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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章 ...

  •   死啦死啦愣了一下,立马涎皮赖脸地说,“师座明鉴,我哪敢有事瞒着您啊,您多虑了。”虞啸卿把脸又沉了沉,死啦死啦只好小心地嗫嚅着,“师座给点儿提示呗。”“逼着我打你,也用不着作死一样的去得罪陈主任和陆师座吧。挨了打还不肯安分,药不吃,饭也不肯吃,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死啦死啦像一条被揪住七寸的蛇,软塌塌的没半点儿精神,但这不代表虞啸卿可以大发善心就这样放过他,“不想说可以,那么我替你说,想借着这件由头让我把你挂起来,束之高阁,想都别想。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不是你我有幸赶得上的。我不想说什么身不由己,这根本于事无补,鬼子还没扫清,西岸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可就算再乱,我们自己心里应该有个计较。别闹了,你明明知道陷在里面,我们都出不来,何不顺其自然呢。”

      虞啸卿一席语狠狠戳中了死啦死啦的心事,是的,没人能独善其身,要么随波逐流,要么战死疆场,这是个死局,不是左就是右,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我们都是搁浅在江岸的鱼,苟延残喘中等着一个残酷的未来。

      死啦死啦低着头,目光掉在墙角拔不出来,似乎那里有某些勾魂摄魄的东西正死命地拉扯他全部的心神。虞啸卿冷眼旁观,今天他出奇地耐心,与其说是并不奢求死啦死啦能和他掏心掏肺,只想着把自己要说的统统塞进那个稀奇古怪的脑袋,便是大功告成。倒不如说,在某些方面他对死啦死啦的固执无从下手却依然有所期待罢了。

      他扫了一眼桌子上从刚刚就被忽略,一口未动过的粥,皱了皱眉头,“两天都没吃东西,肚子空了,脑袋就能多想些事情,现在想明白了吗?”死啦死啦的唇动了动,许久才说,“我倒希望有些事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不懂就不会疼,能浑噩有的时候也是种幸运。”‘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绝对是种近乎自虐的折磨,虞啸卿自然明了,只是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他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其它再无表示。

      这样是耗不出结果的,虞啸卿站起身拿过桌上被白毛巾严实包裹的饭盒,重新坐回原地,还特意留神地瞄了一眼依旧发呆的死啦死啦。慢慢地打开了毛巾,当揭开饭盒盖子的时候,一股被积郁已久的热气蒸腾而出,刹那间香飘一室,他并不满足于此,拿出裹在毛巾里的长柄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和着里面的内容,更加浓郁的香味儿随之蒸腾而出,伴着勺子和饭盒之间金属撞击的声音,终于成功的把发呆的脑袋拉向了自己。

      死啦死啦大梦初醒般仰起了头,提着鼻子在空气里猛吸了两口,然后半死不活的眼睛瞬间冒出了亮光,“师座,您拿的是不是鸡汤?”虞啸卿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故意爱搭不理地继续搅和着饭盒里的东西,死啦死啦被勾引得像一只看到了猎物的黄鼠狼,却摄于猎人在侧,而不敢伸出爪子。

      看他这个样子,虞啸卿憋着笑意继续板着脸说,“肚子饿了?”死啦死啦吞了下口水,忙不叠地点头。“你不是不饿吗,不是闹着不肯吃东西吗?”虞啸卿的语气已经近乎调侃了,死啦死啦聪明地避重就轻,话锋一转,“师座,这鸡汤从哪来的?”“刚刚我去看过唐副师座,这本来是给他准备的,可唐副师座不喜欢,我就只好带回来了。”虞啸卿边轻描淡写地说,边用眼睛瞄着死啦死啦,而那位爷正死死盯着他手里冒着热气的饭盒。

      虞啸卿终于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把饭盒连同毛巾放在了死啦死啦面前,“拿去吧,便宜你了。”然后又连忙补充道,“小心……烫。”烫字还没出口,性急的死啦死啦就已经被一口鸡汤,烫得吐出了舌头,虞啸卿翻着白眼瞪他,“急什么,看你那点儿出息,慢点儿喝。”

      话说如此可死啦死啦依然不长记性,虽然被烫了一下,但对于美味他的永往直前跟打仗一样积极。他品了一口勺子里的鸡汤,随即一脸满足的大加夸赞,“师部的东西就是好,连饭盒都与众不同。”“什么?”

      虞啸卿被他的话闹得一怔,“可不是嘛——”死啦死啦认真地说,“您要赶到野战医院看望唐副师座,再回到我这儿,来回怎么也要很长时间,到现在里面的汤还跟刚出锅的差不多,而且半滴都没撒出来,卑职要恭喜师座,不但得到的物资是最好的,连司机都把车开得四平八稳定。”在被揭了老底之后,虞啸卿只能狠狠瞪着那个美滋滋地品着鸡汤连头都不抬的货,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

      在死啦死啦再次扬起脑袋满足的冲他咂巴着嘴时,虞啸卿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这都堵不住你的嘴,不想吃就还给我。”死啦死啦赶忙捂紧了饭盒,“不行不行,师座,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要的,还是——您也没吃饭?要不要也来一口。”

      死啦死啦盛起一勺汤冲虞啸卿递了过去,那位嫌恶地挥了下手,“我不要,看了就想吐,这辈子我也不想再喝这个东西。”死啦死啦摇头叹息着把勺子放进自己的嘴里,有滋有味的品着,“师座的嘴早就让山珍海味给养刁了,这么好喝的汤都入不得尊口,我要是天天能喝到,那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他叼着勺子做着美梦,虞啸卿不屑地冷哼,“要是让你天天喝,看你受不受得了,自打上次受了点伤,唐副师座就天天逼着我喝,现在我闻了这个味都难受。”死啦死啦不再管他,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饭盒里,其他的都抛到九宵云外了。

      虞啸卿望着就快把脸都塞到饭盒里,一心一意忙活着往嘴里填食的死啦死啦,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深邃,他向前倾了下身子,沉着声问,“对错真的那么重要吗?”这句话成功地把死啦死啦从饭盒里钓了出来,他嘴里叼着一块鸡骨头,嘴巴塞得像刚觅食归来的花栗鼠,虽然没办法说话,但坚定地点了点头。

      虞啸卿重新把身子靠回椅背,神色黯淡了很多,“你是唯一肯跟我说这句话的人,自打懂事起,长辈们一边让我念着忠孝节义,一边教我他们背后的东西,还要告诉你那叫不得已,可太多的不得已走到哪才能把不字去掉,我的得已又在哪里。”

      这话没法接,死啦死啦仍旧低头跟鸡汤腻乎,虞啸卿不是要他说,他只是想找个能听他说这话的人,仅此而已。缷下防备的虞啸卿现在很迷茫,他的疲惫很难得的挂在了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苍老,让人没办法就这样坐视。

      死啦死啦把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之后,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着剩余的汤,貌似不经意地问,“师座从西岸来,残余的日军已经被迫撤进了林子,负隅顽抗,粥已经煮得差不多了,现在您担心的是锅底下的那把火吧。”虞啸卿像被雷击了一样,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比自己还茫然的人,他知道死啦死啦有颗七窍玲珑心,只是没想到他能通透到如此地步,所以也不必再隐瞒了,“你怎么知道?”“陈主任和陆师座对师座的态度,傻瓜都看得出来的。”

      虞啸卿逼视着死啦死啦,语气陡地强硬了起来,“你给我听着,不该问的不许问,不该管的不许管,好好养你的伤,不管锅子底下那把火要怎么烧,都不是你招惹得起的。”死啦死啦并不同意,“我管不了那把火要烧到谁的头上,但我只知道,要想真的生生不息,一点点被消耗掉的会是我们这些他们不屑却又必须的劈柴。”

      虞啸卿愤怒,却又不得不妥协,“好好,我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思,你想的我又何尝不想,但需要从长计议,有些人我会给你一个交待,但不是现在,有些事我也一定会给你个满意的交待……”“但也不是现在。”死啦死啦嘲弄地接下了话,虞啸卿立刻被扎了一样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他万分恼怒地瞪着死啦死啦半晌,然后摔门而出。

      当我瘸进屋的时候,死啦死啦正叼着勺子发呆,“哟喂,您这又把那位爷怎么着了,人家忙得要死还给你送吃的,吃着不觉得嘴短就罢了,这还没消停多一会儿,就被你气得又跳脚又摔门的,你们这戏码就不能改改,哪回都这样。”“闭嘴,哪都有你,再多话就给老子滚出去。”“得令,小太爷,没空儿掺和你们的烂帐,睡觉睡觉噢。”

      这一夜,我们谁都没有睡好。虞啸卿今天的风尘仆仆不仅在显示着他的忙碌,更让我有种大难将致的担心,而这种担心的根源就是我那胡思乱想的团长。黑暗之中,我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呼吸,我知道他并没有睡,若有似无的叹息,让我的心忐忑中加杂着慌乱,黑夜给了我们最好的伪装,也让我们深藏的心事暴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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