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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神庙,但是地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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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弃领着两个乞丐,绕开人群,寻了个机会溜进神庙。顺着馨香的气味,他们钻进了后厨。
空地外面仍在宰杀三牲,此刻后厨并没有仆役,干燥暖和的屋子被炉火映照的红彤彤亮堂堂,三个僵硬的雪人进到里面,如至仙境。
三人围在灶台下面烤火,火势旺盛,久违的温暖将他们包围,麻木身体得以复苏,两个乞丐流下了劫后余生的泪水,充满感激地望着余弃。
余弃歇上一会儿,觉得呼吸恢复正常了,气也勉强顺过来了,偏头打量着后厨。
做为舒雁城里最为重要的宗教圣地,这座神庙的规格档次非同凡响,光是后厨便大的能装下几十号人。
大,且物件庞杂,意味着容易藏匿。
这是好事。
余弃顺带活动关节,翻看各个物件陈设,很快找到了几处方便藏身的地方。
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暖气房,必须珍惜把握住了。
接着余弃又在两个小灶的肚膛里发现了三只瓦罐,掀开盖子,喷香的肉味扑面而来,立刻勾得肚子咕噜噜直叫。
“嘿,瞧我找见了什么好东西。”余弃朝那两个恨不得躺进火里的乞丐招手:“过来,填肚子了。”
两人颠颠跑来余弃身边,只见三只瓦罐都被打开,腾腾窜着香气。
“鸡腿鸭腿,猪排骨......”两人眼睛都直了,咕咚咕咚吞咽口水:“我的娘,这全是大肉啊!”
余弃已率先拿起一根鸡腿开吃,边吃边点点瓦罐,示意他们也拿起来吃。
两人伸手往罐子里探去,快要摸到鸡腿时,又讪讪缩了回来。
“这......咱这样不好吧?”
“哪里不好?”余弃挑眉。
“外头敲锣打鼓地祭着天呢,这些大肉肯定是用来供奉天神的,我们怎么可以偷吃天神的祭品,这是作孽,会被天神降罪的......”
“祭品个锤子,这明显是后厨的人私自扣下的小灶。”余弃三两口炫完鸡腿,把骨头往灶里一扔。
骨头经由炉火一烧,毁尸灭迹地渣都不剩。
他又拿起根鸡腿,在眼珠子都绿了的两人面前一晃:“再说了,别说这不是祭品,就算是祭品又如何,我照吃不误。”
太猖狂了吧!
两个乞丐视线黏着鸡腿一路跟到余弃嘴边,然后发现,余弃有两颗尖锐的虎牙。
这发现让他们心头一凛,忽地想起来他衣服上带着只栩栩如生的猫。
只是好好的衣服被他滚得不成样,经过雪淋火烤,泥点全都糊在一起,跟流浪了许久的脏乞丐有的一拼,早看不出来上面的猫了。
但他轮廓分明,五官俊逸,有种说不上来的独特气质,能让人自发忽略那些,忍不住想要盯住他看。
两个乞丐直勾勾盯着火光里的余弃,忘记了他们本来是准备害怕一下的,盯着盯着,就连饥肠辘辘的肚子都忘记了叫唤。
须臾间余弃又解决了一根鸡腿,啃起了第三根。
他手指往罐子上一敲:“看我干嘛?快吃啊。”
“信神不如信己,自己都快饿死了,还管什么鸟神。如果你们的神真的能够保佑你们,那这个世界上就不应该有人挨饿受冻,你们也不会从破庙死里逃生来到这,所有人都应该平等地在一个叫做家的地方享受天伦阖合。”
“.........”两个乞丐心中又是一惊。这次是因为余弃说的话。
“还不吃?行,那我不可给你们留了。”余弃佯装要将罐子全都圈到自个儿跟前来。
“啊!别啊!吃!吃吃吃!”两个乞丐急了,心一横,伸手抓起大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三人把食物分吃了个干净,余弃贴心地将瓦罐盖好,放回到原处。
余弃是孤儿出身,从小辗转去过多个孤儿院和福利机构,什么人都遇到过,像这种拿公家东西充私的更是多了去了。
这东西本就不是他们的,即便被别人动了拿了,他们也不敢声张,只能暗暗憋火。
祭天仪式一直到很晚才结束,仆役们该回哪回哪,后厨的也不例外,回来准备晚膳和明日祭天的东西。
余弃带着乞丐藏好,一直等到他们忙完离开才出来。
这一晚,有遮风挡雨的房顶和温暖的炭火,他们不必再担心一睡不醒,总算是睡了个还算舒服的好觉。
半夜,余弃醒了过来。
两个乞丐仍在熟睡,灶中炉火忽明忽暗闪烁着幽光。
余弃轻手轻脚走到灶后坐下,暖了会儿手脚,从侧腰抽出一把短刀。
就是这把刀杀死了余弃。
这是一把形状奇怪的纯黑短刀,长度不及小臂,质地不似金属,手感粗粝,摸起来很像石头。
刀刃也不是寻常刀具那样尖锐的刀锋,而是像某种横截面斜切下来的钝口,可锋利程度却不容小觑,比起寻常刀具有过之而无不及。
余弃眸光深黝,摩挲着短刀暗暗出神。
他并不知道杀害自己的凶手是谁,或者说凶手的出现和出手都太快,根本没有给他看清的机会。
临死前他牢牢抓住了凶手的手,莫非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将短刀一并带了过来?
说起来,光是能够完好无损地穿越重生就够匪夷所思了,再多带一把刀,倒也不算太奇怪了。
这个世界诡谲莫测,后面还不知会遇到些什么,有把不错的刀具防身也挺好。
余弃长长呼出口气,将刀放回腰侧,趁着还早,又睡了一会儿。
***
天亮之后,更多百姓来到神庙前的空地集结祭天。
百姓们无比虔诚,先是一个挨一个地跪下,然后手背覆在冰冷的地面,开始磕头。磕头时额头贴到手背,每一次身体起伏都会带起一层雪沫挂在头顶眉梢。
然而他们的虔诚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雪愈下愈大,每一片雪花都大的夸张,无情地向地面砸去。
余弃溜到外面打探了一圈情况,回到后厨。
看见余弃回来了,两个躲在暗处的乞丐立即钻出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怎么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接下来啊......暂时走一步算一步吧。”余弃长睫微敛,有些心不在焉。
乞丐看出来了,问:“你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确实发生了点事。
余弃说:“神庙里来了位‘祭司大人’,现在除了空地的礼乐队,其他人都在接待祭司大人。”
“竟然是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也来了!”
两个乞丐激动地惊叫。
两个乞丐本还想说连祭司大人都来了,这下雪绝对能停了。但话未出口,想起余弃不爱听这种话,又默默咽了回去。
余弃知道这位祭司肯定是舒雁城了不得的大人物,因为他的到来,使得神庙上下所有人不论忙闲,全部陷入了狂热。
其中有两个地位不低的神职人员也在谈论祭司,只是他们后来话锋一转,忽地说到诸如“来自异界的外类”字眼,正好被打探情况的余弃给听见了。
余弃因此心神不定,心情有些复杂。
下午时分,神庙外面突然响起叫喊,紧接着嘈杂的脚步络绎不绝。
神庙向来最是威严肃穆,出现这样的动静,是个人都知道是出事了,而且一定是出了大事。
余弃觉得不妙,对两个乞丐说:“我出去看看。”
井然有序的神庙果然乱了,各种各样的人进进出出,神官,仆役,百姓,甚至士兵。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骇然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在这种混乱下,余弃不必躲躲藏藏,行动方便了不少。
他跟着一撮人前往空地,眼前的所见让他一下子明白了大家因何而恐惧——
空地上祭天祈福的百姓全都死了。
空地上,数百人不再动了,他们僵硬成或站或跪或推拉的姿势,围挤在一起,他们的脸上衣服上皆结了一层薄冰,全都变成了毫无生气的冰雕。
外场有个女人瘫倒了,她发出尖利的悲嚎:“我的孩子!我的两个孩子还在里面!”
随着她的尖叫,其他刚刚赶到的人才从震惊中清醒。
神官面带肃容,开始主持局面,仆役们配合士兵去尽可能地抢救幸存者。
可哪里还有什么幸存者,能跑的早就跑了,剩下的全是根本跑不了的。
空地只有这么大,人挨着人,越往里的人越难以挪动身形,里面的人即便想要离开也无从脱身,只能一直在原地跪着。
这些人全都是拜他们的神时活活冻死的。
闻讯赶来的死者亲属哭天抢地,迫切想要找到自己的亲人。然而每具尸体如同冰封,一时间竟辨认不出谁是谁。
为了能够辨别身份,神官吩咐士兵把所有尸体掰开,把他们分离扔在地上,排成一排,再吩咐仆役打来滚烫的热水,对着尸体泼灌上去。
经由热水一烫,尸体上的冰面化开,一张张面目可怖的人脸露出来了。
空地真的成了巨坟,神庙宛如地狱。
饶是余弃见过些大场面,当下心里也是看得有点发毛。
趁乱中,余弃抽出那把锋利的短刀,找机会切开冰层,剥下了三具死人身上的棉袄。
最外面的棉袄大半都被雪打湿了,只有中间的夹袄还勉强能穿。
“哥几个,别见怪,多谢了。”余弃将他们的眼睛合上,带着夹袄匆匆回到后厨。
一到后厨,余弃直接将另外两件夹袄扔给乞丐,说:“外面死了很多人,接下来神庙要处理很多事情,不安宁了,外面费离开了。”
“啊?很多人死了?哪些人?这里可是神庙!”两个乞丐吃惊。
“祭天的那些人。”余弃催促他们穿快点。
他们很是迷茫,打破砂锅问到底:“祭天的人怎么会死呢?”
“还能怎么会,当然是冻死的。事实证明,这么冷的天跪在外面淋雪,感动不了神灵,只能感动阎王。”余弃让他们别问了,赶紧穿好夹袄趁乱走人。
他们慌里慌张的,但经过生死,有饭吃有觉睡,这会儿还有棉袄穿,知道听余弃的绝不会有错,麻溜地穿好夹袄,跟随余弃一同离开了。
离开神庙一段距离后,一个乞丐突然问:“我们身上的棉袄是从哪搞来的?”
反射弧这么慢?
余弃眸光闪烁,抿了下唇,说:“来自好心人的帮助。”
他怕说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会吓坏这两个迷信的家伙。
“真是善良的好心人啊。”乞丐很感动,双手合十举了举。“愿老天爷保佑他们长命百岁。”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乞丐又问。
“去——”余弃话没说完,前方一间民房里突然蹿出一个魁梧的男人。
男人脸色很臭,眼神凶狠表情晦气,将手中的一物对准天空使劲抛去。
那物在苍茫雪色里折出一道红黄交加的抛物线,带着洒落的殷红,砰地砸到余弃脚下。
余弃下意识向后闪躲,待看清来物是什么,瞳孔瞬间缩紧:
这是一只小猫。
一只被打得很惨,奄奄一息的橘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