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朵滢然

4、最爱-以前03

　　柯倩帮江芃芃租的公寓交通便捷，去地铁站步行仅需五分钟。能在寸土寸金的燕都租到地段这么好的房子，运气不错。

　　幸运之外，是紧迫的时间。
　　实习公司那边只进行了视频面试，岗位和宿舍尚未落实，但短租公寓下周六到期。

　　本来租到九月底，但房东一家子要移民，所以决定卖掉地铁边黄金位置的公寓。房东提前打过招呼，退还了全部押金和三个月的租金，并且要求江芃芃最晚下周四腾空房子。

　　江芃芃的行李不多，一床被褥，电脑包和手提袋，还有一盆仙人球，坐出租车就能全部带走。

　　只是，不知要搬到哪里去。

　　为了解决生活费，江芃芃在公寓附近的一家宠物用品店找了份兼职。店主尹苓是个性情爽利的大姐姐，她和江芃芃一见如故，只聊了几句，就把给毛孩子洗澡的大任拜托给了江芃芃。

　　江芃芃的二堂嫂是一位兽医，在澄远市的畜牧兽医站工作。虽说牛羊猪鸡和宠物猫狗生理结构差别很大，江芃芃仍然打去电话问东问西，缠着二堂嫂恶补了许多功课。

　　理论知识和实践有些出入，好在江芃芃融会贯通，又能活学活用，几天下来，这家店常客养的毛孩子都乖乖地由她清洗和吹干皮毛。

　　最耗费江芃芃的体力的，除了一只调皮的话痨哈士奇，还有一只洗澡前毛茸茸洗澡时变成排骨的喜欢贴贴的金毛。

　　尹苓告诉江芃芃，这只金毛犬之前流浪了很长一段时间，先天髋关节发育不良，加上后天缺钙，两条后肢关节有点问题，走路一瘸一拐，洗澡不能受凉，需要格外注意。

　　金毛六个月大，名叫悠悠。
　　水汪汪的黑眼睛，一看到江芃芃就会跑过来撒娇。江芃芃也很喜欢它，征得送悠悠来洗澡的家政阿姨同意，她买了富含钙质的零食，每次和悠悠见面都会投喂它。

　　今天送来洗澡的毛孩子有点多啊！
　　江芃芃翻看记录册，一边做登记一边把当天的数据拍照存档。

　　水池注满水，她用温度计量过水温，抱起悠悠放了进去。洗着洗着，一个路人接电话的声音传进店里，好像是跟HR对话。

　　不知不觉间，江芃芃开始出神。

　　风电厂那边怎么还不来电话呢？
　　我都到燕都十天了，视频也面试过了，不会被别的人顶替了我的实习岗位吧？

　　正胡乱想着，微微潮湿的黑鼻头忽然凑过来，贴上江芃芃的脸颊，触感凉凉的，鼻息暖暖的。
　　金毛犬嗅着她脸上润肤露的气味，轻轻低哼几声。

　　“怎么了，悠悠？”
　　“呜——”

　　回答不是开心状态下的汪汪汪，而是一声闷闷的长音。

　　江芃芃试试水温：“抱歉啊，悠悠，我这就帮你擦干。”她把悠悠抱出来，拿过一条崭新的浴巾包裹住它，细心地擦拭。

　　尹苓推门进来，脚下一绊，怀抱的纸箱差点摔地上。

　　“苓姐，小心！”江芃芃想上前帮忙，金毛犬却咬住她的围裙下摆不松口。

　　“我没事。”尹苓把纸箱放回后面的储藏室，突然心急火燎跑回前厅，“芃芃，第几遍了？”

　　江芃芃一头问号：“什么？”

　　尹苓连忙插上烘干箱电源：“你给悠悠洗澡洗了几遍？”

　　江芃芃摸摸金毛犬的头：“刚开始洗，今天恒温池不太好用，洗着洗着水就凉了。”

　　“悠悠今天一大早洗过了。”尹苓翻开记录册，“你看，日期填错了，难怪你又给它洗了一遍。这会儿应该洗的是——苏西和小狐狸。”

　　2号笼的雪纳瑞吠叫不止，5号笼的博美委屈巴巴地望了过来。

　　“对不起，苓姐，我先帮它吹干。”
　　江芃芃打开烘干箱，大金毛悠悠迎着热风咧开嘴巴，晃晃脑袋，愉快地钻了进去。

　　“道什么歉？咱俩又不是外人。”一阵窸窸窣窣响过，尹苓从冰箱冷冻室翻出两支蛋筒冰淇淋。“还好，没过期。”她搬了两把椅子，招呼江芃芃：“香草蓝莓双拼，酷酷的朗姆酒巧克力，你吃哪个？”

　　“双拼。”江芃芃洗了手，撕掉冰淇淋包装纸，“我害怕喝酒，一罐啤酒都能醉。”

　　“这世界上有你害怕的东西吗？”尹苓笑着说，“上回那只不听主人话的哈士奇，乖乖地任你摆布，洗剪吹一条龙服务，它连哼都没哼一声。”

　　江芃芃也笑：“也许我是狗咬胶体质。二哈想等洗完澡再啃我。”

　　尹苓忍俊不禁，三口两口吃掉冰淇淋，顺手把记录册放回原处。

　　“芃芃，悠悠的主人夏先生是店里的老主顾，他以前在燕都电影制片厂上班，后来辞职单干了，开了家配音工作室，人很好打交道，就是特爱干净。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洁癖，夏先生有洁癖。人一天洗两次澡没事，狗子洗太频繁容易的皮肤病，待会儿他来接悠悠，你和我口径必须一致，咱们撒个小谎无伤大雅，别说今天给它洗了两次澡。记住，千万别忘！”

　　江芃芃犹豫地皱皱眉头：“苓姐，我还是想说实话。”

　　尹苓拍拍她的肩膀，叮嘱道：“我知道你不会撒谎。所以夏先生真要问起，你别吭气，我来跟他解释。”

　　“嗯，好吧。”
　　江芃芃望向烘干箱，大金毛悠悠恰好回过头，左眼轻眨，做了一个可爱的wink表情。

　　在宠物用品店打工的这段时间，她见过悠悠三次。

　　燕都五月初每天的平均最高气温已经飙升至30度以上，和云城的盛夏没区别。
　　即使如此，狗主人每周送悠悠来洗两次澡，频率也过于密集。

　　大金毛悠悠，通人性，聪明活泼。江芃芃没见过悠悠的主人，每次她到店里打零工，有时家政阿姨送悠悠过来的，或者悠悠已经在店里等待洗澡美容了。

　　悠悠全身毛发干透，店主尹苓又拿来一条新浴巾，让江芃芃铺在笼底。

　　“夏先生人很挑剔。假如叫他看见悠悠身上沾了脏东西，他肯定又让你重洗一遍。”

　　“洗太多次对皮肤不好。”
　　江芃芃看着门口方向，忽然缄口不言。

　　“谁说不是呢？”尹苓背对店门，发着牢骚，“夏先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还是经常送悠悠来洗澡。”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头戴米色渔夫帽，眉眼精致，口罩把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一袭白衣，身形挺拔健美。
　　他应该是悠悠的主人。

　　江芃芃小声咳嗽起来，同时朝尹苓使眼色。

　　尹苓仍然自顾自说着：“在这些客户里，只有夏先生来得最勤。他来消费我当然开心了，不过可怜的是悠悠，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主人。”

　　“不靠谱的是小时工。她经常带悠悠去街心公园的泥水坑玩，所以我辞退了她。”

　　“啊？”尹苓连忙转身，“夏先生……您走路好轻。”

　　“我在门口等了两分钟。这个感应器坏了没声音，我建议你换掉它。”夏炎川踱进店里，向悠悠伸出双手，“回家时间到了——”

　　悠悠卧在敞开门的铁笼里一动不动。

　　江芃芃蹲下，将笼门开至最大。
　　“悠悠宝贝，你的主人来接你了。出来吧，好吗？”

　　悠悠眨眨眼睛，轻哼一声，忽然翻个身，仰面朝天露出柔软的肚皮。

　　尹苓屏住呼吸，心悬到了嗓子眼。

　　江芃芃不紧不慢，用免洗消毒洗手液清洁双手，搓暖后搁在悠悠肚子上，轻揉五六下。“舒服了吧？现在听话，跟主人回家吧！”

　　尹苓松了口气：“夏先生，悠悠很喜欢我们芃芃，它在别人面前从来不这样。”

　　夏炎川一语不发，径直走到铁笼前方，躬身卷起浴巾，将悠悠包裹严实，手臂一收，把悠悠牢牢抱入怀中。
　　“老板，这条新浴巾就不还你了，金额从我的储值卡里扣。”

　　“……行，没问题。”尹苓转过身，冲江芃芃扬扬下巴。

　　江芃芃会意，礼貌送客：“有问题随时联系我们，欢迎您下次再来！”

　　夏炎川轻声说：“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耳熟。江芃芃目送一人一狗去到街对面停车区，却无法从记忆深处找到与其对应的嗓音。
　　奇怪！
　　明明感觉这个声音前几天才听过的……

　　“我的小心脏啊！”尹苓瘫坐在椅子里，“幸好你记得用消毒洗手液。”

　　江芃芃收回思绪，笑着打趣：“其实我看到夏先生肩膀上沾了一根黑色棉线，本来想提醒他，又怕他抓狂。”

　　尹苓擦汗：“没说就对了，随机应变很重要的。好好干，下周起我给你涨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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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余晖映照着店门前的落樱大道。
　　钟鼓楼的阴影拉得很长，像突然覆盖下来的乌云，一路追逐着来去匆匆的行人。

　　宠物用品店的感应器没有坏，换上新电池又开始工作。

　　“欢迎光临！”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一位戴黑框眼镜体形微胖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尹苓迎上前。

　　“我找人。”年轻男人开门见山，“今天给悠悠洗澡的店员在吗？”

　　尹苓愣了半秒：“夏先生不满意我们的服务？这里面有误会，我可以跟他解释……”

　　年轻男人摇头：“三哥很满意。”他环顾四周，没发现其他人：“他记不清那位店员叫什么名字，总之他很想找到她。”

　　“你是说芃芃？”尹苓犹豫道，“我叫她去买蛋挞了。”

　　“没关系，我等她。”年轻男人找了把椅子坐下。

　　尹苓惴惴不安等在门口，远远望见江芃芃的身影，连忙拨通她的手机：“芃芃，待在原地别动——好像有麻烦了，现在说话不方便，我发信息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