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42、第三百四十二章 ...
-
猜测在脑子里滚着是一回事，可从死啦死啦脸上得到佐证又是另外一回事。也许我该假装某个人的安危与我无关，可是真的无关吗？所以满心愤懑跳出喉咙时就保持了一如既往的刻薄，“虞大少爷哎，这下可真成罐子里的肉啦，就是不知道凭小鬼子现在的鬼德行受不受得了如此进补噢。”
“你怎么那么幸灾乐祸呢？”死啦死啦斜眼看人，爪子还很欠的在我后背不轻不重捶着。“我幸灾乐祸？”我气乐了，“是是是，小太爷就不该趟这潭浑水。你说得也没错，虞啸卿这面墙倒了又如何，大不了一拍两散。死了的都死了，活着的再惨也得活，跳脚骂骂老天爷，再感慨一下自己时运不济，转眼就又跟上张啸卿、李啸卿之流管他是什么阿猫阿狗呢，都是炮灰的命活一天赚一天就完啦。”
说罢我甩了一下肩膀，企图以一个看起来足够潇洒的姿势转身离开，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看到他那张老脸上能释放些许尴尬。不过在更多时候都不那么要脸的死啦死啦自然不会如我所愿，那只欠欠的鬼爪子揪着我就没打算松手，还很不识相的拉着气死人的腔调腻乎，“哎哎，别走啊，再聊会儿罢。”
“不走干嘛呀，坐实你吃里爬外的罪过？如果陆文翙真这么想的话我倒是乐见其成，毕竟有热闹不看王※八※蛋，有王※八※蛋的热闹当然更要看啦。”死啦死啦并不理会，反而凑得更近，就在我还想损几句的同时，他突然说，“烦啦，如果再给你一个南天门，你会不会守得住？”那三个字让我在大太阳下突然打了个寒颤。
“你在害怕？”他问。我承认我就在害怕，并且试图再次挣脱，却被他钳制得越来越紧。“烦啦，如果给你一个团，你会守多久？”他的不依不饶让我越发心里没底，甚至觉得来这里大错特错，可奈何那个欠整死的货仍旧在我耳朵边念叨，“支援不要想，没人拖后腿就要谢谢老天开眼了，只凭你和你身边的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攻势都不能后退半步，你能够撑多久？”
“不是，你几个意思啊？”我扭过头，对上他那双灼灼的眼睛，近在咫尺，我的心里却阵阵发寒。“你不会真的觉得小鬼子在本地人都不敢进的大山里，找到了一条能够有远程输送几百乃至上千人的通道吧？别傻了，这种事情连虞啸卿都不会信，否则他也不可能这么自作聪明的一头扎进去。”
“当初很多人也认为小鬼子不会打进来，哪成想转眼就丢了半壁江山，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他一脸天真。“那不一样，在一只饥饿的老虎嘴里数牙齿和守着副骨头架子哪个更安全？我承认鬼子不可能轻易认输，但他们也不会蠢到以卵击石。何况现在没有第二个南天门拖着，再唱空城计就是自己找死，这么做都不如等待虚无飘渺的驻印援军来得靠谱，你跟我说说，就算是还存在这条通道他们用来干嘛啊……”
我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再吐不出来，有个念头在脑海一遍遍撞击，我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鳄口？”显然我猜对了，因为死啦死啦脸上的苦笑比哭还难看。眩目的阳光下，我眼前却一阵阵发黑，“你他※妈※王※八※蛋啊，唔……”我怒吼道，随后喷薄欲出的各路‘问候’却被他一股脑捂回了嘴里。
“烦啦烦啦，就知道你聪明，那些个榆木脑袋劈成屑也不一定看得通透，你懂的，你能明白对吧？”他竟然心虚到几近乞求，难得的认怂即使面对虞啸卿都不曾例外，可他越是如此，我越是出离愤怒。因为我知道这根本无关愧疚，仅仅是他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绝不能闹得人尽皆知罢了。
怒火在燃烧殆尽后，残余的青烟蒸腾掉仅有的灰烬，我的眼前渐渐蒙上一层雾气，模糊了整个世界，也模糊了面前人的面容。我不再挣扎，只是那样呆立着，嘴上那只手松开了，灼热的空气瞬间充溢喉咙，烧着气管。我再度开口时，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样干涩，“鳄口就是出口对吗？”
无人回应，我自顾自继续说道，“当地人管那里叫鳄口，因为它即是条连接龙腾的捷径也是条死路。稍有偏差就可能误入老林子从而被困死在里面尸骨无还，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涉足。而鬼子也叫那里鳄口，如果于他们而言洽洽是条活路的话，大部队一旦围攻龙腾，背后的破绽就是致命的。他们完全可能通过有效投送兵力而扰乱后防，等着鬼子的援军到来我们就是被包起来的饺子馅……”
我顿了顿，因为即将出口的话让我莫名心痛，死啦死啦则耸着脑袋，既使近在咫尺我都没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所以……”我深吸了一口气以便缓解肺内的憋闷和胸口传来的阵阵刺痛，“你是把我们推到了火山口上，运气好的话堵得住也得大伤原气，堵不住就是玉石俱焚。你从前拿我们当劈柴使，烧到最后就剩这么几块了还要往进岩浆里丢，我就不该信你这样不是人的混蛋还有良心。”
我机械的转身，我要离开，必须、马上、现在，一如我起初鬼上身似的要来见他时一样迫切。他终于有所行动，我的胳膊再次被拉住，不同的是我能感受到借从热度一同传来的犹豫和虚弱，他说，“烦啦……”
“你他妈闭嘴，烦啦是你叫的吗？活的死的你对得起哪头儿？你给小太爷记住，打从拍拍屁股走人的那天起咱们就什么都不是啦。”想起这货头也不回尥蹶子离开时的绝情，我就更为光火，奈何死啦死啦铁钳般的手在我胳膊上生了根一般。怒气把最后丁点理智冲得灰飞烟灭，我凭借本能张嘴咬上了他的手，齿缝间有咸腥味溢出，他仍旧没动，我的耳边是他幽幽的呓语。
“鳄口无论从前是什么，现在就是小鬼子的生天处我们的鬼门关。虽然这里的地形只适合步兵机动，根本无法满足大部队和重武器通过，但无论是虞啸卿还是陆文翙，都想借此争取时间来为他们在攻打龙腾时能够占个天时地利。可我敢说对小鬼子而言，他们等的也是这样的天时地利。
我们的人一旦取道鳄口就是送上门儿的点心，永远不会有机会抵达龙腾，也许就此无声无息的葬身在这大山里，连尸骨都不一定找得到。在吃掉我们的同时，日军更会借用这条捷径抄了后路，到时后方袭扰，龙腾困守，我们进退维谷，他们就可以争取到更多的时间。龙腾总攻拖得越长，代价就越大，上峰的压力会迫使指挥的人不惜一切。龙腾会被拿下，我们会赢，但要用多少血肉来换呢？烦啦，踩着自己人的骸骨你还敢去碰自己的良心吗？”
我紧紧咬合的牙齿终于在他的话里被撬动，我抬起头用衣袖使劲蹭去嘴边咸腥的液体，刻意忽略他手背上泛着血色的齿痕，绝不愧疚的朝地面啐了一口。“你我算什么东西？自己都是砧板上的肉还要操厨子的心？这话你去找虞啸卿说啊，那主儿一准把你当宝贝供着，也不至于现在被当垃圾一样扔掉。”
“得啦，你清楚得很，如果真告诉了他，现在你们已经在林子里和鬼子咬得一地鸡毛啦。不拔掉这根刺虞啸卿喝水都能把自己点了，到时候不仅要拼掉大半的家底，上峰那里他也没办法交待，陆文翙做梦都能笑醒。”
“现在有什么不同吗？师座大人不用请已经自己进了瓮。”我还颇为夸张的‘哈哈’了两声以尽嘲讽。“当然不同，他为什么要钻林子你不会猜不到吧，就目前来看虽说点儿背了些，但至少他不是从鳄口大张旗鼓的杀进去，局面还不算太坏。”死啦死啦说得很是笃定。
“哟喂，我是该说你太相信虞啸卿的能为还是该说你太过乐观呢？他这么愣头愣脑的往里闯就算躲得了内鬼可防不住外贼啊，何况还是要人命的贼。”我白眼相向，他则冲我做了个鬼脸，“虞啸卿没你想的那么草包，他也不是莽夫，就算脾气冲了些做事也不会毫无准备，况且特务营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差不到哪儿去，你这闲心操得跟老妈子似的。”
“谁管他姓虞的死活，我是说你把我们顶在前面，一旦小鬼子把人抓了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我们就真的死到连渣都不剩啦。”“不会。”他绝不嗑巴的予以否定。“你这么信他？”“骄傲的人永远最看重体面，你想啊，沙盘上玩输了都差点一枪子儿轰开自己脑袋，会甘心落入小鬼子手？无论是气节还是面子上，他都会用任何一种方式搞死自己。”
我不再反驳，在某些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死啦死啦是最为了解虞啸卿的人。“所以呢？”我问。“什么所以啊？”他竟然好意思舔着老脸给我看一派纯良。“你把我们往鬼子嘴边送还问我？”我觉得真该再给他来那么一下。
我忍着怒气耐下性子说道，“怎么着啊，你就只管赶着我们往前冲是吧？”然而他做着更让我气结的事情——翻来覆去认真研究着我留在他手背上的牙印，并且说着完全和我的问题绝不相搭的话，“烦啦，我记得你不是属猪的吗？”“你大爷啊，你才属猪的。”“不是吗？嗯，我看也不是，那就是属狗了，看把我咬的，这牙口还挺齐。”他甚至把手伸过来给我看，我做势又要咬上去，他笑嘻嘻的连忙往回缩，贼兮兮的模样，倒像是占尽了天下便宜。
“你扯什么淡啊，我是说你让我做的事我做不到！”“你一定做得到……”他现在看起来比虞啸卿更为执拗，“烦啦，带着他们好好活，我相信你一定能带着他们活下去。”他的笃定我和犹豫，在此时此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别来这套，上过这么多年恶当，你当我还会信吗？”“你信不信关我屁事，我相信你们就够了，何况现在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们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我死盯着他的眼睛，那里竟然空荡的什么都看不到。一波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奔涌而至，撞得我眼眶发热，鼻梁发酸，原来我们依然是逃不开战争的倒霉蛋，背着华盖当头的命，拼着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未来。那个没良心的混蛋都不用动动手指、不必开口，我们就会像狗肉一样扑将上去。
我就这样呆立着，如果就此能站成一块顽石，风化成满地尘埃也许就不必背负这些人间两难了吧。然而总有某个不识相的家伙不由你超脱世外，死啦死啦的脸在我眼前不停放大，那张正经不过三秒的鸟嘴，一如既往不着调的聒噪，“烦啦？烦啦！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几天没拉屎啦？”我再也忍无可忍，捏紧的拳头直奔他近在眼前的下巴，“你大※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