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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   我冲阿译勾了勾手指,那位倒机灵得很,没用废话就屁颠颠跑了过来。刚溜到门口,死啦死啦懒洋洋的声音像魔咒一样把我们困在那儿动弹不得,“带我一块儿去呗。”阿译吓得一脸惊慌,忙不迭来拉我的衣襟,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样慌慌张张会引起那个鬼家伙的疑心。

      随后我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转过身,“您老就安生歇着吧,哪有一个团座亲自拎着菜篮子满大街跑的。让虞啸卿知道了你这么损他军容,估计得亲自把你踹去禁闭,免得你丢尽他老人家的脸。”

      死啦死啦没个正形儿的靠坐在墙根儿,也不在乎墙上的厚灰是否沾染了新军装,“林督导都去得,我就去不得啊?”我夸张得指着阿译说,“哟喂,您老别说啊,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人家林督导横竖往那儿一戳还就是比你像团长,小商小贩谁不得给几分薄面。怎么着人家当年也是猪肉白菜炖粉条里的猪肉大哥,如果哪个不开眼的连面子都不卖也好办啊,林副团长高歌一曲,不只蝴蝶乱飞,估计那位连摊子都送给我们也说不定啊。”

      人渣们在轰笑,小醉站在院子中间跟着笑得像朵带着露水的芙蓉。我回过身拉上一脸尴尬的阿译,“走啦走啦,咱们去买菜,团座啊,您老等着我们伺候就行了,您现在金贵得很。”我们逃也似的闪出了小醉家,阿译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烦啦,不告诉团座这样好吗?”我盯着手里的篮子忧心忡忡地说,“告诉他才不好,阿译,这样做对谁都好,你可千万不能跟他说,要不然会出大事的。”我难得这样严肃,阿译懵懂地点了点头。

      来到街上,我们没有急于去办事,而是真的去买菜,挑挑拣拣,荤的素的,红的绿的,直到篮子再也装不下了才罢手。现在我们豪气得像个土财主,身上那套质量上乘的校官军服,让小商贩们敬畏的不住点头哈腰,可这些却没有带给我们有丝毫的满足,反而让心里更为空落。

      我们边买东西边注意着身前身后的动静,在确定死啦死啦没有跟过来之后,又买了一包点心,这才直奔着那条像鸡肠子一样七扭八拐的巷道而去。在记忆方面,阿译确有过人之处,迷宫一样的巷子中转得晕头晕脑之后,我终于被他带到了不辣皇帝的行宫。

      没有了顶的残瓦废墟,比我们上回来的时候还要破败。可在这堆零零碎碎中,却没有不辣和他那个日本萝卜头。不过我们并不担心,从地上只剩一半的破碗里残存的食物来看,他们还没有遗弃这里,这就够了,至少不会就这样丢了他们。

      我们里里外外寻了一圈,除了拖着尾巴出来晒太阳的老鼠,连半个人影都没有看到。阿译急得不停擦着汗,“孟烦了,你说他们能去哪里呀。”我气得真想敲碎他的脑袋瓜子,“一个要饭的能去哪,还不是敲着破竹板子,蹦达着到处讨能活命的东西吃。等他一会儿吧,总会回来的。”

      阿译对我的建议有些为难,“我们已经出来很长时间了,要是回去太晚了,团座会不会起疑心啊。”他一语戳中了最要命的地方,我咬着牙说,“闭嘴,不说话能把你当哑巴卖了吗,不用你提醒我。”阿译被吼得有些委屈,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把脑袋转向了一旁。突然他指着前面说,“孟,孟烦了,你看,那是不是横山光寺啊。”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有个佝偻着的身影,由于离得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我们只能把自己送过去。没走几步就发现有些不对,那个本就矮小的身影,脸都快贴到膝盖了,让你很担心一阵风吹过会不会把他就这样像根羽毛一样吹跑。我们的担心很快就成了事实,虽然没有被吹跑,却在蹒跚了几步后,终于投入到一推瓦砾中。

      坏了,我们两个赶紧跑过去,阿译手忙脚乱的去扶横山,可越忙越乱,反而把横山的脑袋连磕了好几下,急得我直叫,“哎哎哎,林督导,是让你扶着他,不是让你谋害他,要被你就这样给折腾死了,不辣会跟我们玩命的。”阿译带着哭腔说,“不,不,我,我不是想伤他的啦,我,我只是……”

      他急的直结巴,我也没心思逗闷子,“行了行了,还是赶紧看看他吧,快看看死了没有。”阿译把横山的头靠在了自己怀里伸出一只手在他的鼻子下探了探,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活着呢,是不是饿晕的啦。”可我却觉得没那么简单,他的呼吸凌乱,时断时续,脸上虽然被厚厚的泥圬掩盖了,却依然能看出不同寻常的潮红……

      我伸出手放到他的前额,顿时像摸到了一块被扔在太阳下足足晒过一天的石头。超乎寻常的热度烤得我心烦意乱,“怎么这么烫,他在发烧啊。”听我如此说,阿译也犹豫着伸手去摸,理所当然的被吓了一跳,“哎呀,真的好烫,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们现在就送他去医院吗?”我冲他直翻白眼,“用用你的猪脑子好不好,他拿什么身份进医院,别给死啦死啦没事找事行不行,你是怕他不知道怎么的,还是怕虞啸卿不知道,唐老头儿正愁找不着茬儿干死他呢,你就这么想成全他呀。”

      被我口沫横飞的一顿乱喷,阿译的脸立刻垮成了一坨,眼泪在眼眶里委屈地转着圈,“孟烦了,别这样对我行吗?就剩下几个了,我不想招你讨厌的,真的。”我沉默,两年前我们猪肉白菜炖粉条,如今只剩下寡淡无味的白菜猪肉煮粉条,除了空有其名的废料还乱七八糟的坨在锅底,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就算再补充进多少名贵的调料,那天的滋味都已经化在记忆里,飘散成绝无仅有,可念而不可追。

      我们再也经不起失去,死啦死啦的不确定,让我时刻绷紧的弦也面临崩溃,这种有形有质的压力让我终于体会到了我那团长的疲惫。我们现在想要帮不辣,要帮死啦死啦,可到底又该怎么办呢?我真想现在就跑回去和那个该死不死的货和盘托出,把所有的问题丢给他,可我不能……

      我慢慢地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种安慰,“阿译,你留在这里照顾他,在我回来之前,千万别让他就这么死了。”阿译茫然地抬头,“你要去哪,我,我,我怕我做不来。”我勉强扯出一丝苦笑,却比哭还难看几百倍,“阿译,你行的,我去买点儿药,顺便把不辣找回来。”我用一个瘸子能使出的最大速度冲巷子口跑去,后面传来阿译很抒情的小尖嗓子,“孟烦了,你快点儿回来啊。”

      曲曲弯弯的巷子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一样,我奔突在其中,像一只没有目的的大老鼠。不辣知不知道横山病了,他在哪儿?我的脑子一直在不停地叫嚣,终于绕出了迷宫,我匆匆辨别了一下方向,就直奔着郊外的黑市赶去。

      虽然现在战争已经接近尾声,可药品还是比黄金都要贵重的紧俏货,基本都在黑市交易。我不能去找半山石,那位对职业操守到了偏执的地步,他一旦知道就等于直接昭告天下,绝不能冒这样的险。虽然我一直很排斥黑市,吃人不吐骨头的交易让一身朽烂的我们不敢涉猎其中,可在自生自灭的那段日子却成了我们的衣食父母。

      迷龙死了之后我对那里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总会刻意的回避,宁肯绕道走远路,就怕触景伤情,怕想起那段相守的日子,更怕想起那些人。世事就是这样作弄,今天我却不得不到这儿来为一个日本萝卜头寻求一线生机。拼死拼活的一路打下来,到了最后却要为曾是敌人的性命担忧,这他妈到底是为什么呀,我唯剩苦笑。

      还没走到地方,就听得前面一阵喧嚣,起哄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黑心佬们连生意都不做了,围成一个大圈,扯着嗓子挥着拳头,大呼小叫得很是兴奋。我嗤之以鼻,这帮闲得发慌的黑心货,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指不定又在斗鸡斗狗的找乐子。

      小太爷没这份儿闲心跟他们扯犊子,找货要紧。我扒开人堆,现在没有时间看热闹,得找到专门倒药的闻大头,在黑市上要想搞到西药,只有他才有这个本事。在个个都抻着脖子,恨不得踩着别人脑袋瓜爬进圈的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谈何容易,还真多亏了这身可以不用同别人讲理的衣服,我现在深刻体会到了狗眼看人低的意思。终于站到了最前排的时候,我已经满身大汗了,等看清眼前的局势,我就像一块从炉子里刚拿出来的热铁块,被投进冰凉的水里,从骨头缝里都冒出了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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