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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花笺 ...

  •   近来天渐渐热了。

      今早起来天阴沉沉地压着,滚了几声雷,看样子是要下雨。

      柳仙儿坐在梳妆镜前左右照了照,摇了摇头对阿碧说:“太艳丽了些,换个素静的。”

      阿碧举着梳子有些为难道:“……女郎,这倭堕髻已经够素了……”

      柳仙儿摇了摇头:“简单挽起来就好,这些钗环都不要,只簪一根簪子。”说完挪了挪身姿,转过脸看着她道:“今日我不是去见客,小侯爷是个战场上杀敌的人物,定然不会喜欢庸脂俗粉般扭捏的女郎,我若花枝招展地,反而惹她生厌。你可明白了?”

      阿碧撅了撅嘴巴,很是不情愿:“女郎,今日还去么?咱们已经守了好几日,那侯府的下人都不拿正眼看咱们,不会让我们进去见小侯爷的,女郎何苦去热脸贴冷屁股?”

      她虽不是自小跟着柳仙儿,却因柳仙儿曾在妈妈的棍棒下救过她,心中很是感激。见这几日柳仙儿在侯府门外受尽白眼,心中很是不忿。

      柳仙儿全不在意:“自然是要去的,救命之恩,怎么能忘?总要寻个机会当面谢一谢。”

      阿碧也不好再反驳,把她头上的钗环都取下来,拿起桃木梳子沾了茉莉花头油在乌黑的发间一转,用一根碧色丝带绑了,插上一支玉兰水玉簪。

      要不说美人胚子淡妆浓抹总相宜[1]呢,这样简简单单挽个发,都能叫人心肝儿颤。

      柳仙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转了转头,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是这样。”

      阿碧笑着说:“女郎真是姿色过人,简简单单一根簪子都能艳动邺都。”

      柳仙儿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高兴,又有一点不屑。她挑了一对水色玉珠的耳环戴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

      “我也就这点可取之处了。”

      说完起身,张开双臂让阿碧替她更衣,一边道:“衣服也要爽利些的,你那日见过夜小侯爷,我要似她那样的。”

      托甘霖那一曲的福,夜阑珊一觉好眠,天没大亮就去校场练兵,心中想着下次见着甘霖要好好道谢。

      连玖难得没有跟着她去,因为白芷来了。

      白芷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所以邺都百姓无缘见到这白衣翩跹的女仙侍蓬头垢面顶着黑眼圈被一头九色鹿驮着降落在忠国侯府的盛况。

      连玖立在夜阑珊的小院,用袖子遮着鼻子,脸上颇有些嫌弃。

      “怎么不收拾干净了来?”

      白芷睁着布满血丝的眼,哪里像是仙山下来的仙子,倒像是黄泉道爬出来的女鬼:“尊上日日叫青鸟催我赶工……那破鸟从早到晚在我身旁嘴碎,上至九重天的八卦下到阎王殿的秘闻都扒了个遍……一刻都没停过!我被吵得险些失心疯……尊上还问我怎么没收拾干净?!”

      面对白芷的指控,连玖倒是心安理得,无情道:“东西呢?”

      白芷恨恨地从怀里掏出个琉璃瓶子,里面装着半瓶金光闪闪的丹药,灵气澎湃在琉璃瓶子里形成个旋涡,看着很是珍贵难得。

      “尊上的金莲都叫我拔了干净。”白芷脸上挂着报复性的快意,讽刺地笑了笑将瓶子抛给他。“配着着春申君的焕髓丹同食。这魔蛊蹊跷的很,我也没有十全的把握。”顿了顿又道: “尊上想救您的心肝儿,还是得禀报神君后去九重天想想法子。”

      连玖接了瓶子,点点头算是应了她的话,脸上却因为那句“心肝”挂出一丝不好意思地笑。

      “浑说什么。八字只有一撇的事……”

      一旁的听风和吹露大惊。

      您什么时候和小侯爷有了一撇?!

      白芷脸色不知是累还是别的什么,白了一白,轻声道:“尊上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连玖点了点头,细细去看那瓶子里的金丹,道:“自然,你为我赶药,我应你一事。”

      白芷点点头,终于撑不住眼皮,累晕了过去。

      回来已经是辰时,天上一阵闷雷后,终于落了雨。

      雨点噼里啪啦地往下砸,夜阑珊飞速刚从追电背上跃下来,急着进门避雨。
      忽然一个柔柔的声音轻声喊:

      “夜小侯爷。”

      夜阑珊身形一顿,转过身去,便看见一个素静的身影在一辆马车前于伞下而立。

      倾泻的雨幕将柳仙儿的身影遮得朦胧,那晚救人时候没瞧仔细,如今再看,那五官竟然颇有一种熟悉之感,尤其是那两瓣唇,叫夜阑珊愣了愣。

      柳仙儿以为她没认出自己,笑了笑道:“小侯爷想来不记得我——那日西子湖中,您救过我。”

      夜阑珊接过下人递来的伞,撑着踱到她面前道:
      “柳姑娘名动邺都,夜阑珊怎会不识。”

      柳仙儿笑了笑,说道:“那日承蒙小侯爷救命之恩,一直未有机会答谢,特来谢恩。”

      夜阑珊摇了摇头:“举手之劳,柳姑娘不必如此。”

      说罢看了看柳仙儿沾湿的裙角,道:“不如进府说话,这样大的雨,柳姑娘怕是久侯了吧?”

      柳仙儿摇了摇头:“我这样的身份怎能入得侯府?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我身如草芥,恐怕也难还小侯爷恩情。”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张花笺递给她。“只能略备薄酒请恩人小酌,不知小侯爷可愿意屈尊赏光?”

      夜阑珊顿住了,脸涨得通红,身体也有些颤抖。

      “给我的?”

      柳仙儿脸上有些窘迫,手中轻轻绞着帕子:“我身份卑微,是有些僭越……还请小侯爷看在我一片心意……”

      “我去!”

      夜阑珊喜滋滋地接过那花笺,青碧色的纸上熏了不知名的香,有一股幽远清甜的味道,隔着雨幕袅袅而来。

      她从未收到过什么女郎间互通的小物,身边的玩伴除了阿兄和如今的陛下,只有那把送给连玖的离戈刀。女孩们要么怕她,要么听了母亲的训话看不上她,因此觉得这花笺格外珍贵与稀罕。

      “还没有什么女郎请我吃过酒呢!”她兴奋得两颊通红。

      她的名声在邺都可谓是恶名昭著,但凡好人家的女儿都对她退避三舍,躲都躲不及,更别提喝酒小谈,做个朋友。

      柳仙儿这才松了一口气似地笑了,她生得素静,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风尘里的妓子,浑身就像是浇在这大雨里的海棠,柔弱又矜持。她手中轻轻搅动着帕子,很是激动的样子:“好、好。那仙儿恭候小侯爷。”

      说完行了礼,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又掀开帘子朝她笑了笑,走了。

      夜阑珊朝她挥了挥手,又高高兴兴将那花笺左右翻看了下,转身往府里走。

      刚迈进门下人便在旁禀报:“主子回来的晚,严大人在书房已经侯了快两盏茶了。”

      夜阑珊笑意一凝,肃了脸色:“可还有其他大人?”

      下人道:“没有了,只严大人一个。”

      夜阑珊沉吟了一下,吩咐道:

      “知道了,你去和大人说一声,劳他稍待,我换身衣服就去。”

      夜阑珊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头发还湿着索性用簪子这个挽起来,大步踏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行礼。

      “叔父。”

      严苛青抬手压了压,对她道:“你如今已袭爵,该是我向你行礼才是。”

      夜阑珊笑了笑:“叔父说笑了,褪了官服,我还是您的侄女。”

      严苛青本家世代清流,是云霭自开朝起的大家族,祖上出过三位宰相,传到他这一代,也是入了内阁,位高权重,是朝中少有的可与吕相分庭抗礼之人。他和夜霆生前是至交,以兄弟相称。后来他娶了夜侯爷的嫡亲妹妹夜婷韵,也是轰动邺都的佳话。可惜夜婷韵命薄,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去了,留下他一个鳏夫和孩子,让严苛青很是伤情。夜阑珊从小叫她叔父叫惯了,因此也一直未曾改口。

      夜阑珊虽和她姑姑不甚相似,但静立不动的时候,也有一分亡妻的影子。因此严苛青从小对她格外爱怜。

      此刻严苛青端严方正的脸上露出一抹慈蔼的笑,向夜阑珊点了点头,示意她坐。

      夜阑珊端端正正坐了,方才问:

      “叔父今日前来,可是与狄族议和的事有了什么难处?”

      严苛青道:“难处确实有,却也没那么头痛。我们把着嘉燕关不退让,格尔察的土地也不想还。狄夷的使节手上可用的筹码如今不多,陛下将延荣公主插进来,确实替我们解了死局。若再不能为君分忧,岂不叫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汗颜?”

      夜阑珊笑道:“陛下棋高一着,确实了得。”

      严苛青笑了笑,齐整的胡须随着他脸上舒展的弧度微微颤着,方正的脸上显得和蔼很多:
      “进来还有个好消息——林慨之在南方发来了奏报,南方已雨,旱情暂缓,照着这情景下去,明年南方的粮仓可就满了。”

      粮仓一满,军备辎重可解!有了粮,鬼奔军便可再次横扫北疆!

      夜阑珊激动地拍案而起,声音都有些颤抖:“好!苍天眷顾,叫我再回北疆……”

      严苛青安抚了下她,待她重新坐下,却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知你心急,但回北疆的事还得从长计议,急不得。行军打仗,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等来年丰收了,自有你报国的时候。今日来找你却是为了另一事——再过两月便是秋闱,你可知吕相那边举荐了两个人?”

      夜阑珊脑子里面蹦出一个含着梨涡的笑脸,道:“其中一个可是叫秦濯清?”

      严苛青去拿茶盏的手一顿,问道:“怎么?你知道?”

      夜阑珊点点头:“说来也巧,这人我已经见过。”

      严苛青有些急切,身体微微侧过来问:“如何?”

      夜阑珊不急着答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想了想,才道:“嗯……看起来挺讨喜?”

      严苛青默了默。

      夜阑珊看着严苛青无语的表情,眼中透出一股狡黠来,噗嗤一下笑开:“叔父可是当真了?”

      严苛青这才醒悟过来,无奈笑着伸出手指虚点了点她:“你这孩子……”

      夜阑珊笑了片刻,敛了神色道:“数面之缘不好说,看着和和气气,倒是比吕书呆要看不透。听闻昆虚子门下只那书呆与这秦濯清两人,收书呆子还是碍着吕相的面子,这个秦濯清却是出身寒门,叫昆虚子真正捧在手心的关门弟子。他在昆州一带颇负盛名,在仕子之间也极有威望,只怕是个人物。”

      严苛青见她显然仔细查过,便也稍稍放心了些,点点头道:“不错。之前还道昆虚子崇尚道家避世不出,这个得意的亲传弟子八成也继承衣钵无心仕途,不想这次竟经由吕相推荐来参加秋闱。以他的盛名直接推钦点翰林院都是可的,不想……”

      “不想他直接要入考场叫天下读书人看看他堂堂正正地金榜题名。”夜阑珊哼地一笑,手指在黄花梨木的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叔父,这是个傲人。”

      严苛青看她满不在乎的模样不禁有些着急:“另一个,你可知是谁?”

      夜阑珊一抬眉,手上轻敲的动作止了,抬手拿起茶盏呷了口茶,问道:“谁呀?”

      严苛青没有说话,手指沾了茶睡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夜阑珊看了,神色也不再漫不经心,敲桌子的手握成了拳,一字一句地道:“琅山沉雪剑。”

      严苛青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正是袁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花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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