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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余烬 ...

  •   两人用完了饭,好容易又劝慰了老太君一番,这才回了夜阑珊的小院。

      院中却已经有人在等,一身雪白的衣衫,衣带无风自动,飘然出尘的味道,很似连玖。

      夜阑珊没见过这样的人物。要说美人她从小到大也见过不少——她一家子好歹也都是容貌超群。然而这样超凡脱俗的,她是第一次见。就像是长在雪山的空谷幽兰,从那张恰到好处的脸上,散发出只可远观的高洁来。

      那美人看着他们走进小院,对连玖行礼道:“白芷将东西给了尊上,话还没问完便晕了过去,请尊上恕罪。尊上一夜未归,白芷也不敢随意回苍泽山,特在此等候尊上示下。”

      连玖点头“嗯”了一声,道:“正好,我有事要问你。”脚下顿了顿,回首看了看夜阑珊,又变了心意:“算了,小夜一夜未睡,你先候着,回头唤你。”

      说完抬脚便往屋中去了。

      白芷这才看了夜阑珊一眼,转身退了下去

      夜阑珊原本也要跟上去,却在白芷那一眼中顿了脚步,看着那两抹白色的身影怔了怔。

      跟在后面的晓晓上前来,看她顿了脚步,问道:“主子,怎么了?”

      夜阑珊歪着头想了想,也分辨不出那一眼中究竟隐藏的是什么,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抬步进了屋。

      快到晚膳的时候,怀墨瞧准了时辰,吩咐下面去传膳,远远看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身后跟着个婢女,拎着个食盒款步而来,连忙迎了上去。

      “哟,延荣公主,这时辰您怎么来了。”

      延荣嘴角含着一个笑靥,提着裙摆上了台阶,道:“我今日闲着无事,做了点酸梅冰粉,给皇兄解解暑。”

      怀墨没开眼笑:“哟,那可好,正好快要传膳了,也给陛下开开胃。”

      说完便示意延荣稍待,进去禀报了。

      顾融坐在案前还在批阅奏章,听了怀墨的禀报脸上没什么反应,也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怀墨揣测着他的心思,问道:“陛下,可要公主回去?”

      顾融却摇了摇头,极轻地笑了一下,喃喃道:“也难为她是个知恩图报的。”御笔在奏折上游走,留下寒凉的墨迹,朝着怀墨的方向抬了抬笔:“传吧。”

      怀墨这才去将人请了进来。

      冰粉用玉盏盛着,里面撒满了冰片,放在桌上的时候冰片轻轻碰撞,叮铃作响,听着声音就很是清凉。

      要做这冰粉也花不了多少时间。盛了粉,再切一些时令瓜果放进去,舀一勺煮烂的红豆,再浇上一层红糖浆,刨了碎冰洒进碗里,冰镇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宫里常备着封着冰魄的冰鉴,寻常冰鉴要冰好一两个时辰,宫里的只要半个时辰便足够了。

      得了消息立刻着手做,算着时辰,这会来也差不多。

      顾融也没有戳破,只是一勺一勺慢慢地吃着。

      延荣侯在一旁,给他端了一杯热茶。

      “虽然入暑,却也不好贪凉。这冰粉清凉可口,皇兄还是喝点热茶,免得伤胃。”

      顾融接过茶,看了她一眼:“如今你贵为公主,不必再做这些。”

      延荣神色很是恭敬:“侍奉兄长,应该的。”

      顾融呷了口茶,清凉的胃里淌了一股暖流,果然舒服许多。

      “秋闱结束你便要远嫁,虽道天家无情,却也不要你我兄妹生分了。坐吧。”

      延荣这才坐了。

      顾融把那盏冰粉吃完了,用明黄的帕子掖了掖嘴,没头没尾问了句:“谁给你的消息?”

      延荣一惊,面上强撑着,问道:“皇兄说的,延荣不明白……”

      顾融没说话,潋滟的眸子静静将她望着,直到她缓缓苦笑开来。

      “早知道瞒不过皇兄。”说完起身重重跪在地上:“是延荣威逼,皇兄莫要降罪他人。”

      “早知你不会肯说,那不忠的奴才已经叫孤杖毙了。”顾融冷冷道。

      延荣身形一僵,却听顾融道:“你也不用费心来孤这里探口风——她早朝时未曾辩驳半句,也是心甘情愿领的罚。”说完,叹了口气道:“她知孤的难处,是孤又欠了她。不过你也放心,孤在这里叫她受些委屈,也是为了她好。”

      延荣心中有些凄惶,玲珑的碧玺坠子在耳边摇曳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融也没等她反应,话锋一转,道:“御前不得探听,你行事也太莽撞了。以后去了那不勒,更应该处处小心,不可踏错一步。今天亏得是孤,只是杖毙一个奴才,来日若是苏日力格,你要知道其中利害。”

      延荣忽然觉得今天的冰粉做得过于寒了。顾融吃了那冰粉,唇齿间吐露皆是彻骨的寒意。她知道他说得对,却也止不住觉得害怕与自责。因她的错连累了一条人命,这是第一次。

      “延荣……记下了。”

      近来暑气大,虽然天已经擦黑,却还是叫人一阵阵地往外冒汗。吕相府里里外外都设了召风珠,凉风四面八方而来,与外头倒像是两个世界。

      老仆年纪有些大了,脚下却利索地很,生风似地往前引,倒叫跟着他的秦濯清险些跟不上。

      百无一用是书生。

      秦濯清摇着扇子,无奈地摸了摸鼻。

      厅里人已经坐了人。吕宴秋见到他含笑招呼道:“濯清,这边坐。”

      秦濯清合上扇子倒压在手中,眉眼弯弯拱手行礼道:“叫吕宰辅好等,濯清失礼了。”

      吕常戚笑得和煦:“也未曾等,暑气灼人,你从住处来可要花些时辰。”说完蹙了蹙眉,佯怒道:“你也是,叫你住在府上也不愿,偏偏要去城外的茅屋。可是嫌弃我这宰相府照顾不周?”

      秦濯清“哈哈”笑了,执起桌上的酒壶给吕常戚斟酒,道:“伯父说的哪里话。我一个赴考的学子,怎么也得避嫌。何况郊野宁静,适合读书,我出身寒门,自然应该呆在那里。”

      吕常戚听他这么说,笑着也未再说什么。

      吕宴秋叫人传了菜笑道:“濯清清高,非要入考场求功名,要我说,以你的学名,由父亲举荐给陛下,不也一样?”

      秦濯清“欸”了一声,紫竹扇在手中轻轻敲了敲,道:“既入凡尘中,便巡凡尘道。我身为寒门子弟,当给寒门一个表率。”

      吕宴秋见劝他无用也不多说,执箸示意他吃菜,一边问:“昌平街已经封了罢?你可是绕道来的?”

      说到这里,秦濯清收了笑,转着手中的酒杯沉沉道:“我路过瞄了一眼,昌平大街烧成灰烬,云御军将那处围了,不叫人靠近。”叹了口气,又道:“听闻昨夜几十条人命付之一炬,实在可叹。”

      吕常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小侯爷么,在北疆见惯了大阵仗,回了邺都难免束手束脚,一不留神,便将事情搞大了。”

      秦濯清低头抚着扇骨没说话,吕宴秋却皱起了眉,叫了声:“父亲!”

      吕宴秋素来与他政见不合。在吕宴秋眼里,党争而是祸国之恶,外敌当前,邺都应当与北疆同仇敌忾。忠国侯代代用战死证明自己的一个“忠”字,邺都不该对鬼奔军排为异己,处处提防。

      吕常戚却不以为意,只道:“你专心在你的翰林做学问,这些你莫要过问。”

      秦濯清抬头笑着道:“听闻今天陛下当庭训斥了小侯爷,还将她留职待查了。”

      吕常戚道:“陛下到底偏袒她,严办了万安,当了替罪羊。”顿了顿又道:“不过都兆府的位子空了出来,云御军统领都城内外巡防之职。庞旗捡了大便宜,也是对我们有利。”

      吕宴秋却面露忧色:“昨天朦胧席上,庞姑娘言语冒犯了阑珊,不想她一怒之下削了庞姑娘的发。"他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只怕庞旗也要记上一笔。”

      吕常戚哼然道:“到底太年轻。庞旗爱女心切,早上刚下朝就和我说了这事。本想朝上狠狠奏她一本,不料昨晚昌平街出了事,这才没有说。哼,这样的性情,陛下如何放心让她驻守北疆。”

      一旁的秦濯清没说话,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那一双明亮的眼睛,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生人勿近的小侯爷也有女儿家娇蛮任性的时候。这样一想,那样的美人便整个鲜活了起来。

      用罢了饭又坐了一会,出来天已经黑透了。吕宴秋执了盏灯一路将秦濯清送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前几日袁朗来见了父亲,两人在书房也不知说了什么,只是他走后,我见父亲面色不虞,恐怕没能叫父亲如愿。”

      秦濯清喝了些酒,此刻酒劲上头,让他有些松散的愉悦,他轻轻揉了揉额角道:“袁朗此人性情刚直,此番答应吕宰辅入都怕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吕宰辅要用此人,不可操之过急。”

      两人沉默着行至门前,秦濯清止了吕宴秋的步子:“师兄便送到这里吧。”

      吕宴秋点了点头,又吩咐了车夫好生将人送回,这才对秦濯清道:“近来邺都多事之秋,你虽才高却还是少沾为妙。秋闱后金榜题名,我再设宴与你庆贺。”

      他语气之间仿佛榜首非秦濯清莫属。

      秦濯清却“嘿”然一笑,深深地梨涡在嘴角浮现:“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倒是嫂夫人得了麟儿,再请我赴宴吧。”

      提起妻子,吕宴秋眼中又化不开的温柔神色,道:“近来她身子也重了,大夫请了平安脉,说大约冬日就会生养。”

      秦濯清道:“那就等着喝师兄的喜酒了。”

      说罢行了一礼,上车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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