解腻。

      不过虽是这样说着,可看谢显仁表情,却怎么看都不像是只讨茶止渴那么简单。

      谢父觉得这样实在不妥,他声音沉沉,“莫无理取闹,既是渴了就少说话,再让丫鬟重倒一杯就是。”

      说完他使一个眼神,角落随侍的丫鬟应是退下。
      谢时舟还是没有动作。

      谢葑打量一番各人,主动站出来解围,推出自己的也未饮的白水,她温和笑说,“二弟既是嗓子不舒服,茶水也该禁阵子,多喝白水润喉才是。”
      端正了一个好兄长的姿态。

      谢显仁受谢葑威压已久,平时也不敢主动去挑衅,今日见状,却始终梗着脖子不接话。
      不知谢时舟哪怕惹了他,要这样过不去。
      谢葑皱眉,一时无可为。

      四寂沉默。

      忽然听有人轻笑一声。
      谢葑抬头望,谢时舟好看的手指微蜷,将桌前的淡色茶水往谢显仁方向推了推,白净的手指天生就带着执笔的矜贵。

      “一杯茶水而已,二哥需要,时舟自然不敢藏。”

      谢显仁他半眯起眼,微胖的手指捏着茶杯,一口去了小半,“多谢三弟慷慨。”

      谢时舟面容平静的淡淡笑着。

      若不是谢葑无意瞥见了谢时舟搭在膝盖上的紧攥着的修长手指,说不定她还真信了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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