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真不是相思病》金火腿

6、入梦

　　日上三竿，夜宜游这才腰酸背痛地走回无常司，却差点被大殿地板上的酒瓶绊倒。

　　只见一个一袭白衣，右手上带着骷髅铃铛手链，飘逸如仙的端庄女子，正趴在桌上睡着，一旁还放着哭丧棒，正是夜宜游的老搭档——白无常白宜睡。

　　夜宜游今日心情好，倒并没计较，反手捞起酒瓶，放到桌上，却发现周围地板上还滚着几个酒瓶：看来你昨天没来万筮湖。

　　白宜睡听见声响，根本不关心夜宜游说了什么，还有点恼他吵醒了自己，正准备继续睡。

　　“孟婆庄出大事了，小桑的忆镜修补好了，这下找回元神有望了。”夜宜游打了个哈欠。

　　“真的？”白宜睡瞬间清醒睁开眼，看向夜宜游。

　　见他点头，她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不过”，夜宜游却伸出了3根手指：“我有点不太相信那个陆侍卫，估计三成希望吧！”

　　白宜睡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名字：“陆侍卫是谁？”

　　夜宜游正要回答，房顶上忽然传来巨大的“砰”声——

　　只见一个人从天而降，砸破了无常司的屋顶，重重落在桌上，桌子瞬间散架，尘埃四起。

　　“啪啦——”

　　桌上的碗摔了个稀碎，里面的汤洒飞在空中，那人摔昏在地上，还呛了一口落下来的孟婆汤，昏死过去。

　　“我的孟婆汤！”白宜睡急了，那是她好不容易从孟婆庄排队买来的一碗，是为了给一个鬼魂补喝的。

　　夜宜游和白宜睡走上前俯视那人，只见那人一身琉璃青衣裳，发丝凌乱，面无血色，并未探出任何灵力波动。

　　两人面面相觑：“不认识……谁啊？”

　　夜宜游正准备强行唤醒此人，白宜睡却暗叹：“不好！他呛了一口孟婆汤，会失去三天的记忆。这碗孟婆汤还被我加了安魂花，估计会昏睡12个时辰，叫不醒的。”

　　“黑无常大人，白无常大人！人界出了点乱子！”就在此时，一个侍卫急忙跑来：“阎王让你们速去处理。”

　　两人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那人，此人看上去既不像冥界之人，也不像人界的，只好先施了个术法，将他困在无常司，随后匆忙离开。

　　等两人走后，躺在地上的那人额头前，忽然闪过一阵水波纹的白光，随后消失不见。

　　而另一边，由于陆一碗只能在子时之后入梦，因此从今夜开始，她子时也要去奈何桥上班了。

　　月黑风高。

　　“嚓嚓——”奈何桥边正传来诡异的声音。

　　桑不寿正坐在桂花树下的竹椅上，把玩着刚修补好的忆镜，轻摇扇风，一旁的一口黑色大锅里，陆一碗忽然抬起头，面如土色。

　　“咳咳！到底还要刷多久啊！”

　　桑不寿扫了一眼，见锅中可映出人脸，才挥了挥手，让她生火烧水。

　　陆一碗终于得救，这锅不知每日熬了什么，太呛人了！

　　“食材来喽！”许菖蒲正背着背篓回来，瞥见那光可鉴人的大锅，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人帮我刷锅了，我都刷了2000年了。

　　陆一碗好奇地看过去，他将一个拇指大的玉瓶拿出来，随后又将一个手心大的玉瓶拿出来，然后是拳头大，酒瓶大，酒坛大，最后是半个背篓那么大。

　　见陆一碗目瞪口呆，许菖蒲便自豪地一一介绍起来：“这些，就是熬制孟婆汤的主食材，分别是一滴生泪，二钱老泪，三分苦泪，四杯悔泪，五寸相思泪，六盅病中泪，七尺别离泪，还有这第八味伤心泪。”

　　说着，他取下腰间的一个玉葫芦，放置于锅的另一边：“伤心泪比较特殊，酌量就可，并无要求。如此，再加上其他时令蔬菜，配上庄主的独门秘方，精心熬上一个时辰，方能成就一碗鲜香神秘的孟婆汤。”

　　此时冥界钟声传来，许菖蒲瞬间紧张：“亥时了，快熬汤！”

　　两个人手忙脚乱地将那些玉瓶里的眼泪倒进去，陆一碗手抖，倒了半葫芦伤心泪，许菖蒲将木耳菜、南瓜颠、蘑菇等时令蔬菜和调料一股脑倒进去，催促陆一碗开始使劲搅拌锅里，一时间，桂花树下传来阵阵异香。

　　正在整理账簿的孟枇杷闻香回头，见那“咕咕”冒泡的黑色汤汁，不禁皱眉，她熬的汤真的也能喝吗？

　　“庄主，该您了！”

　　只见桑不寿收好忆镜，抓起一把血红的辣椒面优雅一洒，闻了闻香味，却摇了摇头。

　　“近日天气炎热，应加一点枇杷叶润喉去燥。”说罢，他缓缓走向一旁，在陆一碗瞠目结舌中，揪下了孟枇杷的两根头发。

　　“庄、庄主，您别薅了，我快秃了！”孟枇痛苦面具，看着那两根瞬间变为枇杷叶落入汤中的发丝，十分痛惜。

　　陆一碗憋笑，还没高兴两秒钟，奈何桥边就开始喧哗，一大群人浩浩荡荡涌来。

　　她连忙应接不暇地盛出一碗碗孟婆汤，忙得脚不沾地，像个以汤勺为中心转的陀螺。

　　啊，这上班也太累了吧？又要刷锅，又要熬汤，又要盛汤，陆一碗扶住快断了的腰，一转头，却看见桑不寿正坐在奈何桥边悠闲钓鱼。

　　“他竟然上班摸鱼！”

　　许菖蒲闻言回头，见惯不惯：“庄主的魂魄太虚弱了，累了需要休息一下。”

　　陆一碗狠狠瞪了奈何桥边的背影一眼：“才干一点点活就说累！”

　　桑不寿觉察到什么，刚好回过头，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她想到两人的契约，找无义草还需要此人，只得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微笑。

　　陆一碗转过身继续盛孟婆汤，无意中瞥到旁边的许菖蒲也在摸鱼。

　　许菖蒲连忙尴尬地收起话本，帮陆一碗盛孟婆汤：“这本《相思梦》可是人间最近连载的超火话本，讲的是一个女子每晚都会梦见一个人的曲折离奇跌宕起伏让人夜不能寐的爱情故事……你要不要看，我下班后借你？”

　　“那女子……是否看不清梦中人的脸？”她本并不感兴趣，可听到后半句，却又有些好奇。

　　“难道我给你剧透过？”许菖蒲有些惊诧。

　　“倒是与我颇为相似。”陆一碗一边舀汤，一边嘀咕道。

　　“已有多久？”许菖蒲一听，来了兴致，一把夺过她的汤勺。

　　“大概1000年吧。”

　　“什么？”许菖蒲顿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整整1000年啊！话本上的几十载都不够看了，这里面肯定有故事：“莫不是你心悦之人？”

　　“我只有心悦之酒。”陆一碗摇了摇头。

　　“你就不想知道梦里之人到底是谁？”

　　“那话本上，可有什么法子？”

　　许菖蒲一笑：“当然有，话本上说，凭空想象，总是抽象的，但若把每次梦中之人画成实体画像，便会忆起更多细节，模糊的人影也会越来越清晰。本人前世正好是街坊的丹青妙手，这点小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夜色渐渐深了，月上柳梢，天界的琉璃殿还亮着。

　　“月琉！送我根红线呗！”只见来人一身水流云的衣裳，丰神俊朗，两个小酒杯耳坠在风中叮叮作响，正是天界单身5000年的酒神千杯。

　　“哗——”

　　一个红线团携带着劲气直接飞了出来，千杯连忙跳起来抓住，一走进去，就看见她恼着一张脸。

　　“怎么了姑奶奶？是不是那桑不寿又惹你生气了？”

　　他一挥袖，桌上便出现了一壶石榴酒，两个杯子，赶紧坐下倾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桑不寿这人真是油盐不进，人间的话本上说女追男，隔层纱，可是我该做的都做了，还能干什么！”一提起桑不寿，月琉就十分苦恼，现在又多了个碍眼的陆侍卫。

　　千杯一手托腮，一手抱着红线：“你就没想过和他牵上红线？”

　　月琉一拍红线团惊起身：“对啊！我怎么从来没想过呢？这可是我最擅长之事！”

　　*
　　快下班时，桑不寿三人临时被阎王叫去开紧急会议，陆一碗早已累得散架，丑时的钟声一响，她立刻咸鱼躺了几分钟。

　　“太太太累了！”

　　她回到房间，只想一头倒下，可本职工作还没做，要不今天就随便抓个阄结束吧。

　　正当她准备抓阄时，空气中却浮现出一个画面：“今日拜床神，唯愿我与佩娇相爱一生，白头偕老。”

　　陆一碗看到新婚夫妻手中的喜酒，一个激灵吓清醒，迅速掩面别过头。

　　她虽爱酒，但喜酒是万万不敢喝的，那酒里的炙热爱意，会催动九转相思杀发作。

　　陆一碗连忙布了个对她来说算最好的梦：让他们夫妻二人相爱期间不做噩梦，一夜好眠。

　　布完梦，已清醒过来的陆一碗回过头，见桌上的忆镜已亮起梦光，便一挥袖，化为一道流光，进入了忆镜梦中。

　　入目可见的是一片白色的冰墙，高耸入云，寒气缭绕。

　　“这是……梦境屏障？”陆一碗环顾四周，发现根本穿不过冰墙，这一层屏障将她隔绝在了梦境世界之外。

　　这时，一些冰化作的碎片极速闪过。

　　那上面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应是之前溢出梦境世界的梦碎片，即那一缕残存元神的曾经梦境片段。

　　陆一碗飞身抓住一个碎片，见一个模糊的小影子飞进了一坨牛粪周围，盘旋了两圈。

　　“难道他前世是只蚊子？”

　　又一个碎片从陆一碗眼前闪过，那模糊影子被一只松鼠吃掉进了肚子里，陆一碗越来越迷惑：“难道他前世是一只蘑菇？”

　　一个碎片飘落在她鼻尖，只见那个模糊的影子以一种快速蠕动的姿势闪过，陆一碗惊掉了下巴。

　　“这是什么？难道你前世是一只蚯蚓吗……”

　　陆一碗还没说完，冰墙忽然爆发出猛烈的白光，将她弹了出来，再也进不去这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