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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三月春风 ...

  •   除夕佳节,宫内悬灯结彩,歌舞升平,苏月恒坐于高阁之上,亲王百官坐于座下,朱孝城坐于苏月恒右侧首位,脸上笑盈盈,他的侧后方是一个年纪与寻音相仿的男子,正是朱孝城小儿子朱惜字非晚,与朱孝城不同的是,朱非晚生性秉直,忠贞爱国,他知道朱孝城私下勾结许多党羽,只想着他是追名逐利也并没有做些伤天害理之事便也不多加干涉,却不知道朱孝城狼子野心,他看中的不仅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尉之位更是高高在上的王位。

      百里寻音等人于座下演奏,看着苏月恒在高座上不冷不热的笑意心生寒意,自上次被苏月恒‘调戏’之后,百里寻音就处处避着他,所幸朱孝城在宫外势力不稳便也无暇顾及宫中,他在表演结束之后就偷溜开来到了瑶池,除夕夜,瑶池上放满了花灯,寻音拿着红纸折了一只小船,放到瑶池之上,摇摇曳曳顺着寒风漂流,顺着烛光飘远。

      一阵咳嗽声传来。

      “絮衍公子?”

      寻音顺着声看去,稍有熟悉的清瘦身影,原来是温巽,数月不见,竟瘦得弱不禁风,若不是侍从扶着,恐要被风吹走:“温公子?”

      “除夕夜宴,公子怎一人在此?”

      “吹奏结束便无他事,留在那里倒是无趣,倒是温公子,这样寒冷的天怎么这么单薄的就出来了。”寻音又对温巽侍从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也不知要添衣不成。”

      “不必嗔怪他们,是我自己总是吃药,这到寒冬竟也不觉得生冷。”

      “这倒是,公子较上次一别好像又清瘦了许多,不知温公子所患何疾?可有见好?”

      “为太尉大人做事那么久,那药便也吃了那么久,我劝公子一句,那药少吃,倒是玉笛不要离手才是。”寻音听闻转了转自己手上的玉笛竟不知其意,温巽上前几步到寻音面前续道:“你陪我四处走走吧。”说着便一只手扶到他的身上。

      “温公子身子不好应该多休息才是,这天寒地冻的,再受了寒可怎么办。”

      “无碍,我的身体我自是清楚,只是有些话想找公子谈谈。”

      “不知温公子有何事吩咐?”

      “你说你是被大人半道掳走的?”

      “嗯。”

      “你可知道太尉大人所行何事?”寻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太尉欲行大逆不道之事,谋权篡位。”

      “这倒是能够猜到,只是他这么做不合礼教,得位不正,哪里有人会信服。”

      “你倒还懂,正是如此朱孝城才迟迟没有出手,他正欲找个天时地利人和之机逼王上禅位。”

      “纵是禅位却也轮不到大人不是,苏氏王室之中难道就没人了吗?”

      “苏氏亲王中还活着的全是依附太尉大人之人,与之对抗的人,尸体早被这瑶池之中的鲳鱼吃光殆尽。”

      “这……”寻音惊愕。

      “早年南音太子并非月恒,而是大王子苏启恒,太子妃正是朱孝城长女朱慕晚,太子苏启恒为人明德正直,二王子苏禹恒生了谋取太子之位的想法,因而处处陷害太子夫妇,最终太子竟被先王废了太子之位还逐出京都贬至南方的靖绥,也是太子命薄,刚到靖绥那年靖绥就发了厉害的瘟疫,太子夫妇皆命丧于此,朱慕晚是朱孝城最疼爱的女儿,自是要为其报仇,二王子对朱家的势力一向忌惮,除掉了太子之后便处处针对朱家,朱孝城便决心扶持年幼的苏月恒登上太子之位。”

      “既是如此大人为何还要谋权篡位,要说他也是有拥立之功的,王上不论如何都不会苛待他啊。”

      “朱孝城恨极了苏氏的人,他本就是锱铢必较之人,朱慕晚死讯传来之时,他恨不得将苏禹恒生吞活剥,先王惊悔一时病倒不起,要说苏禹恒为人卑鄙,拥立他的人除了他的母妃一族之外再无他人,朱孝城便轻松拥立苏月恒上位,先王去世之后朱孝城第一个下手处置的就是苏禹恒,月恒登基之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母妃性情温和,所以朝中之事大多是朱孝城拿捏,朱孝城大权在握这才生了狼子野心。”

      “王上登基经手的第一个诏书就是自己手足的血案,朱孝城并没有停下复仇之心,几乎将苏氏血洗了一番,最终连月恒母妃也没有放过,正是再这瑶池之中,当年浸满了血水。”寻音听闻顿生寒意,再想起苏月恒日日挂在脸上的笑意竟觉悲伤十分:“那时月恒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哭得两眼满是血丝,举足无措,一闭上眼就是噩梦,睡觉时我陪在身侧,他紧紧抓着我的手,一个小孩,他该多怕……”

      “温公子同我说这些,不知是何意?”

      “我有一事相求。”

      “公子请说。”

      “保护好月恒,为朱孝城做事无非就是我如今的下场。”

      “你……”

      “王上并非软弱之人,不会任人拿捏,但在大局扭转之前,他身边需要一些可用之人。”

      “为何是我?你不怕我向大人禀告?”

      “因为是你,因为你是王上想要保护之人,所以我希望保护王上的人也是你。”

      “王上想保护之人?何以见得?”

      “王上平白无故送你的玉笛其实是一副良药,他早知道你是大人的人。”
      “他早知我的身份?也难怪……”寻音难免有些挫败,毕竟是第一次当卧底。
      “你知简絮吗?”这名字听着陌生寻音摇了摇头:“正因是与她生得几分相似,朱孝城这才急于把你送进宫。”

      “简絮是何人?”

      “早先王上十分心悦的一位女子。”
      “可……”寻音想起那夜月恒所说之是,话到嘴边也没说出口,想来就是为了吓他罢了。
      百里寻音无言,苏月恒口中的故人想来就是这个简絮了。说了许多话走了许多路,温巽猛一顿咳嗽竟呕出了一口鲜血。

      “温公子你没事吧?”寻音急问。

      “无碍,不必担心。”

      “可……”寻音扶着他坐下:“王上即了给我解药,难道没有给你吗?”

      “王上自是给了,只是我本就病入膏肓,再者朱孝城若得知我平白无故的好了自会疑心王上,我这身体,也就如此,何须再给王上添许多麻烦。”温巽握着寻音的手,深吐了一口气才续道:“你答应我,不论如何,保王上周全好吗。”

      “纵是我有心,我也不知该怎么做呀。”

      “我知你心有大善,就算我不求你,你也不会做出伤害王上之事,如今我大去之期将至,不得不为王上尽上绵薄之力。”

      “我本也无心参与到这些纷杂之中,如今你既这般恳求,我答应你便是,会尽我最大的力量去周全王上。”寻音答应温巽一方面是温巽说对了他的心思,他没有想要加害任何人的心,再者,对苏月恒他到底还是同情的,既是如此,倒不如做一回好人了也了温巽的心愿。

      “多谢你。”

      “我该多谢你的信任才是。”

      两人说了许久,月色衬着白雪,映照得温巽面色异常惨白。

      “下雪了,离入春、也不远了。”温巽托着飘雪自言道。

      入了春果然天意渐暖,可温巽却没有在天暖的时候好起来,入了深冬之时温巽已经身卧病榻,每每是晚上昏睡了白天也醒不来,纵是醒来了双眸也总是涣散,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温巽早先就吩咐了下去,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向苏月恒禀报,他深知自己大限已至,倒是心平气静。

      阴历二月二十二花朝节,百花齐放,万象更新,百凤园中奇花异草姹紫嫣红、绿草如茵,宫中惯例这日百凤园开放,宫人们皆能入内观赏,前往闫静殿的夹到也开得花团锦簇,闫静殿内别的没有草木却茂盛,尤其是那一池荷花,争相开放。

      这日,温巽觉得身体大好,容光焕发,眸中闪着光亮,命侍从替自己更换了干净的素衣,是初次见苏月恒时穿的那一套衣物,龙凤呈祥的青色玉佩配于腰间,长发高束,精神十分。

      侍从搬了软裘躺椅在池边,温巽静躺在上面,伴着一池盛开的荷花,脸上微扬的温润笑意,他再也没有醒来……

      万籁俱寂之夜,苏月恒徒步于闫静殿内,在这些花草之间,来来回回、来来回回的走了一遍又一遍,面目冷若冰霜,眸中带着寒光,他犹如行尸走肉,二月的南音阴风阵阵,这些草木像是在低低絮语,好生吵闹。温巽之于苏月恒,是深海里的浮木、是高崖上的云梯、是冬日暖阳、是三月春风;可终究啊,这一个教会他温柔沉静的人,最终还是离他而去。

      寥寥烛光摇曳,殿门口一个影子晃动。

      “何人?”苏月恒冷声道。

      “参加王上……”正是百里寻音,他也是第一次见苏月恒这么阴沉的模样,小心翼翼的进了殿门行了礼,得知温巽去世不免心中有些悲伤,趁着夜深,便来到温巽住处,也算是一场拜别,不曾想遇见了苏月恒。

      “你怎在此。”仍是没有笑意。

      “温公子辞世,臣本该来祭拜的。”

      “你与他相识”

      “有过一面之缘。”

      “难为你有心。”苏月恒转过身去,声音中听不出波澜,却不是寻音熟悉的悦耳声色,如今的声音仿佛是下雪的冬季,一开口便叫人寒冷到极致。

      “臣即已祭拜过,便不叨扰王上,臣告退。”寻音害怕过分沉重的气氛。

      “你留下。”仍是冷道。

      “是。”

      “温巽就如同这池荷花,只是如今‘菡萏香销翠叶残’,此生最是洁白无瑕,他才是无暇美玉,他才是人间君子。”苏月恒提到‘温巽’二字语气稍有缓和,喊出名字时都生怕这二字会受伤。

      “温公子品行高雅端正,自是如此,若有轮回,温公子自会幻化成神,不再受这人间浊气熏染。”

      “可我不想他成为神,只想他当个普通人,就在我身边,在我身边的普通人,无需品德高尚、无需温润如玉,只当一个爽朗的偏偏少年……”苏月恒的双肩微微颤抖,心痛得厉害,仿佛被一把利剑直穿过去,刀刃顺带在里面转了一圈,你能清楚听到经脉被割断的声响。

      “可温公子更愿意成为王上最温厚的港湾,在王上面前,他是一个品德高尚、温润如玉的少年,也是爽朗的公子,王上所期望的,温公子一直都有。”

      “是啊,他一直都是,深知自己做什么,要什么,是他将我从泥潭之中拉了出来,自己却深陷其中,或许当初就不该留他在宫中。”

      “王上,臣不懂得宽慰他人,不过此事其实王上忧伤之余更该欣慰,人之所以伤心难过正是因为有感情有软肋,如今软肋不存在了,便再没有痛处了,如此更能做到心无旁骛,温公子所想的或许也是如此。”寻音声色平静,话虽有理,难免过于薄情。

      苏月恒冷哼一声:“不曾想絮衍公子竟是这样的无情之人。”苏月恒那双鹰利的双眸直直盯着寻音,看着他的无辜面庞竟不敢相信此番言论出自他口,停顿了几秒钟之后苏月恒深吐了口气,目光转向别处。

      “若是臣的话唐突了,还请王上降罪,只是事实如此,王上更该化悲愤为力量。”

      “本王无需你来指教怎么做,退下吧。”苏月恒此时心境自然是听不进任何劝说,一时听到百里寻音这番话心中悲伤少了几分徒增了一些愤恨,气说出这话的人,也痛恨朱孝城心狠手辣。

      “微臣告退。”寻音知道人在如此悲伤之时,怎么宽慰都无济于事,倒不如将事实说了清楚,悲恸也是一时,到底是要面对。

      百里寻音见这二人情谊如此心中不禁钦羡,走着走着又绕到了百凤园,独树孤影,难免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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