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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自此,汉家营帐里就多了一位神秘女子。传言那女子明艳照人,是山精狐魅所化,正是楚国派来祸害汉王的妖物。军中将士颇为好奇,有一人假扮成厨子去帐中送饭,只见刘邦与萧何商度军务,哪里来得女人?他正纳闷,抬头见软帐后匿着一个绰约人影,当即恍然大悟,断定是那妖孽无疑。
      于是流言更盛,几天就传到张良耳朵里。那日他正纰阅军报,忽听两人窃窃私语,一个说:“咱们跟着大王一路打到今天,脑袋搁在刀刃上,他倒好,自各搂女人暖被窝去喽!”
      另一个也抱怨“谁说不是,早听闻项王仁义,咱们不如去投奔楚军,何必受这窝囊气……”
      张良搁下笔,假装咳嗽道:“外面吵什么?”那两人吓得魂不附体,膝下一软扑嗵跪到他跟前:“先生饶命,俺们说的句句属实,若编一句瞎话不得好死!”说完赌咒发誓,将传闻复述了一遍。
      张良听罢,不犹皴眉不语。虽说这两卒子的话不足为信,难免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可推敲一二,到底还是有些眉目依据。刘邦最近神思恍惚,他冷眼在旁已觉察多日,难道,真是被那女子所惑?回忆初见当日,他无意识抬头,正撞上她盈盈投来的目光。那分温柔缱绻,饶是多年修习黄老之术的他,也禁不住心神摇曳。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绝不容小觑。
      “主公的私事,你我无权干涉,这等以讹传讹的话,以后休要再提。大战在即,你们居然私下谈论投靠敌营,军法难容,来人,拉出去各领五十军棍!”
      夜间陈平来他帐里闲坐,掀帘先笑:“哎呦,听说白天你罚了两个卒子,究竟何事,惹得我们子房大动肝火?”
      张良道:“你若替他们打抱不平,尽管去主公那儿告状,将我罢免了,反倒乐得清净。”
      陈平见他面上不悦,只得收敛笑容,郑重问:“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且问你,我离开长安的这段日子,军营里来过什么可疑之人?”
      陈平低头想了半晌,茫然回道:“一切相安太平,并没有什么细作密探。惟独前月在霸河边上,大王发现了昏迷的戚姑娘。你的意思不会怀疑她吧?”
      张良沉吟片刻,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兴许是我多心,眼下局势吃紧,主公又抢先一步入关,楚营难免不会使些手段。”
      “我看你是紧张过火。青天白日,哪来这么多奸细?说句实话,我私底下早试探过云兮,她除了长得漂亮什么都不懂,心机连孩子都不敌,哪像你一肚子阴谋诡计。我陈平别的不如你,这看女人的眼光还有几分把握!”
      “但愿如此罢。”张良按住额角,慢慢使思绪松弛下来。这些天操劳奔波,他也确实有些疲惫。“我只是担心,太公和夫人还压在楚营当人质,主公军务繁忙,万不可耽溺女色毁了身子。”
      陈平啼笑皆非:“你自己不近女色,也不许别人碰。道家炼丹以外还有房中术,据说能滋阴补阳男女同修。再说他那些日常琐事,不是由萧何料理么?眼下主公对云兮很是宠爱,我劝你别去触那霉头。哎,项羽身边有虞姬,主公身边有云兮,风水轮流转,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抱得美人归?我陈平不敢跟主公抢女人,换作是子房你,指不定他为了江山社稷,真会把云兮赏给你。”
      张良不觉莞尔一笑:“子房命薄,这等艳福可消受不起。”
      “假正经什么,不把美人赏你,迟早也被韩信樊哙抢去,落到那些粗人手里,她还有什么好下偿。你若面薄,我去给大王说如何?”
      白衣男子抿唇轻笑,语气是一贯的波澜不惊,却夹杂着几许苦涩。“哀莫大于心死。你以为,我心里还能容下什么人么?”
      陈平不语,自他的瞳孔内望见一抹浅浅呈出的讥诮,心里只觉酸楚。从前听说张良迷恋黄道始终独身一人。刘邦也赠过美姬,都被他婉言谢绝了,落得“坐怀不乱柳下惠”的美名。或许每个人都一样,各自曲折之后做了命运的傀儡,心中所想所愿,谁又敢直言?陈平望着他温润如玉的面孔,内心涌出一丝钦佩动容。
      这些天她一直觉得,恍惚是活在梦里。生怕梦醒了,那些苦心换来的一切都转瞬成空。这种惶恐如影随形,像是条看不见的蛇,不知何时就勒上了脖子。她不明白,为什么找到了他,反而愈渐不安。人的感情,当真是那么复杂吗?
      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敢避开那些哨兵,悄悄溜到他的营帐外。看着那抹清雅侧影在黯淡光线中轻轻勾勒,她便觉得心里很塌实。这种近乎膜拜的感情,超越了世间一切信仰,成了上苍赐予的怜悯。
      憧憧烛影映在墙上,托出一抹袅娜人形。连枝灯默默燃着,不时有青烟氤氲腾起。她与孤灯对坐着,已经忘了呆了多久。
      “云兮,是不是冷了?”一件锦袍盖到肩上,女子偏过头,正遇上刘邦殷切憨笑的脸。他还嫌不够,又嘱咐仆人端盆炭火进来,亲自搁到她手边。
      “主公,昨儿已经立夏了。”送火盆的仆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刘邦愣了一下,脸膛腾地憋红了,恶声骂道:“腌奴要你多嘴,给老子滚出去!”说完狠狠踹了脚火盆,仆人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没说错,现在已经是夏天了。”云兮淡淡说了句,目光始终不着痕迹。
      “是是…”刘邦咧开嘴,尴尬地笑道:“我不是怕你冷么,你瞧手冰的。”说着逮住她的手,拢到嘴边轻轻呵气。那手小而纤巧,攥在掌里柔弱无骨,真一刻也舍不得放开。
      帐帘猛然被掀开,白衣文士一抬头,当即僵在原地。尽管两人急速放手,可方才暧昧的场面还是让他收尽眼底。余光瞟见女子艳若桃花的脸,他什么也没说,嘴角泛起一丝鄙薄,转身欲走。
      “哎……子房回来!”刘邦急着喊了声,这么晚来势必是有急报。
      张良收住脚,犹豫了片刻又转圜回来,面上依旧没有表情:“搅扰主公休眠,恕臣该死。楚营连夜来报,说项羽欲以四十万军围剿,战书都已拟好,正从新丰快马赶来。”
      “什么?”刘邦大惊,战况比他预料的还要糟。“这…这如何是好,子房你快想法子,咱们的性命可捏在你手里!”
      “事已至此,急也没用了。”
      “那怎么办?“刘邦望了眼云兮,一股脑把金银器物塞到她怀里,“走,咱们连夜逃到定陶去,天亮前没人追的上!”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男人,觉得他懦弱到可笑。张良叹了口气,又问:“当初是谁献计,让主公堵住函谷关不准放诸侯进来?”
      刘邦想了想,恍然顿悟:“他娘的,我一时糊涂,居然听了那鲰生的教唆!”
      “主公莫急,臣与楚营的项伯有过命之交,若谴他代项羽表明您并无反心,想必可逃过此劫。”
      “项伯何在?”
      “人就在帐外,随时听候主公的差遣。”张良依旧不温不火的,轻轻击掌三下,就有一人迎帐进来。“项伯拜见沛公。”他趁跪下的间隙,忍不住瞥了眼帘后白瓷般温婉的少女。
      刘邦脸色微沉,假装咳嗽一声,呵斥道:“云兮,还不退下?”她有些愕然,不知他为何突然间发火。等她默不做声地出去,刘邦才神色渐缓,脸上堆出笑意。“常闻项公磊德,子房也多次提到过您的侠义仁骨,我刘某景仰已久。今日相见分外高兴,我愿将膝下一女鲁元许配给项公,不知您意下如何?”
      “这……”项伯显然有些诧异,正犹豫间,张良亲自斟了爵酒,递到他跟前。“您若答应,就请满饮此爵,卖给兄弟个面子!”项伯不便推脱,只能勉强接过酒一仰而尽。
      刘邦拊掌大笑:“项公果然是个爽快人,来,咱们今夜不醉不休!” 他举起铜爵,暗自与张良相顾一笑,琥珀月色在酒尊内跌荡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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