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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挑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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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塞放下叉子,胡乱比划着,“我只是······我······有点······”
“好吧。”他放弃寻找借口:“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把羊排丢掉了,昨天的也丢掉了,不过前天的炖牛肉我吃完了,我也不是全部都会丢掉。”
奥登平和地回答道:“我能理解你的行为,小时候我总是趁着母后不注意把蔬菜吐到垃圾桶里,每次母后都会拧我的耳朵作为惩罚。”
“那你也要拧我的耳朵吗?”
“我可不敢。”奥登笑了笑,随即正色道,“但是我会担心。相比去年刚来的时候,你瘦了许多,不管吃多少东西也始终没法胖起来。知道吗,亲爱的,我真是担心极了,却毫无办法。”
他放下刀叉,站起身,走到安塞身边,仔细研究他盘子里的食物:“这些都是你爱吃的,但其实你要的并不多。”
“我确实没办法像你一样强壮。”安塞说,“这与我的血统相关,如果一个弗雷德卡人过于强壮,那他很可能会被隐藏在雪地中的陷阱和洞穴卡住,最后冻死在荒郊野外,我们需要的是轻盈、速度和讨元素欢心的能力。”
“先生,请不要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并不在讨论生存环境的问题,而是如何保证我的丈夫长命百岁。”
“如果您能当作不知道的话,也许我就可以长命百岁了啊······你干嘛!”
奥登把安塞连人带刀叉从凳子上轻而易举地抱起来,还掂了掂,像是一个到商店里买土豆的经验十足的妇人,光靠手感就能清楚地掌握土豆的重量。他们一同陷入柔软的沙发中——奥登坐在沙发上,安塞坐在奥登腿上,一个最让安塞讨厌的姿势,因为他永远也使不上劲儿,要是奥登不想放他走,他就只能永远坐在对方的腿上。
“家庭会议时间。”奥登宣布道,他问,“我可以染指家规吗?”
“不可以。”安塞迅速回答,“但是你可以尝试说服我。”
“唔······有点困难,不过不是不可以尝试。”
安塞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用两只胳膊环住奥登的脖子,侧过脸,把左边的耳朵送到对方嘴边,说是倾听,更像在讨一个亲吻,于是奥登真的那么做了,他轻轻地叼住安塞的耳垂,用牙齿磨了磨,在他的表情尚未从愉悦转变为恼火的时候,压低声音,提出建议:“在家规中添上一条,就······所有家庭成员都必须吃干净碗里的食物,怎么样?”
安塞很干脆地说道:“拒绝。”
“宝贝,难道你不想给孩子们做榜样吗?”奥登亲吻着小王子的侧脸,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一个温馨的家庭,孩子们乖巧懂事有教养······”
安塞的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奥登知道自己的话开始起效果了,他继续说:“至少在餐桌上,他们可以安静一点,乖乖吃饭,不用咱们操心。”
“孩子吗?”安塞靠在奥登的怀里,慢吞吞地思考着。他很少想孩子的事,在他心里,如果奥登会有第一个孩子,那么坐在他对面吃饭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自己,像他这样的情况,生产几乎就等同于自杀,一命换一命,可心里还是渴望的。如果能有一个孩子,那么他一定要拼尽全力活下去,如果是男孩,就跟奥登一起在晴朗的日子里陪他踢球;如果是个可爱的小公主,就给她买很多书,还有洋娃娃——他实在是不知道小女孩喜欢什么。
奥登还在絮絮叨叨洋洋洒洒地规划未来人生,大谈特谈两人的第七个孩子应该选什么职业,仿佛随时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父亲角色,让安塞想不出一点点拒绝的话。他很没办法地看着对方,嘴角却露出藏也藏不住的温柔的笑意。
“你这个骗子。”他轻轻地说,“我才不要答应你。”
但其实如果那本用来写家规的本子就在手边的话,那奥登的话应该早就记在上面了。
“明明刚才都快答应了,为什么突然说不行?嗯?”奥登盯着他躲闪的眼睛,突然问,“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告诉我。”
安塞像一个年仅五岁的小笨蛋那样垂着眼眸玩手指,不肯回答家长的问话。
奥登便开始瞎猜起来:“是不是有不能吃的?”
谁能想到这场胡编乱造刚开了个头就猜中真相了呢?安塞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在心头乱动的小触角就被一把抓住了,连缩回壳里的时间都没有,只好乖乖承认自己挑食。
“不吃猪肉羊肉鸡肉牛尾巴牛蹄和所有肥肉部分以及内脏。”他一边回忆一边谨慎地列出名单,“不吃葱姜蒜洋葱香菜籽芹菜籽以及所有味道奇怪的香料······没了。”
奥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真没了。”安塞急切地解释道,“蔬菜我都很喜欢吃的。”
奥登不置可否,随口问道:“丝瓜能接受吗?”
“不吃。”
“茼蒿可以吃吗?”
“不吃。”
“秋葵、木耳菜喜欢吗?”
“不吃。”
“茄子吃吗?”
“我上辈子跟这种蔬菜有仇,所以从出生到现在就没吃过。”
奥登还想问,安塞先急了,他一把捂住对面那张很烦人的嘴巴,恼怒地抗议道:“你听听你说的都是什么菜?不吃的人应该很多吧!能不能问点正常的!”
“好吧,我想想······菠菜呢?”
“······不吃······啊啊啊奥德里齐·曼德尔先生,你能不能闭嘴,我就是挑食!我挑食!我什么都不吃,饿死我算了!”
他还是第一次露出如此富有生机的一面,揭开冷漠的面具,试探性地把最真实的、收在心底的安斯艾尔放在奥登面前,同时却也做好了随时回到原地、把自己藏好的准备。
“先生,您总要给我一点准话呀。”奥登笑嘻嘻地逗他,“咱就是个编菜谱的,万一又交了什么不该写的,厨房把咱辞了,没钱养家啊。”
安塞装模做样地问:“你家里,几口人啊?”
“两口人,咱还有个媳妇等着养呢!”
“那好吧,为了你夫人。”安塞说,“除了刚才说过的,还有所有瓜类不吃,就这些,真的没有了。”
奥登故作惊讶,问道:“西瓜也不吃?”
“西瓜是水果吗?”安塞作势要打他,“你这个大呆瓜!”
“大呆瓜也是水果!夫人快吃我!”
后半夜,安塞满脑袋冬瓜南瓜西瓜大呆瓜,乱七八糟地摊在床上,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在讨论家规问题,最多加上个菜谱,怎么就······把老底都掀出来了?掀老底也就算了······为什么,到最后也没从奥登腿上下来。他怎么也理不清楚,聪明的大脑变成一滩浆糊,接着恍惚间听到奥登在说什么十三号,什么交友舞会,什么贵夫人,他的灵魂飘浮在半空,或是一湾碧绿池水钟,模糊地操控着鼻腔应了一声,后来意识模糊,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自己昨晚究竟答应了什么——一场全权由自己举办的交友舞会。安塞几乎没有参加过舞会——除了弗雷德卡每年的年会和来到马蒂尔达之后参加过的几场派对,就连跳舞都是在礼仪课上学的,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奥登,眼里写满了“求助”二字。
“别这么看着我,宝贝,父王离别在即,议会的那群老东西天天逮我,一见到我就往书房里押,我实在是分身乏术。”说到这里,那张俊美阳光的脸蛋上终于露出些为难的表情,奥登试图传授经验,于是苦苦思索,几秒之后,他终于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我记得春天的时候,你办过一场派对的,办得棒极了,到处是玫瑰——三月份是玫瑰盛开的季节吗?”
安塞冷冰冰地说:“那是我亲手去花园里选的,准备送给你。”
“那你······”奥登莫名紧张起来,他换了个坐姿,喉结上下滑动,“那场派对是为我办的?”
“是给贝克·巴奈克·弗朗西斯办的。”
奥登眉头紧皱,不太开心地说道:“我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在曼德尔夫夫的社交圈之内吗?”
“我编的。”安塞说,“没有这个人。”
奥登沉默了很久——可能有三四分钟,空气变得沉闷、粘稠,像四月份的雨水,无端端使人心烦,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包括“你像一只野猪”和“睡觉打呼噜”,遗憾的是,当时他以为玫瑰是送给温妮的,所以在排队结束之后把它们,把那些娇嫩的花全部毁掉了。
安塞盯着他不放,两秒后,奥登选择妥协——他已经不可能不妥协了,无论是现在,还是在往后所有与安塞在一起的日夜:“好吧,好吧,最多帮你写邀请函。”
“哗啦”一声,五百多封邀请函被扔到奥登头上,仿佛天女散花,落了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