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的鸟》芝麻流心馅

3、Flag 03

　　偷听的江慈既生气，又伤心，独自看着脚尖，欲哭无泪。

　　只是一会功夫，包厢里闪烁着的变色的灯光，中年老板们纷纷坐在沙发上k歌抽烟，仿佛忘了喝酒这茬
　　江慈摸黑，静悄悄地把酒放在餐厅的饭桌上，慢慢退后准备撤。

　　——夏总来点一首。
　　——矮，别让夏总独唱，和刚刚那个小美女一起啊，俊男靓女配对。
　　——她呀，不知道会不会，我来我来。
　　——哈哈，夏总那么年轻，应该喜欢些嫩模网红吧，你应该专心陪王总唱。
　　——好啊，唱完我们再喝一轮。

　　夏轶手指搭在腿上，冷静地听他们谈论。
　　事实上，银行里全部领导都支持推广房地产开发贷款，只有他不肯放宽额度。

　　“帮我点首歌。”夏轶说道。

　　听到他在嘈杂的人群中发言，江慈顿时有不好的预感。
　　果真，有老板从沙发上回头叫住她，“小美女，过来跟我们夏总合唱一首。”

　　“我不会。”江慈急忙摇手拒绝道。

　　“你随便唱两句嘛。”
　　“可是我真不会。”
　　“诶哟，你过来嘛，夏总看上你了。”
　　“……”
　　“你懂变通么，做一周的朋友，放学了就吃喝玩乐掰手腕，可以吗？”

　　江慈憋红了脸，瞬间被推到舞台中央，头顶旋转的灯光球变得暧昧起来。
　　从小到大，别人越看不好她，她越要证明自己！
　　江慈闭着眼，鼓起勇气，紧紧握着话筒。

　　夏轶站在一旁，看到曲目，也是哭笑不得，无奈地扶额。

　　江慈眯着眼睛扫过荧幕上滚动的歌词，手里一松，话筒顿时滑掉，悬空挂在她的虎口摇晃。

　　“你早就该拒绝我，不该放任我的追求。”

　　救命，这首歌写的该不会是，婚外情吧？

　　夏轶目不转睛地对着歌词唱完前四句，表演既纯真又淡定。

　　音乐伴奏还在继续，到女声的部分，江慈孤立无援，只好可怜地望向夏轶求救。
　　她明显看错了人。
　　夏轶只肯给她一个听旋律的侧脸，唇畔假装微笑似的，勾了勾。

　　好尴尬。
　　江慈忍住犹豫，靠近身边的高大男人，小声道，“能不能帮我唱完？”

　　夏轶眼神短暂地落在她的额前，“可以。”

　　听到他肯帮忙，江慈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脸庞控制不住地发热。

　　夏轶俯下身，用手绕过她的肩，从背后抱住她的脖子。

　　两个人贴的很近，江慈顿时僵在他怀里。

　　从沙发上交谈中的老板们眼里，这相拥的动作更像是一对看对眼的恋人。他们交头接耳，评头论足，时不时发出声大笑。
　　想不到夏总也很会玩啊。

　　“越过道德的边境，我们走过爱的禁区，享受幸福的错觉，误解了快乐的意义。”
　　夏轶举起话筒，专注地唱着歌词，直到副歌，老板们不再起哄，他才松开江慈。

　　江慈钉在原地，注视着他的侧脸，一时无法把目光从这成熟的男人身上移开。
　　为什么她要出现在这里？刚才他——
　　摸了她脖子。

　　那个地方火辣辣的，有点痒。
　　江慈不由得心慌意乱，伸手捂着娃娃衫领口露出的肩膀。

　　她郁闷地低头，在绚丽的灯光投影下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懵着。

　　原来…原来他们是这样谈业务的。
　　喝酒、唱歌、玩女人。

　　结尾部分，夏轶唱着，“我曾真心爱过你，爱过你。”
　　老板们很给面子地鼓掌，“太好听了，再来一首。”

　　夏轶放好话筒，披上搭在沙发一旁的大衣，才冷峻地说，“抱歉，明天还有工作，我先走了。”

　　——这哪行，时间还很早呢，才九点多。
　　——嗨呀，那怎么办，我来叫代驾。

　　“不用了，我找人来接。”

　　感觉不被注意，江慈慢吞吞地往后移，往门口的方向挪。

　　“我送你回去。”夏轶突然抱起她的肩说。

　　猝不及防，江慈被他用力地带走。
　　身后的中年男子们笑着对夏轶指指点点。
　　——哈哈，这么早走，原来是为了泡妞。

　　走出包厢，江慈急忙挣脱他，站在他面前，慌张地退后好几步远，手无足措地比划，“抱歉，我，我还要站前台。”

　　夏轶轻笑着，视线飘落在她的头顶。

　　江慈顿时抿紧唇线。
　　她知道这个男人很危险，但他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真的，不用你送。”江慈怯生生地说。

　　夏轶本来想找她好好解释一番，见她执意拒绝，顿时没了胃口。
　　房地产开发贷款，国家管控很严，所以开发商老板们很担忧年底的放款进度。夏轶作为银行公司金融部总裁，是市行主要负责的领导。

　　这些年，国家的钱可都在楼市里。夏轶对此报谨慎的态度。

　　夏轶收回既责怪又偏袒的目光，与她擦肩而过。

　　看着他雷厉风行的背影，江慈突然清醒，这位领导人品再差，也是面试官呀。
　　她急忙追上去，强行鼓起勇气道，“夏总……”

　　“嗯？”夏轶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

　　“今天我的表现，会影响我的面试结果么？”江慈小心翼翼地问。

　　夏轶停下脚步，转身端详着她。

　　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所有明亮的视线。

　　江慈脸红地说，“我只是来帮舍友兼职，她说只要站前台就可以。”

　　“走吧，就说送客户。”夏轶命令道。

　　“送，客户？”江慈惊讶地重复。
　　这里完全是社死现场。

　　夏轶朝前台做了个指方向的手势，美女领班秒懂，她亲自还打开门，恭敬地鞠躬请江慈离开。

　　“…嗯。”江慈按捺住委屈，轻轻点了点头。
　　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干脆坚强地认了。
　　比如夏轶觉得她是来KTV傍大款。
　　比如夏轶觉得她作为大学生卖艺又卖身。

　　夏轶叹了口气，见她一副卸下武装的表情，温柔地说，“别胡思乱想。”
　　然后他立刻朝门外走去。

　　江慈一步一回头，犹豫着离开了这座华丽的“宙斯KTV”。
　　外面的风好冷。
　　江慈立刻打了个哆嗦，套上挂在胳膊里的鹅黄棉服。

　　一辆黑色的高级商务奔驰车停在她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来，露出夏轶英俊的脸庞，他不容反抗地说，“上车，小心点，会感冒的。”

　　“真的不用送，”江慈立起鹅黄色的毛领子，摇摇双手拒绝道，“我也有人来接。”

　　夏轶出奇地多问了一句，“走回去？”

　　“不是的。”江慈吸了吸冻红的鼻子，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拨通了一长串号码，“喂，许稀晨，我提前下班了，来接我吧。”

　　夏轶眉毛不吝情地横上，他一无所获地坐回副驾驶位置。
　　崔豪眼疾手快地把车窗摇上。

　　“先开到前面路口的便利店。”夏轶深思熟虑地说。

　　“好的。”崔豪一边开车，一边说，“夏总，我这里有解酒药，你需要么？”

　　“我想喝点饮料。”夏轶拿出公文包里的文件翻了翻。

　　“饮料？”崔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没见过铁面无私的夏总上班喝过果汁什么的，办公桌上就只放过矿泉水，连零食都没有。

　　路边的便利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夏轶买了两瓶热的柠檬茶，丢到崔豪的怀里。
　　“谢谢。”崔豪顺势拧开瓶盖，礼貌地说了一声，心里却狐疑道，这小女生喝的玩意能解酒？

　　很快，一辆熟悉的跑车映入崔豪的眼帘。
　　“许稀晨，我好像看到他了。”崔豪忍不住对着夏轶汇报。

　　夏轶感觉好笑地扯了下嘴角。

　　崔豪不禁又喝了口柠檬茶，“看啊，他下车了，咦，车上人挺多，那女孩子还得挤着坐。”

　　脑子里嗡嗡地作响，江慈没想到许稀晨会带这么多女生来接她，傻傻地站在原地。

　　偏偏爱社交的许稀晨，眨着精致的大眼睛，兴致勃勃地把所有人拉下车，挨个介绍给她。
　　“这些都是辩论社团里的朋友，我们正好一起在外面吃散伙饭，这位是江慈，我的同班同学。”

　　江慈怔住。
　　社团里的女生们打扮得真成熟，大衣配短裙配高跟鞋，真是好隆重的散伙饭。
　　以前怎么不知道许稀晨和其他班级的女生这么要好。

　　直到许稀晨那些亮晶晶的美女朋友们和她打招呼，江慈才回过神来。

　　她把手从温暖的口袋里掏出来，象征性地举在空中挥了挥，不好意思地微笑着说，“嗨。”

　　在不远处细品了这画面一番，崔豪感慨，“许少身边可都是些正妹，就她，忒卑微，能行么？就比如这柠檬茶，和夜来香的差别嘛！”

　　夏轶把饮料空瓶投到垃圾桶里，坐回副驾驶的座位。

　　他抬头望向反光镜，透过车窗，依稀能看见江慈那件稍显寒酸的鹅黄色背影，和夜色里精致的黑丝袜｜高跟鞋，形成鲜明的对比。

　　想了想女孩子今天的面试情况，夏轶拿出那张拟录用名单的纸，把划掉的横线又再次打叉，最后在“江慈”的名字前画了个勾。

　　诗人约翰·多恩出版著作《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夏轶曾在工作笔记的扉页上抄录其翻译。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
　　可以自全
　　每个人都是大陆的一片
　　整体的一部分
　　如果海水冲掉一块
　　欧洲就减小
　　如同一个山岬失掉一角
　　如同你的朋友或者你自己的领地失掉一块
　　任何人的死亡都是我的损失
　　因为我是人类的一员
　　因此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为你而鸣

　　……

　　大四除了论文答辩，没有其余的课程，和遍地奔波找工作的学生不同，考研党们依然坚持早出晚归的学习，留守在学校。

　　穆楚听闻江慈兼职的遭遇，饶是自责，“这事都怪我，马上要考试了，我也不去那儿干了，可是阿慈，你不巧在那里碰上面试官，该不会凉凉了吧？”穆楚小心翼翼地问。

　　“不用担心，”江慈正滑动鼠标研究招聘岗位，想起许稀晨对她“同班同学”的态度，顿时感到有点沮丧，“反正跑业务还要陪酒，也许银行不太适合我吧。”

　　这时，章晚晚开朗地拎着行李冲进宿舍，笑吟吟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你们在说什么呢？”

　　穆楚打马虎眼，“我们在聊，去银行的都要陪酒。”

　　章晚晚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来，“那都是些领导在谈生意，一般柜员，哪需要呀。”

　　江慈语塞，是啊，也许是她误会夏轶了。

　　穆楚茅塞顿开，“我们小柜员就别高攀大领导了，他们可都是龙腾虎跃，我们就像小虫子，阿猫阿狗般的存在。”

　　江慈正儿八经地点头，“也是。”

　　章晚晚话锋一转，热情地说，“对了，今天晚上我要请你们吃大餐。”

　　“怎么了，有喜事？”穆楚问。

　　“是啊，我找到工作了。”章晚晚笑眯眯地说。

　　江慈也开心地说，“真的嘛，恭喜你。”

　　章晚晚心满意足地举起双手抱拳放在胸口，“在《美食家》杂志社，我最喜欢吃东西了，先去干几年摸清楚他们的模式，然后可以自己创业开美食店，天天有吃的，这简直就是我的梦想生活。”

　　“哇，厉害厉害。”穆楚佩服道，果然家里有矿就是好，可以爱干什么干什么。

　　“所以晚上请你们吃好吃的，一起庆祝庆祝，让你们也沾沾喜气。”

　　“我就不去了，你们吃吧，我要去考研教室复习了。”穆楚背起书包。

　　“好吧，那原谅你，阿慈，我们一起去吧。”

　　大学生活四年真的好短暂，眼看就要毕业工作成为白领，章晚晚就请客在校食堂顶层的特色餐厅，因为以后就吃不到学校的美食了。

　　“所以，你放弃许稀晨了？”章晚晚夹了一块麻辣猪大肠在嘴里，边品尝边八卦地问。

　　江慈低头挑了挑碗里软糯糯的饭米粒，“没有啊。”

　　“其实他吧，”章晚晚欲言又止，“算了，我没谈过恋爱，不懂。”

　　微信上有条新信息，江慈放下筷子，打开来看，是许稀晨发来的。
　　——看到章晚晚的朋友圈，你们是在槐花餐厅么，能不能帮我带四瓶原味奶茶到宿舍？

　　好。
　　江慈回复道。

　　章晚晚见她在意的神情，刻意瞄了一眼微信名字，秒懂，“他找你？”

　　“嗯，让我帮他买奶茶。”江慈捧着手机，想着再回几个字聊下去。

　　“居然还让你跑腿。”章晚晚嘀咕着，又送了一块清蒸鱼在嘴里。
　　男人可真没劲。

　　江慈却觉得挺幸福的，又可以去男生宿舍见许稀晨了。

　　章晚晚忍不住戳破她的幻想，“你说这几年，你又陪他去图书馆，又给他抄作业，他叫你去打牌你就去，叫你带饭你就带，你都做了这么多了，他还没来追你，你也真是瞎忙。”

　　“我觉得他长得帅啊。”江慈吐了吐舌头，继续打字。
　　和他在一起，空气都是甜的。

　　江慈忽地又想起夏轶这个男人，他也很帅，只是和他共处的每秒，充满着紧张、暧昧、羞耻的情绪。
　　可能这其中的误会，她再也没办法解释清楚了。
　　就像一场难以启齿的冒险，如梦似幻。

　　江慈想，生活还要继续，这段时间她坚持海投简历，笔试面试会接踵而来。关于银行的经历也应该——逐渐在紧张的应聘奔忙中，慢慢地被她忘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