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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东宫 ...

  •   天干日烈,虫寂鸟绝,空旷的校场忽起雷霆,几缕烟云逸逃,留下一片喝彩之声。

      “好,太好了!这批火器较之先前使用更为便捷,射得远、威力也猛,果然厉害!有此神器,何事不成!”皇帝瞧着数里之外被炸得粉碎的巨石,眉挑喜色,不吝夸奖。

      除皇帝外诸皇子皆随行,太子见李琥只陪着傻笑,替他请功:“这大炮所用钢铁为新法冶炼,韧度强度均有所提升,七弟与工匠们又日夜研究重画图纸,这才改良出此批火器,除大炮外还有火铳,也一般轻便威猛。七弟为这批火器不眠不休熬了几宿,能得父皇夸奖,不负他这些日子的辛苦!”

      皇帝点点头:“琥儿这事办的不错,该赏!”

      李璜看着炮火威猛,颇为艳羡。李圭亦恭贺:“正是正是,七弟于工事之钻研叫儿臣敬佩,所做火器于国更有大裨益!这批火器若能用于御敌,敌国必然避之不及,哪里敢犯我边境!依儿臣愚见,应尽快将这图纸交于寺工制造,早日将其装备边军才是!”

      李琥道:“六哥说得极是,只是这钢铁冶炼之法由辽东提供,咱们这初初试用尚未普及,要大量生产恐怕还要一段时日。不过我已将图纸送往辽东了!他们那里也有兵工作坊,可以自制……”

      李琥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戳了下,他慌忙去看皇帝,果见皇帝喜悦收敛,他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图纸说是李琥与工匠研究,实则还有幼篁奔波求教,从外夷处求了不少经验之法教与李琥,这才使改良成功。幼篁忙上忙下所为不过陶夭,图纸一完成自然就送去了辽东,李琥想得简单,只觉得这火器就是要尽早装备军伍、让辽东先制也无甚不妥,如今皇帝知晓,难免有私相授受之嫌。太子忙道:“辽东兵工作坊由来已久,那里临近山海关,产出兵器既可供边军抵御拉什又可备驻军环卫盘龙,更有铸钢新法,图纸送去工匠们可以先行研究,只待父皇令下便可生产,到时咱们军中上下一新,所向披靡,定叫天下臣服!父皇宏图伟业,千秋称颂!”

      诸皇子自然应和。

      皇帝竟也没开颜,只是淡淡道:“李氏江山繁盛需文武兼备,弑杀好战于国并非益事,圭儿治经纶承继往圣、开学堂教化万民,这才是盛世之治。璜儿,你初初入朝,该向你六哥学习,切勿再入歧途。”

      太子讷不敢言,李圭也不敢受赞:“开学堂之事多亏太子支持才得以顺利施行,儿臣不过略尽绵力罢了!火器充边军之事也是儿子们思虑不周,还要向父皇多加学习才是!”

      皇帝点点头,转而道:“既然图纸已送辽东,便叫他们制十门火炮、一百火铳,辽东战事已平、又有先前留存火器,暂不必补充;西北那边暂无战火,猝然备军反叫番邦生疑,这批火器就先充盈禁军,日后多产再说其他。今日就到这里吧,太子,你随朕来。”

      太子心中一紧,躬身随行。皇帝领太子回到殿中,叫他入座,也不说话,只默声打量。殿中四角摆了冰鉴,纵是夏日也冷气森森,逼得太子不住发颤。

      “听说你免了秦昊的职?”皇帝忽然出声。

      太子连忙起身请罪:“非是儿臣免他的职,是他身在户部却尸位素餐!中宁二州迁民陆续到新居安置,朝廷为安抚他们辛苦帮其建居,父皇您还特意下旨免他们徭役、为他们发放粮种农具助其生产。可新源县禀他们所收粮种具是旧种难以发芽,儿臣这才暂时停了秦昊的官职、待查明真相再禀明父皇由父皇定夺!”

      宫室沉沉,暗影欺人,太子只见皇帝衣摆垂然不动,风绕息止。

      “东明改制、中宁安民、辽东御寇、中原办学,处处有你,你一人顶得过他们兄弟几个,好,很好,看你愈发有为,为父我也很是欣慰,只是你子嗣单薄,倒是叫我担心。先前总有些风言风语,我忧你心重,不愿叫你多虑,如今你愈发大了,为父也不必将你当小孩宠着了,日后就是待你严格些也是为父一片慈心,你要明白为父的一片苦心啊!”

      太子忙跪拜请罪:“与父皇相比儿臣不过学步幼童,之前所为也不过奉父皇旨意,能得半点成就也是父皇英明之果,儿臣哪敢居功!父皇神武,儿臣只想做父皇膝边稚儿,尽力为父皇分忧一二便是毕生所慰了!”

      皇帝笑道:“你身为太子,李氏江山总要交到你的手上,不愿长大怎么行呢?好了,还有诸多朝事等着你处理,你先回去吧。记得好好待太子妃。”

      太子不敢多言,战战兢兢走出殿外,满福忙上前递上帕子,原来他已出了一身汗。满福问:“殿下,咱们可要回东宫?”

      太子望着炽白的天,心中愈发不安:“去安阳巷!”

      安阳巷在城东,虽不在富贵圈内,却也距皇城、东宫不远,许多外地官商在此置宅,云随远府邸也在此处。往日太子来此都意快情怡,今日来此,青石灼、灰墙抑、木门沉,推门而入,无小厮相迎,趋入大堂,一片哭声。

      太子早有所感,见此场面仍是一窒,闯入人中,云随远倒卧在地,芯儿伏在他身上哀嚎痛哭。太子只觉身子一紧,内腑寸断皮骨沤烂,烈日灼灼烤得他冷木昏痹,泣哭凄凄撕得他神磋魂糜,他再也支撑不住,踉跄两步颓然倒在随远身旁,挣扎着将人揽进怀中,颤着手去摸他的脸。

      随远仪容并不安详,口鼻流血,下颌骨断,衣裳亦不干净。还记得初见他时他也是这般模样,形容惨淡狼狈不堪,唯一双眼睛亮得出奇,跌跌撞撞闯进卫队,昏沉的世界碎进一缕阳光,自己小心呵护,没想还是……太子目涩唇干,攥住衣袖,一点点为他擦拭。

      芯儿扯住太子,厉声道:“三叔叔,小舅舅是被东宫那个坏女人害死的!你快为他报仇啊!”

      满福忙将芯儿抱开:“小姐勿要乱说!”

      白烟也哭道:“正是太子妃拿了谕旨前来,说皇上有命要赐死公子!公子本不肯听从,他们抓了小姐和奴婢们威胁,抓住公子灌下毒药……公子一直都在等您啊太子殿下!您怎么不来、您怎么才来!”

      满福不忍地低下头去,他也不愿太子和随远厮混一处,可没人比他更了解太子的苦楚,没有这样一个人陪着,太子又怎能挺下去!太子已有皇孙,几位王爷也子嗣颇多,哪怕真有万一过继一个又有何妨,皇帝怎就忍心如此逼迫太子!

      太子抱着随远竟也流不出泪来。待整理好随远仪容,他才道:“孤在郊外有做庄子,程影,你们十人带芯儿和白烟过去住吧,五年内不准入盘龙半步。”

      程影乃太子心腹,自置下此宅便在此处照料随远与芯儿,随远之死他自觉失职,恨不能以死谢罪,闻命不敢违背。芯儿哭着不肯,白烟求道:“等奴婢照顾好公子的身后事吧!”

      太子并未理会白烟:“现在就带她们走,立刻出城!”

      满福见太子如此安排,心里不安,满心劝慰之言遇上哀绝之色也徒留无奈,只得眼看着太子将随远抱入室内安放榻上,又细细整理一番。

      “殿下……”

      太子这才直起身来:“满福,劳你代我陪他一会,我去去就来。”

      “殿下!”

      满福忙要劝解,太子已决然而去。

      太子妃正在小书房考校李霖功课。她嫁与太子十数年,从风华正茂到徐娘半老,初时也甜蜜过,可没有多久便相看两厌,近些年太子对她愈发冷淡,只面上敬重罢了。因其余姬妾亦是如此,她只以为太子太过压抑坏了身子,没成想竟是金屋藏娇别院生枝去了!她堂堂国公之女、太子正妃被一介侍卫压过风头,这是莫大的侮辱!这口气,她怎能不出!

      看着那侍卫挣扎求活她快意无比,太子藏在心尖的人也不过这般形态!太子护在心头的人也不过如此下场!

      我不是太子心爱的人,但也永远不会有那个人!李家把我逼至这般,那我们就该相互怨恨着活下去,谁也别想逃离!

      太子妃凯旋回宫,心里却没多欢愉,正巧李霖未去宫中听学,她便将儿子叫来查问。只是她心不在焉,对儿子也不耐烦起来,正欲教训,太子已然进来。

      太子妃暼了眼太子腰间佩剑,冷笑连连,将书本合上,挥退下人,对李霖道:“看来你父王有事要说,这本《大学》你就回去背吧,不默完不准吃饭,知道么!”

      李霖已有十岁,自幼被严格教导,比普通成人还沉稳,见父亲双目赤红恨意外泄,心知事情不好,故一时没有从命。

      李琮沉声道:“霖儿,听话,出去吧。”

      李霖犹豫起身,踟蹰至李琮身边,忽然跪下,求道:“父王,往日您教导孩儿要遵礼克行,母妃也是奉命行事,求您万万别为了一个侍卫坏了皇祖父与您的父子情分、您与母妃的夫妻情意啊!”

      太子妃惊讶不已,李琮更是惊愕:“你说什么?你从何而知!”

      李霖苦笑:“儿子年纪虽小也行走宫闱,皇祖父对儿子常有教导,今日儿子本该听学,是祖父叫儿子劝诫父王、以国事为要。父王,云大人也曾陪儿子嬉戏玩闹,儿子对他也很是喜爱,可他是个男人,并非您的姬妾妃嫔!您如此待他,置母妃于何地?置皇室颜面于何地!母妃此番做为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儿子、为了您啊!皇祖父如今不过是小惩大诫,父王您若一意孤行,难道要见识皇祖父的雷霆手段么?您忘记放逐辽东的二伯了么!”

      太子妃听儿子对自己多有维护,感动又委屈,转过头去,不住流泪。李琮只觉可悲至极。云随远名义为他侍卫,也常在东宫行走,偶遇李霖便带他嬉戏游玩,随远难道是喜欢和孩童厮混一处么?他不过是可怜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身负重担不得欢颜、想要他轻松快乐片刻罢了!可李霖呢!既然知道如此,哪怕早一刻通知自己,又怎会有如今惨境!李琮有千般质问万句指责,可瞧着李霖殷殷乞求的眼,他觉得疲惫又可怖。

      还有什么可说?还有什么好说?李琮环顾四周,陈设为精怪,帘幔如鬼魅,什么龙子凤孙,什么天潢贵胄,这宫殿、这皇权便是吃人的魔,啃□□魂血肉,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连带着自己,都不过泥偶傀儡,在极权游戏中被笞挞撕扯、丧失心魂。

      李琮垂下眼,怜爱地摸了摸李霖的头,李霖只以为李琮原谅了太子妃,还未展颜,就觉胸前一凉。

      “霖儿!”

      太子妃哀极痛极,猛扑向李琮如兽般扯打撕咬,李琮仍是冷然,将染血的利剑送入太子妃腹中。

      “李琮!”太子妃身体蜷曲痉挛,双手还死死掐在李琮肩上,艳丽的面容狰狞扭曲宛若厉鬼,“李琮!李琮!”

      李琮抬手捂住她的双眼,轻声道:“你害了我最爱的人,我也害了你的,咱们恩怨就此了结。大梦一场,该醒了,青娘。”

      是梦么?赵青娘缓缓闭上眼,似乎又回到闺中,午后日暖,她懒在榻上,听母亲催着捉蝉回来的弟弟梳洗更衣。

      娘,这梦好痛。

      李琮将他们母子放在一处,扔掉宝剑,不顾仆从惊呼,带着一身血走出东宫、回到安阳巷家中。他拎了两壶烈酒,将惊惶的满福关到门外,坛碎酒散,一点火星,叫这炎炎夏日更为炽热。他恍若不知,从墙上取下云随远佩剑,躺到随远身边,最后望了随远一眼。

      生不同衾,死同穴,咱们一并变为焦骨,永不离分。

      “先生、先生?”

      李琮猛然惊醒,入目一片雪白,他觑目片刻,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顶似有烛火,光比红日,耀眼刺目。他偏过头,见床边侍有一人,面白发短,衣不蔽体,只一双眼睛,亮的出奇。

      李琮睁大了双眼:“随远……”

      前世艰难,赔你二人开明盛世,愿情人相许,顺遂平安。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忽然又有好多人看,非常感谢,感谢当初陪着我写文的小可爱,感谢后来帮我安利的小可爱,感谢喜欢这篇文的小可爱,感谢看过这篇文的小可爱!非常感谢!
    这篇文当时写了特别久,读者很少,而且都很支持我,所以我就按自己的感觉写了,后来看大家的留言,才发现原来文章里有许多我没有表达妥当的地方。
    好多小可爱都觉得从辽东回来后太憋屈,李壁和陶夭太被动,因为我是真上帝视角,写的时候就没这么觉得……其实从俩人在辽东泡温泉开始,李壁已经所有所感,但因为太子还在,他就想苟到太子上位;太子死后回到盘龙,李壁心里就有打算了,只不过我个人喜欢顺势而为,造反事情太大了,得天时地利人和,没有机会的时候一动不如一静,所以李壁就一直隐忍蛰伏。到税改,大家都在安排人手,为的就是有一天出事李壁可以先退到中州再反攻,还有宗大人去山海关,找兵部把卢峰送到皇帝眼前,都是在为日后准备。这段时间李壁是在犹豫,但也没有坐以待毙。不过这些大都没用上,多亏了张天师和李璜……
    我写这篇文的本意是想写个万人迷苏受的狗血故事,所有人都爱他为他打破头那种……后来觉得攻得智勇无双,这样才能显出受的魅力;后来又觉得反派也得相当给力,不然攻受的才智也显现不出来;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反派厉害了,攻受处境就更难了……
    我也考虑过大开金手指,但总觉得那样会削减攻受的魅力……小竹到最后也不能呼风唤雨,还是有点内向的、喜欢陪着爱人的小君,甚至他从前的愿望都没能实现,到了又被困在宫里;李壁想做君子、做贤王,最后却不得不杀死养父、囚禁生母、也没能为生父正名,成了真正的不孝子、欺世盗名之辈。但我觉得人的才能是有限的,人的胸怀是无限的,小竹和李壁正是因为那份浪漫的理想才坚持到了最后、才真的把安定的生活带给了百姓,也才凭借百姓的支持登临高位。
    结尾也很仓促,除了写得太长了之外,主要我也不知道该写点啥了……皇帝一死,李壁登基,这个故事差不多就结束了,可我看着也觉得虎头蛇尾,想要添又不知道添点啥……
    文里面有很多求不得,但也都是求仁得仁的选择,我想写的很多,可惜笔力有限,表达不出来,让大家看着也困惑不解,非常抱歉……以后我也会继续努力的!!
    这个番外送给喜欢太子的小可爱,大过年的希望大家不要打我……
    祝大家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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