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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

  •   芊芊轻盈地在前领路,我们拖着沉重的步子跟在后面,医生护士在不同的帐篷里穿梭,从我们身边像阵风似的刮来刮去,倒显得比以往忙碌了很多,但这对于野战医院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外面三三两两晒太阳的伤兵也不少,委顿在阳光之下目光呆滞的守着一条刚刚捡回来又不知会葬送在哪里的烂命,这让我想起收容站里的自己。

      芊芊边走边不住嘴地说,“前段时间可把我们忙坏了,前方的仗打得那么激烈,伤员成倍增加,我们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好多了,团座,仗快打完了吧?”她在自说自话,因为我们都没吭声,她无意的一句,却不偏不倚地戳住了我们从不敢触碰的痛处。

      仗打完了吗?这是个一直在困扰着所有人的问题,我曾不断地告诉自己,孟烦了,川军团没了,你和你的弟兄们的仗打完了,他们都会好好的,不会再有人死掉,不会再有人离开,让所有死去的人也在我们的身上活过来,我们要带着他们一起认真过日子。可梦终归是梦,我们习惯在醒来之后一无所有。命运的齿轮以最精密的咬合,来辗碎不切实际的奢望,翻滚在煎熬中的我们,战役将永远无法结束。

      芊芊敏感地发觉了异常,但她单纯地以为我们仅仅是在为海正冲难过,所以更加卖力地安慰我们,“团座,你们别担心,海团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石军医说过,奇迹的创造者叫希望。”死啦死啦戏笑着开了腔,“原来奇迹的妈叫希望,那它老爹一定叫巴掌。”

      “为什么?”芊芊好奇地看着死啦死啦没个正形地晃着爪子,“芊芊,你说我这一巴掌下去能拍出希望吗?”芊芊不解地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嘛。”“我要是真拍出来了呢?”死啦死啦傻乎乎地问,“那根本就是奇迹啊。”“这不就得了,一巴掌拍出希望那就是奇迹啊。”

      芊芊听着死啦死啦不着边的胡侃,笑得花枝乱颤。我不屑地哼他,“一棍子给你打出个屁那也是奇迹。”芊芊笑得更欢了,“粗鄙。”死啦死啦装模作样的学着我老爹的腔调,我真想抽他。

      海正冲的帐篷位置比较偏僻,不过,倒也少了很多喧嚣,门前有个年轻人没精打采的来回画着圈。据芊芊说是海正冲自己要求住在这里的,他最近脾气很差,就想一个人待着,连副官都经常被赶出来。门口的年轻人看到我们来了,立刻隆重地给死啦死啦敬礼“龙团座”。

      还没等死啦死啦开口,芊芊调皮地笑问,“你又被赶出来了?”副官小许一脸委屈地点了点头,然后压低嗓音小声地对地对死啦死啦说,“龙团座,我们团座自从受伤后心情格外不好,如果说了什么多有得罪的话,您担待些。”

      死啦死啦笑了,扭过头不怀好意地盯着我,“烦啦,你跟小许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当副官的,再瞧瞧自己这副鬼憎神厌的样子,你都该不好意思。”我狠狠地瞪他一眼,不甘示弱地回嘴,“您老知足吧,懂不懂懒驴配破磨,您先瞧了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再要求我,哎哟……”还没等我损完,就被死啦死啦揪着领子甩进帐篷,末了还在我屁股上蹬了一脚。

      “我不是说过任何人都不准来打扰吗?”床上的海正冲极不耐烦地吼着,当看到进来的是我们,当即吃惊不小,好半天都没说话,不过很快,他的脸色由惊讶转为了冷漠,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不耻,他冷冷的开口,“你怎么来了?”

      我们同时一愣,看来海正冲的脾气还不是一般的大,可我怎么听着都像是在针对死啦死啦。那种冲天的怨气似乎也不是无来由的,这让我想起了刚刚芊芊的话,看来他也有所耳闻,这回误会可大了。

      死啦死啦并不以为然,顺手拉过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进去,翘起二郎腿,那得瑟的臭德行,怎么瞧着都欠抽,“海团长这是怪我来晚了吗?”他这种举动无异于火上浇油,那位的火就更大了,“岂敢,龙团长现在是炙手可热,还能贵足踏贱地来看我这落魄之人,实不敢当,请回吧。”

      死啦死啦用气死人的腔调说“天气还不错嘛,也没感觉有多热,倒是海团长的火气有些旺,这么不欢迎我?连坐会儿都不许啊?”死啦死啦委屈地耍着无赖,四平八稳往那儿一坐在那儿,死不要脸的说什么都不动窝。

      海正冲气得直接往外赶人,“我累了,不想被人打扰。”“没问题,你睡你的,睡醒了咱们再说,我绝不出声行吗?”死啦死啦边说边很乖巧地捂住了嘴,“你……”海正冲都快气冲顶梁了,却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芊芊在旁边‘噗哧’笑出了声,“海团座,别生气嘛,吃药的时间到了,先把药吃了,然后您再跟龙团座斗嘴。”“谁要跟他斗嘴,懒得理他。”虽然生气,但还是接过了芊芊递过来的药和水。死啦死啦笑嘻嘻地看着海正冲把药吃下去,转头对站在一旁的副官小许一本正经地说,“海团长原来只喜欢和漂亮的护士小姐说话,才不愿意理我们的。”

      ‘噗’海正冲一口水当时就喷了满地,幸亏死啦死啦拿捏的时间很好,否则连药也一起天女散花了。海正冲被呛了一下,咳得满脸通红,好久才缓过这口气。狠狠吐出几个字,“龙、文、章,我不想看到你。”“那你给个理由啊,说不出来吧,说不出来就是让我说准了。”

      死啦死啦笑得痞劲儿十足,精锐很容易被撩拨起怒气,何况那位已经出离愤怒了,“你自己心知肚明,我不说是给你留了颜面的。”“谢了,海团长还真体贴,我没涵养,您不用给我留脸。大家都是爷们儿,一起扛枪打仗的,有话直说,又不是禅达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何必掖着藏着。”

      海正冲向来性子耿直,被死啦死啦这么一番不咸不淡的调侃,早就忍不住了,“龙文章,师座在某些方面的确有负于你,但从那次师座出事,你肯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更敬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就算外面传得再难听,我也清楚,军功、名利,都是你看不上眼的东西,你绝不会为这些东西犯糊涂的。

      我知道前段日子的事让你心里过不去,即使挨了军棍也不用跟师座这么赌气吧,姓陆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根本没安好心,而且师座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能信的人少之又少,谁都看得出来他信你,你不能就这样离开啊,否则还算是人吗?”

      他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吐了出来,目中流露出的痛楚真切地发自肺腑,死啦死啦安静地听着,眼神里透出的柔软,让他漾在唇边的微笑都被浸得暖暖的,“你觉得我会这样做吗?”海正冲虚弱地把身体靠回床上,芊芊体贴地把枕头立在身后,让他能靠得舒服些,“我不知道,所有的人都在说,都在传,可我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他边说,边期待地瞄着死啦死啦,他想得到确定和保证,可那个货却只是笑,根本不回答。

      他这样的反应让海正冲的期待渐渐变成了失望,当失望在愤怒中即将升华成绝望的时候,死啦死啦终于戏谑着吐出一句让人听着从心里能一直酸到眼睛的话,“当兵吃粮,我曾换过很多部队,一路过来终究还是像条丧家犬一样逃到滇西。我没想过别的,只想打一场堂堂正正的仗,做个问心无愧的人。可话说着容易做起来很难,混到现在不仅欠了死人的债,还搅得活人也不得安宁,就这么一祸害,你还想让我继续跟着师座吗?”

      海正冲从不习惯跟人拐弯没角的说话,他也不完全明白死啦死啦话里的意思,但想了想之后还是毅然地点了点头,“当然,我还坚持最初的想法,因为除了你,师座再没有可以信的人了。”死啦死啦愣了一下,眼里悄然滑过一丝苦涩,但很快被他抹得干净,一片空白之后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身为精锐,直来直去的海正冲,他永远不会明白炮灰缺失的是什么,在他的认知里,有种最原始的信念叫忠诚,这让他无条件的信任虞啸卿,哪怕差点为此搭上性命。他紧紧盯着死啦死啦,目光中的急切却颤抖着不安,他需要个答案让自己不再那么焦躁,却又害怕这个回答会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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