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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舟从此逝(一) ...

  •   房中烛火摇曳,杜深月哭声渐停。
      她不动声色地挣开杜慎舟怀抱,指了指放在桌上的斋岩草种。
      杜慎舟欲言又止,目光在杜深月和斋岩草种之间徘徊,最终只说让杜深月好好回去休息,今夜想必累着了。
      杜深月忍不住问道:“师父,难道您不疑心我究竟是谁吗?”
      杜慎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问住了,滞了滞,旋即又笑了起来,眼里眸光似乎温柔得可以融化冬日坚冰,“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徒儿,其余的,我都不在意。”
      “这样啊……”杜深月低头喃喃道,“这样也好,师父。”她抬头粲然一笑。
      杜深月蹑手蹑脚地关上门,生怕半夜寂静扰了旁人,她背靠木门略略休息了一会儿,脚上使不上力,手也是软绵绵的,杜深月成功高估了自己的妖力。
      “果然啊,意气用事是要付出代价的。”杜深月懊恼起来,胸中闷着一口浊气,“便宜绿漪那竹竿了!要是被阿婆知道的话……”杜深月头皮发麻,大概阿婆会举着刀从轻雾山一路砍到杜慎舟床前吧。
      盐粒般的小雪看似无力,但零零散散积了几个时辰后,地面盖了一层薄薄的银毯,可惜这银毯不甚细密,偶有一角露出原本青色的石板。
      杜深月无心观景,拖着脚步挪到了自己房里,黑暗中一双手覆住她的唇。
      “别出声。”声音贴着耳朵钻进来,温暖的气息拂过,杜深月却打了个寒颤。
      此时她只想大叫,奈何嘴给捂得严严实实,杜深月又气又恼,狠狠踩了来人一脚。
      这一脚威力不小,来人疼得龇牙咧嘴,手上气力稍减,杜深月抓住时机反手扯过这人,一记漂亮的过肩摔砸得地板一声闷响。
      事后,杜深月总结道:“妖啊,不逼自己不知道潜力有多大啊!谁能想到,我刚刚丢了修为还能制服夜袭大盗呢?你说是吧,涂山大盗?”
      杜深月笑眯眯的看着眼前一脸幽怨的男子,涂山沐冷哼一声:“不解风情,枉我夤夜前来,竟被当成采花贼。”
      杜深月一摊手,表示无奈:“半夜,捂嘴,不许出声,任谁都会觉得来者不善吧,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晓得涂山沐还有夜袭雅好呢?我说,你最近是不是闲得慌?玉衡星君没给你派事儿做吗?纵是散仙不至于逍遥至此吧?”
      涂山沐轻摇折扇,玉坠温润通透,与这张脸极其不相符。
      即使身着白衣,也抵挡不住那一股子妖气。明明是男儿郎,却生了双多情桃花眼,久望便易深陷。
      涂山沐慢悠悠道:“你还未飞升,如何懂得这仙人闲散乐趣?玉衡星君是顶顶上仙,哪里有时间对我呼来喝去?况且,”涂山沐刻意压低声音,“近日来天上忙得鸡飞狗跳,无人注意我的行踪。”
      “哦?”杜深月一挑眉,来了兴趣,“何事竟让天庭鸡飞狗跳?”
      涂山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故意吊着杜深月胃口,“不可说,不可说。”
      “快说!”杜深月最受不了这欲擒故纵吊人胃口之事,见涂山沐面上高深,兴致更浓。
      “咳咳,”涂山沐清了清嗓子,“其实就两件事,第一呢,在凡间历劫的朝衡天君快回来了,第二嘛,整日打打杀杀的,那个应龙一族敖凡小将军又立了功,天帝正欲一并庆贺两桩好事。”
      “咦,”杜深月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肯定道:“听起来挺厉害的,不过,这两人都是些谁啊?”
      “你这都不知道?!”涂山沐大惊,这乡下小妖果然消息闭塞,“枉你口口声声还要成仙,这两尊大神你居然都不知道?”
      “.…..不知道。”杜深月诚实回道。
      “罢了,”涂山沐颇为无奈,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提前体验到有个不学无术的孩子是何其不容易,涂山沐一收扇子,正襟危坐,“且让我细细说与你听。”
      “仙与仙之间,并非没有差别,比如我,”涂山沐用扇柄指了指自己,“只是个散仙,天庭上一抓一大把,没什么可稀罕的。但是,如果想要上一个台阶,必得历劫,或是闭关修炼,或是转世为人历遍苦难,仙性稳固者即可更上一层楼。”
      “要是不稳固呢?”
      “要是不稳固嘛,”涂山沐低着眼,“仙者堕天,永世不得重返天界。”语气比之刚刚多了几分不易觉察的苦涩。
      涂山沐继续道:“朝衡天君此番历劫是为飞升上仙,况且他是上界少有的天生子,尊贵非凡,天帝格外重视。至于那个敖凡……”涂山沐一提起这个名字隐隐有些头痛,不禁用扇子支住太阳穴,“本事不小,脾气不小。原先查无此人,谁知道一战成名,年纪同你一般大,手上断送的命却让人听之胆寒啊。总而言之,一个是天生贵子,一个是后起之秀,风头正盛呢。”
      语毕,杜深月不响。
      “怎么了?听到别人那么厉害,受刺激了?”涂山沐轻轻用白玉折扇敲了敲耷拉着脑袋的杜深月。
      “不,不是的,”杜深月开口,“这千万年来,可曾有由妖飞升至仙者受到过如此重视?”杜深月抬头,目光炯炯,盯得涂山沐浑身发毛。
      涂山沐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未曾有过。”
      杜深月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或者说只是为了确认心中所想,多此一问而已。
      涂山沐的瞳仁泛着浅浅的棕色,犹如最纯粹的琥珀,笑时眸光流转,此时却阴晴不定。
      “小月,你不必纠结于仙位高低,由妖成仙,本就低人一等,从来如此,久了也就惯了。像我现在,做个散仙,难道不好吗?仙位越高,麻烦事越多,愁煞人也。”
      “那倒也是。”杜深月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不必在意我刚刚说的话,瞎问而已。”
      房中不知何时燃起的红烛,照见杜深月核桃般肿大的眼睛。
      “五日之后,我来带你去天上开开眼,见识见识。”涂山沐起身抖了抖微皱的衣袖。
      “当真?”杜深月眼睛一亮,“诓我就变狐皮大氅。”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然我难道大半夜专程来讨打吗?有什么好事第一个就想到是你,”涂山沐狡黠一笑,“我同你的感情,可形容为……”
      这厢语音未落,那厢杜深月赶忙娇羞问道:“你莫不是看上我了?”
      “……不,凡人管这叫父爱如山。”
      “你!”杜深月“噌”地站起身,抄起手边一个茶杯砸去,幸好涂山沐身法灵活,轻巧一闪,抓住茶杯回敬杜深月,登时杜深月额头上冒了斗大个包。
      杜深月愤愤然,又奈何不了,干脆一屁股坐下生闷气,咬牙切齿。
      “告辞告辞。”涂山沐抱拳憋笑,化为一道金光消失不见。
      杜深月正准备转头教训,却瞥见桌上多了张精致手帕,添了个紫竹药瓶,旁边还有张纸条。
      杜深月好奇地打开纸条,上面有两行小字,笔迹疏朗有力。
      “丑妖多落泪。”
      “修为不易,且用且珍惜。”
      杜深月攥紧手中纸条,挂着泪痕的脸上慢慢浮现笑容。然而这种的被关心的快乐并未持续多久,一想到让斋岩草在冬日发芽的法子,杜深月一个头两个大。
      “师父身体也不好,要是真天天浇血,草还没长出来人倒先走一步,”杜深月伸出自己的手腕,凝视许久,做了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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