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绿茶》浮生有鹿

11、第十一章

　　一瞬间，明蓁彻底愣在当场，整个人僵化若一尊石像。

　　少年帝王坐在一张檀木案几前，身侧内侍扈从如云，呈一字型依次排开。

　　由于这个时代的着装大多是峨冠博带，衣袂飘飘的风格，皇帝的穿衣自然也是往这个方向靠。

　　慕容辞手执一柄如意，身着层叠衣物，外罩白纱宽袖外裳，长发束于白玉冠冕中，肤色尤为白净，唇红齿白。

　　远远望去，若无暇美玉，不似凡人，让人隐隐有“静影沉壁，渔歌互答，此乐何极”之感。

　　他的右手处，搁了一支娇艳欲滴的红色海棠。

　　湖心骤起微风，吹皱湖面，亦是轻拂白纱，掠过案上海棠，少年帝王转眸间，那双盛满华彩的桃花眼里，骤起微澜，却好似罂粟，诱人落入黑暗的深渊。

　　明蓁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吃惊。

　　不得了，她得罪的居然是当今的天子。

　　此时，慕容辞正侧眸与明同俨相谈，也没有搭理她。

　　她听那明同俨说：“陛下，最近，云恒河中上游闹洪涝灾害，南地却处于干旱状态，状况着实令人堪忧……”

　　慕容辞不大乐意摆手，“摄政王，还是说点朕爱听的吧。”

　　明同俨对他的表现习以为常，登时换上笑意，问道：“陛下今日怎么忽然光临微臣府中？”

　　“自然是想来就来了。”慕容辞随手捻起海棠，答得随意，“摄政王老当益壮，府中有这么多儿女了，还喜添一子，难道朕还不能羡慕羡慕？”

　　明同俨哈哈大笑，“陛下要是有妃，如今也该有子嗣了，大可不必再羡慕微臣。”

　　慕容辞也跟着哈哈笑，而后，叹道：“朕曾同摄政王两位公子说过，有空要多来王府走走。”

　　“陛下若是想来，当然随时都能来，微臣府里的大门永远为陛下大开。”摄政王同慕容辞寒暄几句，抬头示意王妃带明蓁她们上前，“微臣府里的几位郡主都到了，微臣让王妃为陛下引见。”

　　明蓁开始懊悔，当初说出愿意伴君之类的豪言壮语了。

　　当务之急，是先在他手里保住小命。

　　她低头靠后，心里寻思着，皇帝认出她以后，当场将她掐死的可能性。

　　明蓁认真分析了一遍慕容辞和明同俨的关系。

　　当年，慕容辞的母亲被赐死后，他也不得先帝欢心。当时先帝的继后是明同俨王妃的亲妹，所负的荣辱与明家息息相关。继后无所出，明同俨遂将幼小的慕容辞带到继后面前，强行让慕容辞认下母后。

　　先帝临终前，任命了四位顾命大臣辅佐少帝，燕王明同俨就是其中之一。

　　而慕容辞从小耽于享乐，放浪形骸，到了亲政年纪，也以不通政务为由，将多数朝政交于摄政王和另外几位托孤重臣打理。如今的摄政王醉心于权势，自然也是乐于接手。

　　多方位比较之下，当前还是便宜渣爹的拳头更硬。

　　如此看来，慕容辞不至于在王府就对她动手。

　　明蓁登时有了底气，下巴都抬得高了些。

　　轮到她去请安时，她缓缓上前，行了标准的敛衽礼，笑得特别甜，“明蓁见过陛下。”

　　现在的她，穿的还真是一点都不寒碜，特有面子。

　　“原来你就是六郡主。”慕容辞眸中含笑，轻轻颔首，“不过尔尔。”

　　他未有更多言语，修长的手指却是掐住海棠子房，稍加了些内力。

　　刹那间，海棠花瓣遽然绽开，脱离花托，往四处飞散，如火苗般炸开，也如流火般钻入明蓁的心底，让她看到曾经的毁虐之态。

　　众人皆是一惊。

　　明予晴心下一松，如释重负。

　　少帝这是看不上明蓁？

　　明蓁按压下心内的惊惶，维持笑容不变。

　　她微微垂首，当是应下少帝的话。

　　离去前，明蓁悄悄回望一眼，看着那道身影，心想，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为什么感觉莫名眼熟？

　　明蓁怀着些微困惑，来到桃花溪边。

　　溪边已围了不少人，青绿的草地上铺着数张草垫，草垫前摆了小几。年轻文士着大袖衫，武士着劲装，大多席地而坐，在玩曲水流觞的游戏。盛了酒的酒杯顺着曲折的水流缓缓而行，漂至谁的面前，就轮到谁饮酒并即兴赋诗。

　　偶然间，她抬起头，发现明承烨就坐在不远处。

　　酒杯每每漂到明承烨的面前，他都没有饮酒作诗，只让别人先来。

　　有人憋不住了，“我说大公子，这都五回了，你就不能勉为其难，随便给我们来一首诗吗？”

　　“是啊，就来一首嘛？沈夫子上回还夸你来着。”

　　明承烨则是两眼一闭，摇着那张标志性的折扇，做出一脸高深的表情。

　　“对我来说，这些都不在话下。我怕我真吟诗了会显得太欺负你们。”

　　明蓁想起明承烨曾帮过她，遂走过去，将折扇从明承烨手里抽出来。

　　明承烨在脑海里过了几百遍诗句，惊觉手中的扇子没了，一睁开眼发现是妹妹拿的，想去抢回来。

　　“别摇了，再摇人都被你摇没了。”明蓁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将从溪中取来的酒杯递到他面前，把扇子藏到身后。

　　她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喊道：“别听他的。这题我大哥会。”

　　这位大哥最喜欢装高深，连把握先机都不懂。每每装到最后，要么别人已经散场，要么前头已有人作出精妙绝伦的诗句，别人意兴阑珊，再多的诗句也听不进去了。而他自己到最后也容易自乱阵脚。

　　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但今日，大哥的未婚妻也在场。

　　大哥要是没面子，岂不是会在未来大嫂那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明蓁的话音落下，其他人当即起哄了，“在下愿一睹大公子风采。”

　　“大公子，你就算不给我们面子，也要给六郡主面子吧。”

　　“是啊是啊，大公子，赶紧来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明承烨听着起哄声，看到妹妹那充满崇拜的眼神，再也拒绝不了。

　　他将酒水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挺直脊背，如闲庭散步般，走在草地上，时而抬头望苍天，时而垂眸见绿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他连做五首诗，将之前四回的也补齐了，而每一首单独拿出来都足够惊艳。

　　此刻的明承烨仿佛会放光。

　　众人一脸懵逼。

　　他们记得，摄政王府的大公子一向被当做反面教材。

　　谁能想到，这大公子是有真材实料的。

　　谁说他是个纨绔败家子，流言真可怕。

　　可既然他有高超的水平，为什么被人误解了那么久，直到现在才打破流言？

　　“我告诉你们为什么。”明承烨终于让人见识到他的才华，无处惬意，觉得吹在脸上的春风真舒服，“因为我有一个好妹妹。”

　　他有些庆幸，少帝看不上六妹妹，六妹妹就不必去遭罪了。

　　六妹妹年岁也到了，在场的青年才俊众多，她可不能错过。

　　明承烨热心地想要帮六妹妹相看如意郎君，指了他觉得不错的人，意有所指地说，“我这妹妹聪慧又美丽，轮到你们饮酒的时候，你们为我的六妹妹做几首赋如何？”

　　微风将一缕鬓发吹拂到耳后，少女将发丝撩拨到耳后，腼腆一笑，若山谷中的桃花，静静地绽放，不知何时起，已是灼人得紧。

　　年轻郎君看迷了眼，纷纷发挥出各自的水平。

　　慕容辞路过此处，目光从热情的明承烨身上扫过，再望向那聘婷的倩影。

　　明同俨站在慕容辞身边，不明白慕容辞为何停下。

　　慕容辞眸起桃花眸，嗓音清越，“朕觉得大公子的辞赋不错，想邀大公子过来喝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