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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谁能想到看似静谧无人的林子里,竟然还藏着如此玄机。身边人的神情都跟着紧张起来,只有死啦死啦还语气悠闲得像在喝下午茶。“以前我们逃得溃不成军,他们追得溃不成军,没有顾忌做出这种举动不奇怪,现在都成丧家犬了,脑袋掖在裤腰带上还嫌命长吗?说不好听的他※妈就是待宰的生猪啊,谁会这么傻?”

      “哟喂,一队在明,一队在暗,大晚上的跑这儿来学姜太公,能钓到什么呀?”然后我被自己的话噎住。死啦死啦趴在地上,用手托着那张狗脸,冲我贱兮兮地贼笑,一副你猜对了的表情。张立宪呆了片刻吐出两个字“师座”。

      “小鬼子偶尔也做件好事儿,免得我们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他嘴里的‘偶尔’并不会让我觉得轻松,反之却脊背发凉。能找到虞啸卿固然好,但现在所处的境况变数太大,我们不知道林子里到底有着什么,更不知道他们究竟张着多大的网。虞啸卿会是送上门的飞来将吗?如果不是,我们坏了他们的好事,会不会给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我在跟自己纠缠,那个缺德声音在我耳边嗡嗡,“烦啦,你又在给自己下什么套呢?”“小太爷就是想吧,小鬼子疯起来,可不比您这位爷差呀。”“放心吧,他们只惦记着前面来的螳螂,哪有空儿注意背后的黄雀,心里有数的人总会占到便宜。”我冲他猛翻白眼,这货敲着我的头盔满不在乎。

      如果说我们上次奋不顾身的扑上南天门是为了一千座坟,这次,虞大少毫无疑问的成了此行我们为之出生入死的唯一理由。我不愿拿两者相较,可打从内心溢出的不甘和愤懑却如影随形。脑子里不住翻腾,不知是为死啦死啦报屈,还是为我们自己不平。虞啸卿是怎么想的我不得而知,我只看到他在逃避,用他的躲闪表达着若有若无的愧疚。我不愿去想我们来得该与不该,我只知道这是死啦死啦的决定,他去哪,我们都跟着,哪怕去送死。

      我正出着神,黑暗里突然划出道电光,我听见子弹破空的声响,与此同时一个日军应声倒地。猛惊醒了我涣散的心绪,也拉紧了所有人的神经。枪声密集地响起,黑暗中在树林另一边,子弹织着不规则的经纬撕裂夜色。“来了,上吗?”我问死啦死啦,等了好一会儿,那主儿却像睡着了一样无声无息。张立宪见状也焦急的跟着唤道,“团座……”谁成想他仅仅是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把张立宪到嘴边的话直接挡了回去。

      很快视线里开始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形,裹在夜幕里虽不甚分明,但看得出他们的动作十分麻利,正迅速的接近几只因为被枪声惊扰而不断蠕动的‘粽子’。他们嘴里正鼓动出呜呜的半音,我这才发现刚刚忽略的细节,他们的舌头都被勒在嘴里的一条绳子压制,除了摇头,并不足以发出任何一声像样的警告。难怪死啦死啦能第一时间得到准确的判断。

      就在我为自己的粗心而懊恼之时,篝火旁的小鬼子丢下三具尸体,其余的早连滚带爬的遁进了林子。对方似乎并未觉察出异样,很快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现出了大致的轮廓。张立宪急了,拉着死啦死啦催促,“团座,再不上恐怕。”他还没说完,之前我们发现有日军藏身的密林,在激烈的枪声召唤下,再也耐不住寂寞,加入到这场屠戮之中。

      对面来的影子显然毫无防范,树一样地被砍倒。但显然他们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调整得很快,我们再也看不到站着等子弹的影子。从弹道的距离来看,他们正迅速的撤退。草丛在悉数作响,枝叶在不断摇晃,当我以为他们完全可以靠自己能力保命的时候,在他们侧后方的树林中,骤然舔出一道92重机才有的火龙。我们不禁瞠目结舌,狡猾的日军布置的陷阱让猎人也始料未及。原来守候的螳螂不只一个。

      死啦死啦这回没再犹豫,迅速举起两只手,向左右一挥,我们立刻心领神会,自觉分成两队,一左一右迅速包抄过去。张立宪带了一队钻进了左边的林子,我跟着死啦死啦则扑向右边的新目标。藏在林中的屠夫早被鲜血激得异常兴奋,子弹暴雨般向包围圈内的待宰羔羊们毫无节制的倾泄,自己背后却空门大开。

      汤姆逊跳跃的枪声加入了合奏,愤怒却也酣畅淋漓。没多久,那些狂妄到目空一切的小鬼子还没搞清是被谁劫了后路,就都搭伴去见他们祖先了。杀戮已毕,林中的血腥和着焦糊味成了这场战斗的收尾,死啦死啦满意地看着我们的战果,这货一向贼不走空的本性让他不忘嘱咐,“抓紧时间收拾一下,该拿什么别客气啊!”

      我毫不关心死啦死啦打劫似的举动,我只冷眼旁观着他们给‘粽子们’松绑、给受伤的包扎,把水和食物递上去,然后被饥肠辘辘的人们一把抢过,狼吞虎咽着咀嚼。那些从不拿正眼看我们的精锐,如今却要在我们蔽护下保命。我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然而我很快发现死啦死啦正玩味的眯着眼瞧我,被他这样看,你总会不自觉地心虚。我侧过头不理他,没谁喜欢被人参透心事。但晚了,那个精似鬼的家伙怎么可能看不穿 ,然后他就开始可劲地笑,笑到我都快气炸了,“你大爷的。”很公平的他送上一个飞脚。

      “烦啦,你小心眼哦!”他说。我不屑的回瞪一眼。“你还没被人家糟蹋够吗?我们在上面拼命,他们隔岸观火,那个时候人家可没拿你当同袍。”死啦死啦似乎根本不介意,他大咧咧的把爪子挂上我的肩,“烦啦,这么大的林子除了鬼就是他们,你喜欢跟哪个搭伴儿?”“我宁愿和猴子认亲戚。”我赌气的说。

      “有出息,要不我羡慕你们读书人呢,总有一套一套的大道理。好像孔子那个老头儿曰过什么,什么求诸已,什么求诸人来着?”我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推开肩上的爪子,“君子求诸已,小人求诸人,行啦你甭拿子曰诗云来填和我。小太爷就是小人,就是不待见他们怎么啦?你也说过,长点记性总是好的,还没见着虞啸卿就打算把自己按斤论两的卖了?”

      他很是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得出一个能气死我的结论,“烦啦,你还真提醒我了,咱们之前亏得太狠,这回怎么着也得卖个好价钱。”“是你,甭算上小太爷,也甭算上他们,我们没你那么便宜。”“便宜这个词有趣,哎?和贱是一个意思吧?”他装糊涂,我故意嘲弄的点着头。
      但这丝毫打击不到他,反而让这个不要脸的货有了彻悟,“一块金子一块铁,扔下河、沉进沙。甭管贵还是贱也就同命了。你再不拿他们当袍泽,可混都混在一起了哪里还分得开?既然穿了一样的衣服,做了一样的事,不管你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就算死,埋在一起都叫袍泽弟兄。”我呆立着,就连他不屈不挠的把鬼爪子又搭了上来也无知无觉。

      似乎有声音正从遥远的江面上风尘仆仆而来,穿透耳膜在我的灵魂里不住盘旋,那个声音在说“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飘渺间瓦解着我拼凑的愤怒,或许他真的说得没错,就算再厌恶,再不谅解,他们也是我们的袍泽弟兄。我忽然从狂热中清醒,死啦死啦就是想提醒我,此时他们也和我们一样,拥有共同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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