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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

  •   他气冲冲地瞪着我,我同情地瞧着他,明白中犯着糊涂,糊涂中守着明白,他是我们中间活得最累的人。下一秒,他的举动开始让我生气,这货竟然扁了扁嘴,亏他能在伤心中还能把自己装得可怜巴巴,拉着哭腔半真半假地说,“爷爷哎,爷爷,我是孙子,灰孙子,您老可怜可怜让我睡会儿成吗?”

      我忍着揍人的冲动,把脑袋扭向一边儿,我怕自己战死之前先被他气死。不过这货不会就这样了事的,我感觉他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他的大脑袋就砸在了我的肩膀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你要跟克虏伯换换多好,同样是吃饭人家就能一点儿不浪费全都变成肉了,真想敲开你的排骨看看是不是肉都长骨头里了。”

      我气得用胳膊肘儿推他,“你他妈才螃蟹呢,把小太爷当枕头使还那么多废话,谁靠着舒服你找谁去呀,小太爷伺候不了您这事儿妈。”他笑嘻嘻的依然粘着不动,“有总比没有好,我不嫌弃你。”我看着他眼下的阴影,那两只熊猫眼终是让我不忍的停止了挣扎,任由他靠着。车子依然颠簸,我们偎在一起,我告诉自己算了别想了,管前面是他娘的什么鬼地方,现在挺好的,是的,活着真好。

      死啦死啦是对的,当车子颠成一个大摇篮的时候,人的本能会被睡眠所召唤,没多久我也做了和他一样的事。迷迷乎乎间,我感觉到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物体向我靠来,周围的喧嚣让人一时无法判断是人还是野兽。我继续迷失在虚空之间,在梦境与现实中徘徊,突然那个似人似兽的玩意儿,目标明确的伸出了爪子,紧紧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力摇晃。

      我猛然清醒过来,惊恐之余用力睁开了眼睛,一张硕大的脸突兀的晃在眼前,我吓得一声怪叫。吓到的不仅是我,对面脸的主人也同时被惊到,紧抓着我的手本能地一松,我被拉起一半儿的身体自然而然的跌回座位里。腰眼正好撞在不知道何时掉在一旁的头盔上,这回我换了一种凄惨的声音鬼叫,对面的东西呵呵笑了,“醒了噢。”

      我一手捂着腰,脸上被惊吓和疼痛交替占据,不用照镜子都知道一定他娘的很出彩,最让我自己佩服的是,我竟然还没忘用手安慰一下突突乱跳的心脏。我拍着胸口看着面前呵呵傻笑的克虏伯,没好气地骂道,“死胖子,五花肉,干什么呀,小太爷差点儿就被你吓得这辈子都不用醒了。”

      克虏伯委屈地回嘴,“谁让你睡得跟死猪一样,是团座让我叫醒你的。”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虞啸卿和死啦死啦闹中取静,正在一棵大树下并肩而立,背对着我们不知道又在说什么,管他呢,只要他们两个凑在一起一准没什么好事儿。

      我晃了晃发着晕的脑袋爬下车,拿过刚刚对我的腰行过凶的头盔,悻悻然看着虞师的人在暮色中忙碌。毕竟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活儿,安营扎寨首当其冲成了重中之重,没理由我们在里面露宿外面的人也要陪着。

      一顶顶美式帐篷有如雨后的蘑菇,在空地上陆续撑开了伞冠。不仅是训练有素,精锐们在居家过日子方面一点儿也不比我们这些后娘养的炮灰逊色,没多久炊烟升起,我们终于被他们当成祖宗伺候了一回。

      晚饭过后,虞啸卿选中一个背阴的山坡当成了自己的中军大帐,这是我们将被消耗前最后一个可以弄清该如何去死的机会。今天的虞啸卿不同寻常,从前大战在即他总要理所当然的壮怀激烈一回,让我们看到魔障到底能让人有多狂热。

      而今他把金戈铁马的美梦,笑卧疆场的执着都揉成悲悯中的恬和。篝火中,他的表情更像是个孤独的守灵人,守着这些将死,甚至都没有机会被收殓的生命,我不再悲伤,注定被用来牺牲的人,在不在意都只能摸着黑的朝前冲,回头的机会一早就被放弃了。

      死啦死啦开始让我们打点行囊,虞啸卿的慷慨让即将成行的背囊分量十足,我们一一细数着被他们精心挑选反复琢磨过的东西,至少在目前来说,这里的每一件都不多余,皆是为保住我们的小命所准备的。

      死啦死啦所分发下来的最重要的物件之一就是食物,数量明确,三天的量。这回死啦死啦并没有在这上面再打马虎眼,就三天,不多不少。虞啸卿意味深长地看了死啦死啦一眼,瞧得出来,他对我那团长所表现的诚意很受用,“这回不讨价还价了?”死啦死啦摇了摇头,“不用了。”虞啸卿皱了皱眉,他思索着话中的意味,不管信与不信,我们和他终究要共同踏出听天由命的一步。

      除了食物,最能保命的铁家伙当然是重中之重。MKII手榴弹,这是我们这回唯一能带进山里的杀伤力量最大的武器,甚至连张立宪心爱的巴祖卡都被束之高阁而无缘这场搏杀,这使得四川小花脸失落得像老婆跟别人私奔了的怨夫般阴郁。

      汤姆逊被用布条小心的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粽子一般风雨不透。因为在这场戏码中,我们是帮被追得屁滚尿流的‘小鬼子’,能有三八式背着就该谢天谢地了,显摆别的零碎,只是嫌穿帮得不够多。死啦死啦还细心地征用了五支英国阻击步,分派给了我们中枪法最好的五个人,意思不言而喻大家都心里有数。

      急救包,防毒面具,这是必备的,虞啸卿甚至还分派了雨衣,滇西的天气小孩儿的脸,我们不想被沤烂在里面,这些东西都能派上各自的用场。除此之外,死啦死啦并没有要求我们换上日军的军服,只是吩咐套在军装之外。余治问为什么,死啦死啦扯出一丝苦笑却又瞬间敛回,倒让我觉得这货变脸的速度百分百的是个惹祸精,因为他正戳着我们的心窝子在说,“都不想死的时候连个中国布片也不剩,去跟小鬼子称兄道弟吧。”

      话到这个份儿上就没人再问了,是的,死的时候不想光着,更不想穿着小鬼子的衣服下葬,心不甘情不愿是会死不瞑目的。最后我们连头盔也一并塞进了背包,沉甸甸的那是我们这三天赖以生存的一切,连同打包进去的包括唯一的小命。

      最后,死啦死啦拎过那个我们曾议论了无数遍的大包,看来是该揭晓迷底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东西倒出来的一刹那,没有惊喜,却让人糊涂了一半儿。一大包粉沫状的东西,像极了旱季被晒冒了烟的干土,唯一能证明它特殊身份的就是飘散在空气中一股股古怪的味道。初闻时有些刺鼻,细辨之下又些药草的气息。

      死啦死啦让人拿来了一大桶清水,倒进去一大包,刚刚还堆在水面,不大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死啦死啦这才告诉我们,这是当地人进山的时候必须要携带的东西。南疆这块神秘的土地,不仅仅养育着人类,更容纳了包罗万象的生命体。它们以不同的形态存在,以自己最适宜的方式生存,看似平静的丛林运行着各自的法则。这其间人类一厢情愿的想把一切都划归己有,哪怕大自然并不承认这个自以为是的主人。敢于踏足它们的领地,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所以从古至今,人类生活抗争得异常艰辛。

      但智慧的生命体,在屡次的挣扎和失败中学会了保护自己,他们把植物,甚至是某些动物配制成可以制衡毒物的药粉,随身携带,把它们融于水中涂在暴露的皮肤之上,就可以帮助自己驱赶那些不受欢迎的蚊蚋,毒虫,乃至毒蛇。虽然不能做到百毒不侵,百毒不近,但至少对于大部分的毒物来说还是很有效的,这也是我的团长所能给予我们的最大体贴。

      一切准备就绪,我们这群‘小鬼子’排成两列等待着来自最高长官的训示,或者说是激励。他会翻搅得你热血沸腾,直至你相信从此自己足够刀枪不入,虞大少爷就可以豪气的就势一挥手,然后看着一群迷迷糊糊的傻瓜提着脑袋慷慨赴死。

      可凡事没有绝对,一直以来的习惯总会在某一天被打破,虞大铁血如今铁血过了头,似乎已经不再对这码事感兴趣。这杆钢枪虽依旧挺拔如昔,只是炯炯中多了份深沉,从前的热烈似乎也被什么覆盖住了,迷茫得看不清。他看了眼死啦死啦,发现那位正忙和着和我们对视,闪烁的眼神似乎想从虚空中紧紧抓住所有人的命运,可徒劳之下让他多了种病态的冷静。

      虞啸卿知道现在指望不上那货能吐出半个字,就专注的把所有的心思都施舍给了我们。他猛地一个立正,好吧,他都这样了我们也只好跟着。他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就不必再述,从现在开始,直到此战结束,列位都将是国家和民族的功臣,三日之后,虞某必将亲迎你们凯旋,为你们庆功。”“是”所有的人使出全力嘶吼着应和,我们气壮山河,我们声动四方,不为虞啸卿的激昂陈词,只因这也许是我们留给这个世间最后的坚定不移和前所未有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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