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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花开两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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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美人的情况十分危险,尽管在裴翎为其施针之后,总算是性命无虞,但玉梁皇那逼命一枪,严重损坏了她的背脊,便是她能平安醒来,日后再也不能正常行走了。
面对圆筝的哭嚎和鼋无极悲痛的眼泪,裴翎虽然嘴上没多说什么,但却通过隐元会迅速唤来了五月——他的医术自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略懂,但钻研的方向和两个名医教出来的五月大有不同,也许,自己不能挽回的,她能有别的见解呢。
五月也没想到,不久前送别圆公子一家的场景尚且历历在目,如今再见面,却已经成了这副情形。她带来的灵药,的确让鱼美人的情形又好转了几分,但对于其破损的背脊,却也没有太多的办法。
“实际上,接骨,甚至换骨的办法我都有,如果人骨不行,请亚父为她打造机械骨骼,也未尝不可。”被裴翎问起意见时,她很坦白的这样说道。“但她太虚弱了,只怕撑不过这样的手术。”
这十分现实。如果换成受伤的是哪位先天,或者功力深厚之辈,她都敢大胆一试,但手术成功率低到这个地步,作为大夫,就该冷酷的告知家属真相了。
但她这样说着,温柔的眉眼间,却不由流露出些许感伤和无奈来。裴翎注视着她,不由将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轻轻拍了几下。
“……这个时候,要我把蔺九霄叫来,让他来安慰你吗?”
闻言,哪怕是五月感伤之余,也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来:“还是别让他知道啦,九霄哥哥应该不会为此难过,但何必要他为我担忧呢。”
“以他的性格,担忧估计也不会太多,他大概会直接把你带离这里,让你不必多思。”裴翎这样说道。
“哈哈,他一向如此。”五月笑了。“他对我是很好很好的。”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将两个人讨论的结果告诉了鼋无极,对方对裴翎是不太熟悉,但也知道他是谈无欲之子,出身并不寻常,而五月更是早在他主掌盛世归圆时就认识,此前多番承蒙她相救,知道她医术不凡,见两人口风全然一致,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黯淡下来,只能含泪点了点头。
而圆筝也呜咽着扑过来,抓住五月的衣襟,祈求的问她:“娘不能好了吗?姐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他出生时,还是五月亲手接生的,知道他来之不易,鱼美人当初真是挣命生下了他,如今见他满脸是泪的模样,也是心痛不已。鼋无极同样心疼他,但还是主动上前劝道:“少爷,他们都已经尽力了,我们也不要为难人家……”
“你走开!”谁知道,圆筝却突然变脸,恶狠狠的推了他一把。“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那些坏人才会来找我和娘的……呜呜,你走开!”
那一瞬间,鼋无极丑陋的脸上流露出的深刻的伤心,深深刺痛了五月的眼睛。她几乎想要上前质问圆筝,却被裴翎伸手拉住,制止了她的动作。鼋无极颓然避出山洞,蝶小月却上前问道:“筝儿,你真的这么讨厌原奴吗?”
圆筝抽泣道:“我……我……我讨厌他!……”
“那,姐姐帮你教训原奴,把他赶走,怎么样?以后,你就不会再见到他了。”蝶小月继续问他。“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圆筝顿时说不出话来了。他呜咽着哭了一阵,才抽泣道:“其实,原奴对我和我娘很好的,一直用心照顾我们……可是……可是,我就是没办法原谅他!”
他不过还是个小孩子,还因为生长奇特,心智未必跟得上体型,也实在不好苛责太多。但五月想想圆公子为了鱼美人和他做的一切,想到父亲的爱和无悔的牺牲,也不过落得如此结果,便觉得心口一阵郁气抒发不出,脸上顿时流露出了几分不满来。
裴翎低声哄了她两句:“好了,不过是别人的家事,你不要在意太多。”心里想的却是,哪怕五月心智品性最正常,养在她爹娘身边,果然还是显得有些娇气。
不过他当然不会责怪自家人,并没有对此多说。反而是五月郁闷以后,还是反过来劝他:“这里有我照看,翎儿哥哥要是还有什么事要办,不妨先去忙你的事。小月我也会看顾的。”
裴翎想了想,觉得拜托她,自己正可以继续关注幽界之事,因此点了点头,暗地里叮嘱她道:“不要让蝴蝶君那么快找过来。”
五月哪里不明白他的想法,朝他揶揄的眨了眨眼睛,应下了此事。
*
蔺九霄抱着胳膊站在小树林中间。
他原本是跟着墨倾池一起前往投石问神调查,不想中途有人阻道,正是封剑主叹希奇,两个人说了一通反正蔺九霄并不知道的恩怨情仇(他只听懂了叹希奇是远沧溟的叔叔,且远沧溟差点丧命之事和墨倾池也有关),然后就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于是他就只好在一边围观。
值得一提的是,墨倾池所用居然也是单锋剑,不过和之前石壁留招和单锋罪者的剑招都有所不同,行云无定,流水不止,隐于其中,反失了纯粹之心。而叹希奇的剑法自然,其剑锋之锐利,带着一种无我无往的霸气,却又太注重剑意,失了剑者本心,两者皆有缺憾之处。
不过,尽管叹希奇宣告两个人此战不死不休,仍是被人中途打断了战局——玉离经携着疏道谴和赋思韵乘轿而来,毫不客气的介入了二人之间。墨倾池多年后再见故友,虽然早从蔺九霄口中得知他如今已是儒门掌事,仍是欣慰不已,免不了同他寒暄了几句。
玉离经走下轿子,先看了看蔺九霄,见他有些无所事事的站在一边,不由笑道:“九霄少在江湖上行走,还望圣司多看顾他一二,尽一尽前辈的职责才是。”
墨倾池微微颔首。疏道谴却不满的说道:“原本此事,就不应该将他卷入其中,主事此行,实在是欠缺考虑。”
他要这么说,蔺九霄可就不乐意了:“副主事的意思不会是我没有能力调查此事吧?”
不管玉离经怎么回答,疏道谴自然都有话来应对,但是蔺九霄开口怼他,他却不好多说,只是悻悻答道:“吾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岂不是让皇儒尊驾担心?”
“哼,我这么没用吗,还会让我爹担心?”蔺九霄昂起下巴,一副傲慢得不得了的样子。“我说我主动要求来调查,主事一开始却推三阻四的不让我来,还是我搬出奉天哥哥,他才同意,副主事,不会是你背地里说了我的坏话吧?小心我要跟我爹说!”
这一口黑锅盖下来,疏道谴怎么能认?他也做了那么久德风古道主事,自然知道这个小祖宗在皇儒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取代,虽然对方常年驻守昊正无上殿,深居简出,从未干涉过德风古道的事宜,但毕竟是赫赫有名的顶级先天,谁会想惹他不悦呢!
他勉强说道:“哪里,吾岂会做出这等事。”赋思韵也连忙打了个圆场,笑着说道:“相信有圣司和九霄在,单锋罪者之事,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蔺九霄懒洋洋的接口道。“不过区区单锋剑而已,也不知道有什么难调查的,还拖了这么久没有结果。”
这句话似是暗指疏道谴任职期间不够尽责,把疏道谴气得脸色铁青。玉离经心里好笑,表面上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又请墨倾池调查完此事后,返回德风古道任职,正好相助于他,墨倾池却说自己到时正有事需要他裁决,两个人都听懂了对方的话,不由皆是一叹。
随后,疏道谴一言不合,又将话语引向了叹希奇,但叹希奇哪是会受这种气的人,登时反唇相讥,还是玉离经将两方都劝了下来。随后,玉离经也邀请叹希奇重返儒门,对方却只说自己会加以斟酌,并未答应下来。
但他这样的态度,已经算是有所和缓,玉离经也没有勉强,只是免不了又叮嘱了蔺九霄两句,这才带着人离开。而他们前脚一走,叹希奇随后便对墨倾池道:“既然人走了,你也该给我一个答案了吧!你我认识日久,我知道你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因,难道圣司竟不肯告知我吗?”
“哈,原来圣司你都没跟人家说清楚的吗?”蔺九霄有点不耐烦了。“有什么事情能不能先动口不动手啊,你们一个是沧溟的大哥,一个是沧溟的叔叔,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然后一起去昊正五道接沧溟吗?”
“沧溟在昊正五道?”叹希奇也不由一愣,不由对墨倾池问道。“你方才怎么不说?”
“……无论如何,沧溟之事,过错皆在我,你向我复仇,也并无错处。”墨倾池缓缓说道,收起了明意征圣。“其实,一切的事情,都要从多年以前单锋罪者的血案开始说起……”他终于将前因后果都同已经反目的挚友坦白。
“席断虹?”听到这个名字,叹希奇骤然回想起,自己在夸幻之父的收藏之中,曾经看到过这个名字,但和这个名字并排放在一起的,却非是邃渊,而是斩年,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他既然心生疑问,自然决定先返回封剑塔查看,便淡淡向墨倾池道了别,说明有了线索会告之于他。墨倾池知晓他不再说报仇之事,其实已是选择了原谅,心中不由也是一阵感慨:“多谢。”
——然而,各自分别的两人,却都不知道,这是他们此生见过的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