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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茫然 ...

  •   大雪一连下了几天,眼见着不但不会停,更有转成暴风雪的趋势。积雪封道,行军不是良策,巴图焦躁地在厅中踱着步子,像只困在牢笼里烦躁不安的豹子。

      “这大雪还有完没完!”他道,“要我说干脆冒雪疾行,陇西离这里不远,我们直接攻过去!”

      “耐心。”阿拉旦用匕首为自己剔掉了腰间的腐肉,他的身体异于常人,受伤之后难以愈合,伤口处已经开始溃烂。加上他不喜欢旁人触碰这具身体,这种剔肉疗伤的事情都得自己亲力亲为。

      “夜阑珊带着他们退守陇西,难免加固城防,鬼沼泽虽已破,但陇西易守难攻,贸然出兵不是个好选择。”手下有一处割得深了些,左半边原本闭着的夜阑骁的眼睛忽然张开闷哼出声。

      “抱歉。”阿拉旦低声说道,手中的刀立时更轻柔了一些。

      这情景看起来十分诡异,像是两个粘合在一起的身躯分享一个嘴巴在自言自语。纵然已经见过很多次,巴图依然见到阿拉旦这副模样就觉得恶心。他微微侧过脸不去看他,不耐烦地问:“难道就这样白白地等?冬神的脚步不会为我们停留,这大雪他说下多久就会多久……”

      阿拉旦咬住纱布的一端,裹紧了自己腰间的伤口,包扎完毕后他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无误后才抬起头对着巴图道:“雪不会一直下的,巴图。大雪不利于我们前进,对陇西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得不错。

      夜阑珊踏上陇西的城墙,她没有戴帽兜,呼啸的风卷着雪花拍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发吹得微乱。她忧虑地看向远处白茫茫的一片,听见身后的袁朗叹息道:“天公不作美,这一仗不好打。”

      “你是雷甲军的统领、云霭的主将之一,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夜阑珊张口说话,雪花呛进了她的口中,叫她尝到了凌冽的风雪味。

      秦濯清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夜阑珊身侧,替她挡掉了一点风雪,问:“此时若小侯爷仍是主帅,会如何布防?”

      “陇西与关郡隔着经沙河,此时暴雪湖面结冰不好走,但一旦雪势渐缓就是绝佳的渡河机会。大雪是行进大军的绝佳遮挡,又封住了陇西其他路的支援来路,陇西要打的是持久的围城之战。”

      “旁边的郡城也不容大意。”袁朗用沉雪剑在地上划出一块区域,“这里是陇西。”说完又在旁边勾勒出其他各郡的轮廓,“陇西此时汇聚了我们最多的力量,赤州、滨州和邯贲这三处,也是中州的腹地,万一狄夷绕过陇西攻打这三处任意一个地方,就是杀我们措手不及。”

      “赤州环山,滨州去邺都又太远,打过去很容易被陇西驰援,这两个地方夜阑骁都不会选。”夜阑珊再次提及夜阑骁已经恢复了冷静与冷漠,仿佛在说一个不相关的敌人。

      “邯贲与陇西,他会选一个。”

      “那以小侯爷对夜阑骁的了解,你觉得他会选哪一个?”雪上的痕迹很快被大雪抹去了,秦濯清沉默片刻,问道。

      夜阑珊抬首再次看向陇西的北方许久,那里白茫茫的一片,仿佛是一个巨大而没有尽头的未知,她在漫漫风雪中喃喃道:“我不知道……”

      北疆的雪花飞散在风里,被朔风拍打着飞向空中,在经历了几天的周折后来到了邺都。等到了皇城的崇文殿时,顿时失了在北疆凛然的味道,飘飘然躺在了一只伸出窗外的手心。

      “陛下,吕相国和严大人已经到了,您看……”

      手心的雪瞬间化了,一滩凉凉地躺在手心里,成了一滩死水。

      顾融闻着殿内的袅袅的雪梨旃檀,将那一滩水握在手心,过了好一会才道:“传吧。”

      吕常戚近来受了风寒,走路的时候步履蹒跚,咳嗽着屈膝刚要行礼,被顾融止了:“免了吧,吕相国操劳国事,可也要当心身子。怀墨,赐座。”

      转头对着如松立在一旁的严苛青道:“严爱卿也一同坐吧。”

      吕常戚和严苛青谢了恩,掀袍坐在了圈椅中,吕常戚微咳了两声方才开口道:“不知陛下召见臣等,可是北疆出了什么事?”

      顾融手中把玩着一封奏报,似是思索了一阵才道:“孤收到一封奏报,一时拿不定主意,特叫二位来一起参详参详。”

      吕常戚接过那封奏折看了片刻,神色未动,稳稳合上递给了一旁的严苛青,对着顾融道:“若秦大人的这封奏报属实,摘星楼不可姑息,一定要彻查。”

      顾融盯着他那张纹丝不动的老脸,想从上面分辨出一点情绪。

      严苛青看完了奏疏脸色铁青,他将奏折猛地合起,怒道:“胆大包天!国难当前,竟有人如此利欲熏心,做出这等卖国求荣之事!陛下!”严苛青站起来对着顾融躬身行礼道:“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事若不彻查,云霭危矣!”

      “不过仅凭奏报中掌柜的供词便要查摘星楼,证据难免不足……”吕宴秋用帕子掩着口鼻咳嗽了一阵,说道:“庞统领刚刚拿了帅印,令川伯公子到底是他的妻舅,将在边陲却要动他的家里人,恐伤了庞统领的心啊。”

      顾融潋滟的眼尾扫了吕宴秋一眼,笑道:“正是如此,孤今日方请二位爱卿前来正是要商议此事。边关正值存亡之秋,此事不好拿捏,可若是属实,庞旗也难逃干系,这,如何是好啊?”
      严苛青冷声道:“臣以为要查,若是庞旗不知此事,必定也该为国大义灭亲,若是他不但知晓还参与其中,这统领三军的主帅如何还能由他来做!”

      “咳咳……严大人稍安勿躁。”吕常戚又咳了几声,缓了缓才道:“此案定然是要查的,只是怎么查,就要好好斟酌。如今因着大雪狄夷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旦雪停打起来,为着查个没有确凿证据的案子动摇了军心才是大事。况且陛下刚刚下令庞统领接领帅印,朝令夕改,君威何在?”

      顾融眼见着他们讨论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二位爱卿说得皆是有理,孤有一权宜之计,或可解当下困局。孤只是下旨叫庞旗接领帅印,却并未任命他就是三军主帅,不若孤再下一道旨意,任庞旗为副帅暂代忠国侯之职,雷甲军袁朗从旁协领事务,二位爱卿意下如何?”

      吕常戚与严苛青退出殿外,正好遇见了来换值的珉玉,珉玉连忙行了礼,点了两个小黄门打伞一路相送。

      走前吕常戚对着严苛青拱了拱手:“吕大人接下来辛劳,陛下命大人主查摘星楼一案,可要好好替陛下分忧啊。”

      严苛青冷然哼了一声:“不用吕大人提醒,本官自当尽力,”他着重道,“查出幕后主谋。”

      说完拂袖被打伞的小黄门一路小跑追着没入了皇城的大雪里。

      吕常戚眯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口,好一会轻咳了两声才对一旁有些忐忑的珉玉道:“公公,我瞧着陛下近来脸色不大好,操劳国事难免忧心劳神,还劳烦公公好好照看陛下龙体。”

      珉玉顿时一抖,连忙恭声应了句是。

      吕常戚垂眸看了他一眼,这才披了件大氅顶着风雪走了。

      大殿内静了下来。怀墨放轻了步子给顾融换了一盏热茶,劝道:“陛下,说了那样多的话,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顾融低头看着手上的奏折出神,侧头问他:“你说,这一番,珊儿可会怪我。”

      不等怀墨答,他又自顾自地笑了:“应该是怪我的吧。”

      御案上的灯火颤了一下,顾融撑着龙椅的把手想要站起身,却踉跄了一下。怀墨连忙上前去扶,谁知袖袍空空,攥住了一把嶙峋的腕骨。

      “陛下……”怀墨心惊地抬头,却见顾融用一指抵唇“嘘”了一声。

      “景还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一直未有消息……怀墨,你说他攻得这样迅急,他在急什么?”顾融喃喃问。

      怀墨自然之道他是在说谁,却不敢答。只由着虚弱的国君就着他的手踉跄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看着倏然灌进来的飞雪,自言自语道:“我知道的。怀墨。他应该是想要见我。”

      马车到了吕府天已经黑了,吕宴秋见着吕常戚下了马车连忙上前搀扶,低声道:“父亲,您可回来了,儿子担心一天了。”

      吕常戚似是经不住风雪,紧了紧大氅咳嗽了起来,断续道:“走……咳咳,走吧,回家说。”

      待迈入了厅中脱掉了大氅,吕常戚那羸弱的病体忽然挺直了,脚下生风地大步走到主座前,旋身而坐,竟好似瞬间病气全无硬朗了起来。

      “父亲,如何?”吕宴秋给吕常戚沏了茶,吕常戚喝了一口,覆着寒意的脸才稍微缓和了些许。

      “陛下将摘星楼交由严苛青携领刑部、兵部彻查,刑部虽然受我掌控,严苛青却是兵部尚书,此事关系到军需物资,有他在我们就插不上手。陛下又按着庞旗给了个副帅的头衔叫袁朗从旁协助,哼。”吕常戚将茶盏重重往桌案上一搁,“真是长大了,帝王制衡之术运用自如。”

      吕宴秋示意婢女拧了方热帕子,自己接了递给吕常戚:“父亲莫要忧心,既然我们没有做,就不怕他们查。”

      “坏就坏在倒卖军需却有其事……”吕常戚有些疲惫地将热帕子放在脸上埋头静了片刻抬起头恨道,“下面的这帮硕鼠贪得无厌,到底是谁……这是要坏我大事!”

      说完缓了片刻,对吕宴秋挥手道:“这些事你不要管,安心在翰林院做你的学问。”

      吕宴秋眼眸闪了闪,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深深一拜后退了下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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