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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荛郡 ...

  •   瑶珠怕崔不弃在沿途的关卡堵她,这几日她特地都是寻的山林野道。她虽然从小养在深宫,可幼时因为生母谨妃不得宠,狠吃过许多苦。因此风餐露宿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反而觉得很是新鲜。

      这日她来到了云霭与泽国交界的荛郡境内,料想着离得这样远了,崔不弃的人应该想不会追到这里,加上几日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洗过一次热澡,实在也有些受不了了,便小心驾着灵马往城外关卡处去。

      荛郡的城门八仗来高,城门下面意外地重兵把守,城门守卫的兵长对着经过的人都严格盘问。瑶珠心中吃了一惊:“这该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连忙用包袱掩了面,牵着灵马往旁快走几步,躲到了一颗大树下。大树下聚着三两衣衫褴褛的流民,见瑶珠身着锦罗,又牵一匹神俊的灵马,生得贵气逼人,都好奇地打量她,又惧于她腰间灵光流转的长鞭,不敢靠近。

      忽然一声呜咽传来,撕心裂肺叫人心惊。瑶珠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陋棚遍地,一张破布几根毛竹搭成的棚子前,一个妇人正扑在地上,与一个男人争抢一个三岁来大的小童。

      “不……不能啊,我就这么一个孩子!他可是我的命啊!”那妇人瘦骨嶙峋、蓬头垢面,抓着那小童的脚踝拼命拉扯着。

      与她争夺的汉子也好不到哪里去,饿得双颊深陷,眼下乌青一片,活像是阴间爬出来的饿死鬼。

      那汉子也哭道:“他娘,孩子我们还可以再生,你的身子却不能等了,再这样下去,咱们仨都得死啊!”

      那妇人痛哭道:“我情愿是死了,也不要卖我的孩子!”

      那汉子涕泪俱下,嘶声道:“你死了可曾想过我?我不要死,我要活!”

      那孩子在两人的拉扯下几乎哭得要背过气去。

      边上一名胖妇人穿着艳俗的玫红罗裙,肥胖浓妆的脸上一颗媒婆痣随着她开合的红唇摇摇欲坠,很是不耐:“我说你们到底卖还是不卖?老娘忙得很,没工夫看你们在这里唱戏。”

      那汉子一狠心,猛地用力将孩子夺了过来:“卖!”

      胖夫人一勾下巴,身后的两个黑衣大汉将孩子接了过来。

      那妇人像只受伤的母狼一样嘶声大喊,声音让人胆寒:“我的孩子!”

      那孩子被黑衣大汉夹包袱似的夹在怀里,好像只被被黑熊叼着的羊羔子,弱小又可怜。

      瑶珠再也看不下去,跨出一步大喝道:“住手!”

      那牙婆刚准备给那汉子几枚铜珠打法了事,忽闻一声脆生生的怒喝,转头一看,哟呵,好一个貌若娇花的女郎,正对她怒目而视。

      这牙婆自问阅人无数,却也从未见过这样通身气派的女郎。这眉宇间的贵气衬得眉目高洁,像是快尚未打磨的翠玉,天真又华丽。牙婆眼珠一转,心想这丫头定然来历不凡,恐怕是哪家高门或仙家私跑出来的女郎。于是立刻换了张笑脸,堆起脸上的肥肉,娇声道:“诶呦,哪里来这么俊的女郎,我还以为天仙下凡了呢!”

      瑶族并不理她,从那大汉手上抢过那小童,交还给那妇人。那妇人抱过孩子就嚎啕大哭,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瑶珠回过头等着牙婆道:“人家阿娘不愿意卖,你做什么强迫人家!”

      那牙婆捏着方翠绿色的帕子,捏着嗓子道:“女郎可不能乱讲,我麻姑在这行当里闯荡了这么多年,可不曾做过强买强卖的恶事。我可是和这娃娃的爹说好了的,你瞧,”她摊开掌中的几枚铜珠给瑶珠看,“钱我都准备好了。”

      瑶珠又转过头去瞪着那汉子:“常言道父母骨肉,血浓于水,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孩子?”

      谁知那汉子也捶胸顿足哭了起来:“若是有生路,谁想骨肉分离?只是我们肃郡遇着了旱灾,颗粒无收,我们被迫贱卖了田地,一路逃荒到了这里,本想谋个生路,不想荛郡城门设了关卡,严禁流民入内,我们进又进不得,回又回不去……身上带着那点干粮早就吃光了,饿的在城门外啃树皮……孩子他娘又病了……我……我实在是没办法呀……”

      瑶珠奇道:“我听闻皇……陛下派了户部的林慨之林大人任巡查督御史前往南方赈灾,应该颇有成效才是,怎么你们还要卖田逃荒呢?”

      那汉子用灰扑扑的破袖子揩了揩泪,摇头道:“没用的,纵然钦差大人来了又如何?那些地方上的官老爷早就和富商们勾结,趁着灾荒哄抬粮价,我们买不起粮,又没有钱,只能用田去换一口吃的。等到钦差到了,那田也归他们了,我们也被逼走了……何况官商相护,谁管我们这帮百姓的死活……”

      瑶珠听完大怒:“天下竟有如此贪赃枉法的狗官!我回去要告诉皇……告诉我哥哥,把他们都杀干净!”

      那汉子大惊,以为她是哪家仙门的女弟子,抱拳朝她拜了又拜:“女郎万万不可!贪官哪里杀得尽,莫要给小人招来灾祸,我们一家三口本就命如草芥,还请女郎放我们一条生路……”

      瑶珠扶着腰间的长鞭怒道:“难道就让那些狗官逍遥法外?”

      那汉子泪又流了下来:“哎!怪只怪我命不好,也没用,如今只能买儿换粮,求条活路……”

      瑶珠长在宫廷,虽然也曾听宫里的嬷嬷讲过民间灾荒年年月卖儿卖女、易子而食的事情也是有的,然而对于以前的她而言,这样喊人听闻的事情更像是距离她遥远的一个奇闻异事,然而如今这事情发生在眼前,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她见这一家人哭得实在可怜,从自己的袖带中掏出一个钱袋,倒出了几粒金珠,摊在掌中递过去:“你别哭了,这钱我给你,你好好和你的妻儿过日子,不要再卖他了好不好?”

      那一家三口目瞪口呆,接了那几颗金珠千恩万谢地要给瑶珠磕头。

      瑶珠安然地受了,心中豪气顿生,觉得自己刚出来就做了大善事,着实出息了一回。

      一旁的麻姑见着这几粒成色极好的金珠,眼珠滴溜一转,立刻迎上前去,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丘壑,像是条藏着千方百计的老母狗:“唉哟!我就说,女郎长着张观音大世般的善面庞,做出来的事也这样慈悲为怀!倒叫我们这样的人惭愧,惭愧啊!”

      瑶珠不喜欢她方才那种仗势欺人的嘴脸,并不打算理她,绕过她走到灵马跟前,一下下地抚着灵马背上油亮的鬃毛。

      麻姑看她脸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刻迎了上去,叹道:“哎,可惜这世道,老天爷要收人谁也拦不住。我要不是被逼无奈,也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买卖。”说完脸上甚是唏嘘失落的样子,还从怀里抽出一方翠绿色的帕子,假模假样地掖了掖眼角不存在的泪珠。

      瑶珠听了果然转过头来问她:“怎么,你也是被逼无奈的么?”

      麻姑甩着帕子“嗐”了一声:“可不是么!我爹娘没得早,从小就被牙行里的妈妈买了守在跟前作丫鬟。她虽然一不如意就打我,可到底对我有恩。她死后,托我把她这生意撑下去,养活她那倒霉儿子……”

      瑶珠“哦”了一声,心觉这牙婆虽然嘴脸惹人厌恶,可居然还是个知恩图报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作势的方法粗暴了些。转念一想这些混迹市井的,也大多如此,又没有人授以诗书,哪知什么礼义之事?

      牙婆见她神色缓和,又凑上去问:“女郎是外乡人吧?瞧您这宝马灵器通身的气派,可是仙门中人?来荛郡有公干么?”

      瑶珠不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摸了摸灵马摇摆的耳朵,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见女郎在城门外徘徊不前,可是遇见什么难事?”

      瑶珠灵机一动,道:“我奉师命来荛郡办差,只是通关的文牒丢了,进不去城里,只能在此等师兄再送一个来。”

      麻姑一拍大腿:“嗐,这有何难?我有办法呀!”

      守城的兵长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懒。他没精打采地合计着进出人员的身份,冷不丁被一团俗气的玫红色晃了眼。

      他嫌弃似的挤了挤眼睛,道:“哟,麻姑啊。怎么?又出城来收丁[1]?今天添了几个呀?”

      麻姑啐了他一口:“我出城就一定是去做买卖的么!我今天可是来接我侄女进城的。”

      说完领着身后的瑶珠站到跟前。

      守卫本来百无聊赖的眼睛睁大了,将瑶珠上下一打量,忽然正经了神色:“你麻姑哪里来这样的侄女,糊弄爷爷可没意思!”

      麻姑安抚地朝瞪着眼睛的瑶珠一笑,将那兵长拉到一旁,低声说:“好容易遇见这样的稀罕物,您手下漏漏风,麻姑我请您喝几壶好酒。”说完长袖一抖,递过去几枚银珠。

      那兵长暗自接过那几枚银珠,放在手心颠了颠,像是在掂量这事的分量:“我瞧这尖斗[2]不像一般人,你他娘的别在阴沟里翻船连累爷爷!”

      “我麻姑办事,您还不放心么!”麻姑拍着她胖鼓鼓的胸脯,“再说了,以前又不是没做过,出了事有郡守大人,你怕什么!”

      那兵长沉吟了一会,眼珠左右一晃,点头将银珠收进怀里:“做干净点!”

      麻姑拍了拍他:“放心吧。”

      瑶珠见他们二人在那边嘀嘀咕咕了一阵,那兵长果然回身过来就放了行。麻姑亲热地揽过她往前走:“好女郎,咱们走吧。”

      瑶珠虽然有些不习惯她热情的触碰,却也没有拒绝,跟着她进城门去了。

      城门外的山坡上立着一袭黑衣,衣角随风而动,在瑶珠进了城门后身形一闪,不见了踪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荛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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