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回]柚木》十月星离子

2、钟情

　　又是一天的日常训练。

　　桂木柚一板一眼地做着热身的动作，眼神却瞟向了隔了一段距离的五条悟和家入硝子身上。

　　高个子的少年蹲在少女身边，两个人好像在商量什么，在她的位置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夏油杰凑过来，询问：“一起练练吗？”

　　桂木柚收回目光，对他点点头，手上依然不紧不慢地把整套动作规整地做到最后。

　　夏油杰习惯了她的作风，等待的时间里假装无意地朝另外二人看过去，随口道，“悟最近和硝子走的很近呢。”

　　他拿余光观察桂木柚的反应，少女依然认真做着热身，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夏油杰有点挫败，难道刚刚她对那边的关注只是他的错觉吗？

　　而桂木柚真的像以往一样一心关注着当下的事，她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伸展一下身体，对着夏油杰摆好了架势：“我准备好了，夏油。”

　　夏油杰不敢再分心，谨慎地拉开距离，做好了起手式。

　　很快，他们对战的动静吸引了还在来回扯皮的二人，五条悟扭头看过去，鼻梁上的墨镜随着他的动作滑落些许。他仅是扫了几眼就说道，“柚子可能要输。”

　　有着六眼的五条悟说的话值得一信，家入硝子皱了皱眉，心底担忧，口头还是嘴硬，“你也说是可能，柚没输过夏油，这次肯定也一样。”

　　五条悟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眼也不眨地关注着愈发激烈的战局，摸了摸下巴，“杰最近的进步好大啊。”

　　“因为生长期吧。”家入硝子道。

　　僵持着的胜利天平渐渐朝着一方倾斜，夏油杰故意卖了一个破绽，在对方上钩时错步躲过桂木柚的攻势，闪电般出手，以擒拿的姿势制住了少女下一步动作。

　　五条悟指了指，“看吧，我说……”

　　话音未落，本以为尘埃落定的局面骤变，桂木柚的身体扭曲成了挑战人类极限的姿势，只听到咔吧一声脆响，她从夏油杰的禁锢里逃脱，反手把猝不及防的夏油杰制住，惊得围观的二人豁然向前几步。

　　夏油杰倒在地上，扫了眼桂木柚无力垂下来的右臂，举手示意认输。

　　桂木柚松手，后退几步，扶着胳膊咔吧一下，面不改色地把脱臼的关节再接了回去。

　　看的夏油杰直叹气，“也不用这么拼吧。”

　　家入硝子着急地冲过来，她皱眉抓着桂木柚没受伤的那边胳膊，紧张询问：“怎么样？还好吗？给我看看。”

　　桂木柚顺从地把检查身体的权力交给她，同时不忘轻声安抚道，“没事，我心里有数的。”

　　家入硝子闻言瞪她一眼，桂木柚马上闭嘴，称得上乖巧地被家入硝子拉着去医务室，从心地改口，“那就交给硝子了。”

　　目送两位姑娘亲密无间地离开，五条悟全程插不上嘴，干脆把坐在地上若有所思的好友一手拉起来，好奇问他，“你怎么就认输了？继续打下去肯定是你赢吧。”

　　夏油杰顿了顿，反而用奇怪的眼神盯着他，“不然呢？”

　　五条悟抱臂哼了声，墨镜下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嚣张嘴脸，“换成老子的话当然是继续把她打趴下承认桂木柚输给了五条悟。”

　　这话听的夏油杰只想翻白眼，不好意思，把悟当情敌是他不对。不如说，这种情商，基本告别脱单了。

　　不过，他倒是知道了一件事，“难怪柚和硝子感情那么好。”

　　五条悟困惑，“什么？”

　　夏油杰道，“连和同学切磋都能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打法，难以想象柚一个人出任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受伤受的多了想和医生关系差都难吧，也难怪硝子一生气她就认怂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示弱的桂木柚，怪新鲜的。

　　五条悟倒是觉得他想多了，同期就两个女孩子，就像他和杰关系很好一样，柚子和硝子关系好也很正常吧。

　　话题中心的两个女孩子，并没有在意男同学是怎么讨论她们的，家入硝子反复小心地给桂木柚检查完，才大发慈悲地放了桂木柚一马。

　　桂木柚把校服外套套回去，家入硝子坐在旁边看她穿衣服，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柚……你一定要用这种打法吗？”

　　桂木柚穿衣的动作一顿。

　　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桂木柚回忆着今天和夏油杰切磋的过程，系上最后一粒纽扣，“硝子，刚入学的时候，我是四人里面最强的。但是今天你也看到了，不光是五条已经超过我，夏油也要把我抛在后面了。”

　　她转身，认真地和家入硝子对视，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家入硝子却觉得自己仿佛在她眸中看到一簇火焰在静静地燃烧。

　　“——最强这个称号，我也想要。”

　　家入硝子恍然想起，面前的这个少女，同样是在众人拥簇中成长起来的上天宠儿，她的骄傲怎么允许自己甘心居于人下。

　　就像刚开学时吊儿郎当的五条悟，在发现自己居然不如桂木柚后奋起直追，在超过桂木柚后至今也没有一丝松懈，哪怕喜欢她，也绝对不肯在这方面有一丝一毫的让步。

　　家入硝子还在纷乱的思绪中，桂木柚却低头，认真询问，“如果是硝子的话，可以理解的吗？”

　　家入硝子一时失语，她沉默半晌，在桂木柚开始忐忑不安时，闷闷地回答，“至少答应我，要留一条命回来啊。”

　　她无意识抓着桂木柚的手用力，声音颤抖，“不管你受了什么样的伤，我都会把你救回来的，所以……不管什么任务，你都要回来。”

　　桂木柚眼睛微微发亮，露出一个轻缓的笑容，她郑重地答道，“我答应你。”

　　毕竟，她可是要成为“最强”的人。

　　*

　　在之前，五条悟还在自顾自拉着家入硝子聊些恋爱话题的时候，被他搞得心烦意乱的硝子曾经问他：“五条，你为什么会喜欢柚？”

　　“你这话说的很奇怪啊，硝子。”
　　五条悟反而很诧异，他难得正经地思考了一下，答道，“柚子那样努力又耀眼的女孩子，无论是谁都会喜欢的吧？”

　　他说的没错。
　　谁都会喜欢上那样的柚的。

　　家入硝子垂下眼睫，不想把自己难以启齿的心思暴露在别人面前。
　　……喜欢柚这件事，她也是一样的。

　　不是女孩子之间纯洁无暇的友情，也不是对厉害同龄人偶像意味的仰慕，她确确实实地，对身为同性的桂木柚抱有恋爱之情。

　　桂木柚不喜欢烟的味道，家入硝子从来不在她面前抽烟。但是在柚看不到的地方，每当这份不能付诸于口的感情在心底折磨她，硝子就会点起一根烟，有时候也不抽，就看着夜里烟头上的光点明灭闪烁，直到燃尽，徒留一撮难闻的灰烬。

　　也不是没考虑过不管怎么样先表白试试。但家入硝子每当赖着好友的身份正大光明地靠在桂木柚身边的时候，又会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说开了，就不能再保持这样的距离了吧？

　　就算柚依然把她当作朋友，她也无法再和她拥有那样亲密的关系了。

　　每每念及此处，家入硝子就会把那句话往心底更沉一分。

　　……这是不能被别人察觉的感情。

　　也是她一定要死守的秘密。

　　*

　　“其实我在想，”夏油杰突然道。

　　“硝子也喜欢柚吧？”

　　*

　　家入硝子永远也无法像五条悟或者夏油杰那样，大方地把自己对心爱女孩子的感情袒露在别人面前。

　　当五条悟直率地邀请桂木柚的时候，家入硝子再次察觉到了，她和身边女孩子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横沟。

　　她嫉妒着可以那样直率的五条悟。
　　家入硝子是个连告白都不敢的胆小鬼。

　　她无法将自己的感情付诸于口。她只会卑劣地利用好友对她心思的无知，堂而皇之地让自己呆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屏幕上的游戏角色仿佛就是她本人，除了摸鱼就是划水，永远都在边缘ob，除了守在后方当个工具人奶妈以外毫无存在感，也插入不了他们三人之间的话题和气氛。

　　就算抢来了五条悟的角色，也会在几秒内死掉，家入硝子心想，她不喜欢游戏。

　　但是她喜欢桂木柚，柚是天底下最温柔的人。
　　温柔的柚会在察觉到她心情不佳后陪她划水。

　　只要和柚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很开心。

　　*

　　家入硝子推开门，桂木柚今天有任务不来，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在了。

　　她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在自己座位上坐下。五条悟最先沉不住气，蹦到她面前，敲了敲桌面，那双能看透一切的六眼毫无掩饰地盯着她。

　　家入硝子觉得这个气氛有点奇怪，然后她听到，五条悟问她：

　　“硝子，你是不是喜欢柚子？”

　　*

　　桂木柚对于同期两个男生都在追她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

　　换着花样追求她的人从小就不缺，桂木柚对此习以为常。家入硝子看她毫无危机感的样子，总会暗中焦虑，然后添油加醋地跟她说两个男生的坏话，苦口婆心地劝她不能被男人骗。

　　桂木柚的反应总是不把这件事放心上，笑着跟她说有硝子在当然不会。

　　……稍微有点开心。

　　家入硝子明白，自己这样卑鄙的行为见不得光，但只要没有被别人发现，就没关系吧。

　　没关系……吧？

　　*

　　五条悟敲了敲她的桌子，“硝子？”

　　家入硝子沉默，她不想承认自己无法见人的心情，也不想否认自己对柚的爱意。

　　但这份反应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五条悟把她服帖的短发胡乱揉乱，气得牙痒痒，“硝子你这真的过分啊，亏你一直以朋友身份阻扰别人，合着你也是个图谋不轨的家伙。”

　　五条悟揉完觉得不解气，伸手给了她一脑崩，恶劣道，“看老子把这件事告诉柚子去。”

　　家入硝子心头重重一跳，她刚想张口说些什么，“五……”

　　被话题吸引了全部心神的三人全然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门外。
　　教室门毫无预兆地打开，淹没了她未竟的话语。而当硝子抬头看到来人是谁时，才仿佛真正跌入了地狱。

　　桂木柚站在门口，望着屋内三人齐齐转过来神色不一的脸，微微一顿，缓慢眨了下眼睛，“……五条要告诉我什么？”

　　家入硝子几乎要窒息了，她张口，想阻拦五条悟说出那句话，眼泪却先行一步从眼眶滚落下来。

　　“硝子？”桂木柚的声音遥远的好像隔着一个世界，家入硝子使劲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

　　桂木柚的战斗风格一向凌厉且疯狂，和她外表非常不搭。

　　家入硝子有时候会跟她一起出任务，搭档是个外表柔弱美丽的女孩子，但却能给与她谁也给不了的安全感。

　　柚会在战斗前，把她护在身后，清冷的嗓音在喊她名字时温柔的仿佛在她耳边落下轻吻。
　　“硝子，退后。”

　　硝子。

　　她喜欢听柚叫她的名字。

　　*

　　五条悟在家入硝子落泪的那一瞬挡在了她面前。

　　他镇定地和桂木柚对视，摆出自信的姿势，道，“是说老子喜欢柚子，柚子什么时候同意交往的事。”

　　家入硝子一愣，来不及擦一下眼泪，抬头，落入视野的是五条悟以前看了觉得高到碍眼，此刻却让她松了口气的背影。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家入硝子回望，夏油杰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示意她不用担心。

　　家入硝子赶紧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门口的桂木柚和五条悟对话还在继续，“……谢谢你的喜欢，但是抱歉，五条。”

　　五条悟被噎了一下，露出很微妙的表情，心想这次是亏大了。

　　超级亏！不让硝子请上一个月点心不能补回来的亏。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脚下生根般动也不动，他漫无边际地跟桂木柚瞎扯，“柚子你不是要做任务去吗？怎么过来了？任务取消了？”

　　“忘了点东西，来教室拿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五条悟错觉，桂木柚也很配合的站在门口没有动，回答完了，还主动看着五条悟，似乎想知道他还有什么想说的。

　　五条悟沉默，他可不擅长没话找话。眼看气氛要尴尬起来，还是夏油杰主动接过话茬，“柚忘记了什么？”

　　“是一件咒具。”

　　“很重要吗？”

　　“也不算吧。”桂木柚放弃了，“没有这件咒具也一样，约好的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了。”

　　一直躲在五条悟背后的家入硝子突然出声了，“柚！”

　　短发少女没事人一样，从桂木柚的课桌找到她遗落的东西，绕过眼含隐忧的五条悟和夏油杰，主动走上前，递了过去。

　　她低头避开桂木柚的目光，“你的东西，任务要小心。”

　　桂木柚接过咒具，却并没有马上离开。她犹豫再三，还是伸出了手。

　　家入硝子身体一颤，把头埋的更深，不敢去看少女的表情。可最后少女柔软温暖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给她梳理了一下有些乱的头发。

　　桂木柚温柔地对她说道，“硝子，我走了。”

　　家入硝子险些又落下泪来。

　　她再度掐住了手心，强撑着露出笑容，“路上小心，柚。”

　　*

　　桂木柚很想说，这个任务她不想做了，随便丢给谁吧，她要留下来，把硝子带走。

　　最后的敬业精神让她克制着自己的任性，但最后，抵达任务地点的她，心情前所未有的差。

　　“因为心情实在太差了，所以把咒灵反复摩擦了七八遍才人道毁灭顺便因为控制不好咒术导致周围的建筑物毁损超出预期百分之八十？”

　　夜蛾脑壳痛，他第一次发现这个温柔乖巧的孩子还有这么一面，“给个解释？”

　　桂木柚端正地坐在沙发上，表情管理做的很好，“对不起，这次是我失态了。”

　　她假装在听唠叨，实则神游天外，心想什么时候可以见到硝子呢？这次见到硝子，应该好好地对她告白才行。

　　要好好告诉她：桂木柚喜欢家入硝子。

　　她想，应该是时候了，她已经确定硝子的心意，有不被拒绝的把握了。

　　*

　　桂木柚第一次见到家入硝子的时候，比她稍矮的女孩子正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吸烟。

　　注意到她过来，也只是用今晚星星不错的语气对她说，“啊，是同期的新生吗？你好哦，我叫家入硝子，就住在你隔壁。”

　　少女背后是微敞的窗，淡薄的灯光笼着她，把少女的面目描摹得朦胧不清。

　　只有指尖夹着的烟头上一点红光明灭，像她嘴角的痣一样有着魔性的吸引力。

　　桂木柚看了她很久，直到家入硝子感到迷惑，心里嘟囔是不是遇到了怪人的时候，才上前一步，把她的烟掐掉了。

　　迎上家入硝子诧异的眼神，桂木柚理直气壮、又一派温柔地说，“吸烟对身体不好。”

　　随后才是顺序反了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桂木柚，叫我柚就可以了。”

　　她后退一步，留出恰当的距离，嘴角也弯起恰当的弧度。
　　“我可以，叫你硝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