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月惊枝

8、脏话

　　“honey~你看起来兴致不是很高呢，是对我的方案不满意吗~”方靖岚讲解ppt的话头突转，光芒流转的黑色渐变猫眼美甲点住暂停键，也按住了江染银飘游不定的思绪。
　　她将发丝撩至耳后，俯身凑近，撑颊勾唇，眼里带着促狭的笑意，烈焰蓝金浓郁的红冲击得江染银忍不住心虚。
　　“没有，挺好的，就按你说的执行就好。”江染银不自然地别开视线。
　　“是吗，那我刚刚说了什么？”方靖岚偏偏不放过。
　　“……”

　　江染银对自己这个经纪人的操作实在招架不住。
　　方靖岚是宋秋韵给她物色的，当初还是个工作能力很强但为人处世稍显稚嫩的新人，几年历练后，如今愈发成熟。
　　宋秋韵不是没想过让自己的经纪人带江染银，但想着小姑娘还是跟同龄人更有话题，合作起来心情更好，于是千挑万选挑了方靖岚，能力强，有冲劲，人品可以好相处。
　　干妈想的也没错，就是她们处得有点太好了，以至于江染银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刚刚方靖岚跟她汇报的是平台运营方案，即使是艺术从业者，从商业角度考虑也是需要营销包装的，尤其像江染银这种颇有成绩的新锐艺术家。回国前就有个轻奢品牌与方靖岚接触，表达了想和江染银合作的意图，希望下季度新品推出设计联名。
　　方靖岚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并且想提前造势，给江染银的名声再添把火。如此平台宣传运营也被重视了起来。
　　然而这之间少不了江染银自己的账号运营。
　　她自己的账号……

　　江染银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葡萄星系”，事实上这几天她总会忍不住想起它，想到那句私信——
　　葡萄葡萄，你和你的铜锣烧哥哥在一起了吗？

　　那么多陌生人都知道她曾喜欢他。
　　那些在那个人面前藏得好好的隐晦爱意，在另一个世界赤.裸得像遮不住的月亮。
　　但暗恋这种事，从来都和月亮一样，自顾自阴晴圆缺，哪敢奢想拥抱太阳。
　　它们之间永远隔了昼夜的分界线，即使太阳永远对月亮有吸引力。
　　那条底线，她跨不过，除非粉身碎骨。

　　当时江染银仿佛触电般放掉手机，连夜下单新机，再也不敢碰它。
　　只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命运已然偏离轨道，失去了本来的控制。

　　就像此时此刻，她又想到了他。

　　“亲爱的，我知道你们小情侣久别胜新婚，但是恋爱脑可不可以稍微放放，事业也很重要的哦~咱们确定好方案再想着约会好吗~”方靖岚故意朝江染银暧昧wink。
　　江染银赶紧否认：“不是，你想哪去啦。”
　　“别否认了亲，你这神不思蜀的不是思春了想跟汤铖你侬我侬是什么？姐姐我不瞎的哦~”
　　“……”江染银无奈投降，“真不是，我跟汤铖已经分了，我没想他。”
　　“？？？”这次轮到方靖岚蒙了。半个月前她的亲亲艺术家为爱回国，要知道她曾经废了无数口舌江染银都不为所动，为此方靖岚还怄气了几天。

　　“分了？怎么回事？快跟我讲讲！”饶是方靖岚这样的工作狂，遇到八卦，事业心也要抛到一边去。
　　江染银心知躲不过，只好老实交代。

　　十分钟后，方靖岚一手合上电脑，拍出啪的声响，杀气盎然：“走。”
　　“怎么？带我去杀人？”
　　“不，带你去快活。”方靖岚甩了甩大波浪卷，风情又霸道，“不就是男人吗，咱也玩玩。”
　　“男模，想试试吗？”她蛊惑道。
　　江染银愣住，随即笑说：“宋女士还说你可靠，结果你就想着带坏我。”
　　“我带坏你，江大小姐，摸摸你的良心想想到底是谁带坏谁啊？姐姐第一次泡吧是你带的好吗？当初飞去找你，你说带我见识见识意大利的男人才不虚此行。”
　　江染银沉默片刻，问：“帅吗？”

　　*
　　春荫路，熙照湖边，酒吧一条街。
　　新开的Antimatter里，灯光跟着DJ打碟的节奏跳动，舞池里的红男绿女跟着摇摆，酒精分子在空气中摩擦出疯狂的暧昧。
　　江染银独自坐在吧台前，手指捏着鸡尾酒杯，慢悠悠地晃，幽蓝的伏特加沿着杯壁漾起浅浅的纹路，恰似它的名字“海岸”一样。
　　她觉得方靖岚这女的真有意思，一来就煞有介事的主动帮她点酒，当她不知道这杯酒英文名叫“S*x on the beach”吗？

　　说好的带她点男模，结果呢，事业批接到工作电话就扔下她跑外面处理工作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想到要喝酒，两人都没有开车，来时直接叫的车，一路上江染银顶着滴滴司机微妙的目光，听着方靖岚一边给她刷男模们的照片一边介绍，一下这个八块腹肌人鱼线超级性感，一下那个声音好听嘴巴甜特会哄人开心，还会脸着红喊姐姐……
　　江染银被她的热情吓到，方靖岚摆摆手说不着急，长夜漫漫可以慢慢挑。
　　挑着挑着她人先没了。

　　江染银扫着聊天框里方靖岚推来的十几张名片，意兴阑珊地随手点开一个看朋友圈，感觉跟皇帝翻牌子似的。
　　方靖岚这女的是真的有点东西。当年比她还纯，现在倒挺会享受，虽然她保证绝对不搞什么限制级服务，就陪着喝酒高兴高兴。
　　但一个人就没意思了，尤其吧台那头还有个男人时不时投来不着掩饰的目光，江染银忽然有点烦。

　　视线不经意交触，对方朝她举了举酒杯，隔空干杯，笑意浪荡，意思明显。
　　江染银更烦了。
　　一杯酒，就一杯酒的时间，喝完她再不回来她就走。

　　江染银这般想着，别开视线看向舞台上的DJ，没给那个男人半点眼神。
　　酒吧这种地方向来越夜越嗨，此时场中躁动，恨不得将天花板都掀了。江染银看着居然有点困。
　　她手掌虚虚盖着杯口，望着狂欢的人群，无声发着呆。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姐姐？”

　　江染银眉头蹙起，心头窜地冒起团火，毫无道理。她强忍着把酒泼到人头上的冲动，不耐烦地转头，然后看到一张灿烂的笑脸。

　　“真的是你啊姐姐！”宋时予深情夸张，就像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虽然他们确实多年未见。
　　那晚他肯定没认出她，否则当时就该是这副嘴脸。

　　江染银错愕了一瞬，随即道：“臭弟弟，多大啊就泡吧，小心我告诉你哥！”

　　小时候宋时予调皮又烦人，除了周歧征谁也不怕，江染银每次被闹狠了就搬出周歧征来吓唬他，每每这个时候宋时予就乖了，还把自己的零食玩具零花钱全上供给江染银，求她别告状。

　　乍一听江染银这么说，宋时予愣了愣，然后笑得更欢了：“我就是跟我哥一起来的啊。”
　　“嗯？”江染银意外了，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时予推着肩膀带起来。
　　“走走走，快跟我去包厢，咱哥还等着呢。”

　　江染银傻了，连忙摇头：“我跟朋友一起来的，就不过去了。”
　　“什么朋友？叫着一起啊！人多热闹啊！”宋时予说着还瞟了眼江染银手里的酒，坏笑道，“好啊，你还说我，你也学坏了嘛，不去我就跟周歧征告状。”
　　“你敢威胁我？”江染银挑眉。
　　“就说你来不来吧。”宋时予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江染银倒是理解他的执着，两人虽然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也算是一起长大，宋时予也拿她当姐姐看的，多年不见，自然想聚，不愿意放江染银走。

　　“姑娘家家的一个人酒吧喝酒，江染银，你才胆子肥了哦，是我哥提不动刀了还是你爱作妖了？”
　　“……”江染银服气了，放下酒杯，“我真有朋友。”
　　“男的女的啊，牵出来遛遛。”

　　“宋时予，你怎么没被人打死？”
　　“差点儿就被打死了我的好姐姐！”宋时予没好气的回，“那晚你不是在吗！当时黑灯瞎火的我没认出来你，后来才反应出来，卧槽，就说我哥副驾的女生怎么那么好看呢！”
　　“这马屁拍的可以。”

　　“那是，要不是江大美女在，那晚我哥肯定不乐意出门的。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被抛尸荒野了呢，我求天求地周歧征是半点也不开口来救我啊，我都觉得我老头是宋家捡来的了，不然周歧征怎么不忍我这个弟弟？”
　　“为什么不是你是捡来的？”
　　“我跟我老头帅到一起去了，我能不认我亲爹？”

　　江染银被宋时予锲而不舍纠缠，最后还是被推着走向了三楼包间。
　　一路上她耳边全是宋时予喋喋不休的废话，也搞清楚了赛车事件的始末，无非就是一群闲的没事的富二代争强斗狠搞出来的操作。周歧征当时没管，放任宋时予自生自灭，让他长点教训。
　　宋时予说周歧征是因为她回来了，才出门的，为了带她看流星，他是个便宜弟弟全是沾了姐姐的光，谢谢姐姐。
　　江染银才不信他胡言乱语，只是巧合而已，周歧征上哪知道她回国了还会出现在重明山。

　　她安抚一样伸手摸了摸宋时予的脑袋：“放心，你哥心里有你。”

　　说话间，包间门猝不及防被打开，迎面出现一位男生，看到江染银眼神一亮：“嚯，弟弟可以啊，什么时候谈了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滚，睁大你的狗眼，这是我姐，小心我哥打你！”宋时予骂骂咧咧，然后献宝似的朝包间内大声道，“哥，你看我带谁来了！”

　　男生被宋时予一把拉开，猝不及防地，江染银看到了坐在角落的那个人。
　　他随意坐在那，姿势懒散，一只手搭着沙发椅背，手里夹了根细长的烟，云雾在他指尖缭绕而上，有种冷清又勾缠的欲。
　　身后透明的单向玻璃映着外面流溢的光，背光的他抬眸看来，恍惚似一场不期然的梦。

　　江染银晃了晃神，就看他捻熄烟，朝她招手。

　　包间内还有些人，江染银一个也不认识。曾经他的朋友她都熟悉的。
　　江染银抿着唇，默无声息地走近。

　　“七哥，这谁啊？”
　　“妹妹。”周歧征笑着回。

　　江染银脚步微顿，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捏紧。

　　“哦～妹妹啊～”周围人一通怪笑。
　　周歧征也笑了，挑眉的时候露出一股桀骜的痞，凶得狠：“笑什么呢，真是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的。”

　　江染银走近，脚尖点点了周歧征的鞋尖：“那边去点。”
　　这些人她不熟，江染银不想坐在陌生人中间。
　　周歧征也没多言，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些位置，旁若无人地开始跟江染银说话，也没有再跟其他人多做解释的意思。
　　江染银低头坐下，沉默，看起来兴致不高。

　　“怎么来这了？”周歧征低声问，说话时微侧过来，光影笼着他的侧脸，晕得暧昧。
　　这样的距离，江染银清晰地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比起烟味，首先侵袭来的是股有些冲的又隐约夹杂着丝甜的气味，有点儿像皮革，又有点儿像胡椒，似乎还有点麝香的感觉。

　　江染银鼻尖发痒，觉得这味道有些熟，没先回答周歧征的问题，而是快速在记忆里检索这种味道，很快想起来。
　　——脏话。
　　——动了情的痞子，连刀都拿不稳。

　　江染银其实对香水研究不算多，朋友里倒是有个对此很讲究。Christopher很喜欢这款香，曾经跟她聊过。
　　“没有心的渣男为爱沉沦，才是最杀人的。”

　　当时江染银呵呵一笑，说：“渣男懂什么爱，这些香评骗骗消费者就算了，你还真信啊。”
　　Christopher摇头：“等你遇到就知道了，谁真信啊，但是有时候，是你想去信啊。”

　　此刻，昏暗的光线里，醇香的酒精气味混着木调香，浓烈、强势，又不着痕迹的温柔。

　　江染银脑子里忍不住浮现出Christopher给她描述的场景：
　　那个玩世不恭荤素不忌的混蛋用平日里拿刀的手捏起你的下巴，轻轻地朝你脸上吐烟圈，说：宝贝儿，那些欺负你的人，腿都被我打断了。别信那些男人的鬼话，男人都是坏蛋。
　　你问他包括你吗？他笑着轻吻，将烟渡进你口里，声音蛊惑：当然了宝贝，我是最坏的那一个。

　　当时江染银笑Christopher非主流，说你们设计师品味就这？

　　可现在，她也有点脑子发晕了。

　　周歧征今晚看起来比重逢那晚还要浪荡不羁，花衬衫，侧背头，银质的项链搭在锁骨上，耀着疏冷的光。细长好看的手上也戴了戒指，伸手拿酒瓶时，戒指碰上酒瓶，发出清脆的声音，像碎冰碰撞，又像爱神的铃铛。

　　——“相信我sweety，那一刻你一定会想骂脏话的。”

　　脑子里不受控地又响起Christopher信誓旦旦的声音，江染银心里暗自骂了声f**k。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反问时声音缺了点底气：“就你能来？”

　　“生气了？”
　　“我气什么，我好着呢。”
　　“不想在这儿？”
　　周歧征是真的没有将江染银拉进屋内圈子的打算，那些人见两人自成结界，也很有眼色的不打扰。
　　宋时予倒没想太多，反正他早习惯了。

　　江染银也不否认：“跟方靖岚一块儿来的，宋时予偏拉我上来。”
　　说着手机恰好在这时响起，是方靖岚打来的。
　　“喏，我去找她了。”江染银晃晃手机以示告别，起身接电话往外走。

　　下楼时挂了电话，她才发现身后跟了个人，是周歧征。
　　江染银错愕一瞬，正准备问他干什么跟着，就听到方靖岚惊讶中带着激动的声音。

　　“哇塞，江染银你可以的啊，点了个这么帅的鸭，啊不，这么帅的男模！！！”方靖岚盯着周歧征的眼睛直冒光，一时忘了她推的名片里根本没有这么极品的男人。
　　江染银闻言眼睛骤然瞪大，惊恐地瞪着方靖岚，整张脸上都写着“你在说什么屁话”几个大字。

　　“男模？”周歧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江染银离得近，感觉到那炽热的气息，耳廓发麻。
　　“这一点我可以解释……”江染银僵硬出声，但唯独不敢抬头看周歧征。

　　“哦？”周歧征语调微扬，玩味着重复，“男模啊……”
　　他的语气明显是带着笑意的，但江染银怎么听都觉得不怀好意。

　　“男模？鸭？我？”

　　头顶音响里的音乐肆无忌惮，是dj重新编曲后节奏更奔放且骚气《嘻哈空姐》，歌词与周歧征的话语一前一后。
　　听到江染银的耳里，她忽然产生错觉，仿佛周歧征在问她：
　　“Coffee tea or me？”

作者有话说

　　zqz：taste me baby～
（有本事当面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