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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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时节，晌午刚过，聒噪的蝉鸣声一波叠着一波，酷热的暑气在烈日之下扑面而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书房里的姑娘似乎也不敌这夏日的烦闷，已然伏在书案上沉沉睡去。一本翻开的《女诫》半盖在那姑娘头上，掩住了透过窗棂直射进来的毒辣阳光。
就在这时，一道拖着长长尾音的高喊声划破了午后的沉闷——
“姐——你快来啊——”
午睡的姑娘被惊得打了个激灵，双眼尚是迷蒙，上半身却已猛地从书案上直了起来。那本搭在她头上的《女诫》也被带动，“啪”的一声滑落在地，书页里夹藏的数枚纸片哗啦啦地飞散开来，七零八落洒成一片。
还未等姑娘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清醒过来，书房大门便被一把推开。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匆忙间却一脚踢上了门槛，重心被绊得一晃，竟是即将扑倒在门前！
少年急忙翻身扭转，幸亏他反应及时，仅凭调整姿势就硬是卸了大半去势，足间又是反向一点，这才终是稳稳立住了。
他这一连串精巧的动作将自己从摔个脸朝地的境遇中解救出来，可还未等少年心惊胆战地舒上一口气，一声悲呼便先响了起来——
“我的江湖小报！”
少年低头一看，表情顿时僵住。
他方才那番漂亮的腾转虽然保住了自己的脸蛋，但情急之下并未注意到脚下情况，一不留神踏在了散落于门边的几张纸片上。少年的动作看似简单轻盈，点地的瞬间却是用了十足的力道来平衡身形。那几张可怜又脆弱的纸片经他这一踩一扭，已然褶皱碎裂，上面密密麻麻的墨色小字全部糊作一团，再无法分辨清楚。
姑娘直愣愣地盯着一地的碎屑，瞪大眼睛喃喃道：“我最新一期的江湖小报……我才看了两页的江湖小报……”
少年被姑娘怔怔的模样吓得不轻，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再顾不上其他，直冲到姑娘面前，抓起她的手就向外拖去：“秦墨语！别管那小报了！外面出事了！”
可任他铆足劲，拼命拽了又拽，那姑娘却仍纹丝不动地杵在原地，像是魂都被碎在地上的江湖小报勾了去，泪眼汪汪地念叨着：“我还没看完这期的百晓生密谈……”
少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连声呼喊都敌不过地上的几块碎纸片。情急之下，他直接探出双手，直扣向姑娘的肩膀，边摇晃边喊道：“秦墨语！舅舅又带人打到山下了！”
还未等少年摇到第二下，他的双臂便被姑娘反手一按。伴随着一声怒吼，一股强劲的力道猛地将少年整个掀翻在地：“秦墨书！舅舅一年至少来‘除魔卫道’四五次！你瞎激动个锤子！”
少年被摔得一愣，又立刻从地上弹起来，伸手欲再抓：“可爹爹也带人杀过去了！”
这次少年连碰到对方衣角的机会都没有，便被又一次甩在地上。姑娘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语气里满是嫌弃：“爹爹哪次不是说要‘反攻正道入主中原’，这十几年来你看得还少？”
现在泪眼汪汪的人成了少年，他被扔得似乎有点发懵，坐在地上抬手又放下，不知是该先摸摸被掀了两次的手臂，还是该先揉揉摔了又摔的屁股。
秦墨语看了看江湖小报的残骸，又转眼盯着呆愣住的少年，心情终于平静下来。于是她抱着臂冷漠总结道：“就这？秦墨书，以后这种西域中原日常友好交流的活动能不能别再通知我了？”
秦墨书含着眼泪哽咽半天，才委屈巴巴地说道：“可、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正道弟子也来了……诶？姐——”
话音未落，秦墨语早已兴奋地冲了出门，霎时便不见了背影，只留一句话从远处回荡而来：“秦墨书你快去背书！等我回来可要好好检查！”
秦墨书愣愣地看着自家亲姐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瞅了瞅她临走前胡乱塞到自己手里的一本《女诫》，满脸茫然。
等到秦墨语赶至山下的时候，那两方阵营似乎刚结束了互撂狠话的环节，已然打成一团。战圈外围零零散散的躺倒了不少人，中心则是交战正酣，一地的尘沙被劲力激起，洋洋洒洒的将战况藏了个严实。
秦墨语是扔了书偷溜下来的，自然不敢离那交战的地方太近。饶是她目力超群，隔着这么长的距离，也实在难以从那飞沙走石裹着的数十道混乱人影中分辨清楚局势。
但依照往常的经验，情形很快就要明晰起来了。
于是秦墨语不急不忙的四下看了看，寻了个合适的时机，悄默默的向那边蹭近些，在最边缘的区域磨蹭着躺了下去。
幸亏秦墨语一向爱图方便，今日穿的这身衣裳虽是醒目惹眼的大红色，款式却是最适合行动的短袍配长裤。
这样一套劲装，不仅适合练武，还特别适合在地上打滚。
她这趟来得匆忙，只怕自己还没赶下山，山下的两伙人就已经打完架散了场，自然顾不上去换什么衣服。所以秦墨语现在也只能忍痛在这泥沙混杂的地面上努力多打几圈滚，总算是把自己染成了灰扑扑的一坨，完美融入了环境之中。
总算准备妥当，秦墨语拍掉手上的渣土，眯着眼扫了扫前方。
不远处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人，乍看像是力竭昏迷或是身受重伤，但屏息细听就会发现，那处不仅有细细碎碎的聊天声，还时不时掺杂几响清脆的“咔吧咔吧”。磕出的瓜子皮被他们身下流出的“血液”染红，堆出了一座座小山。魔教和正道混为一片，边叽叽喳喳地交换着近期八卦，边饶有兴致地观着战嗑着瓜子。正魔两道和谐交流的气氛配上远处的群架现场，怎么看都显得奇怪至极。
秦墨语却是早有预料，对这迷幻的场景见怪不怪。她估摸着这群热衷八卦摸鱼装死的大兄弟们也无暇顾及其他情况，便看准了远处群战最为激烈混乱之时，脚下反向一推，双腿如弹簧般猛地发力，整个人便如利箭一样射出，稳稳落在一位紫衣老者旁边。
只见那老者半闭着眼，悠然仰躺在树荫下，本是被炎热的天气熏得昏昏欲睡，却在身边一道劲风袭来之时忽然睁开双眼，目中精光一闪，右手成爪就要向前抓去！
可那手还未探出一半，老者便看清了来者的面目，紧绷的肌肉骤然放松下来。他扭了扭身子，懒洋洋地舒着气，眯着眼睛看向秦墨语道：“原来是小语啊，这次怎么来晚了？都没去给你家里这两尊大佛劝劝架。”
秦墨语瞄了瞄一脸闲适的老者，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无奈叹息道：“……李爷爷，您就别拿我逗趣了。西域教主和中原盟主非要斗起来，还能凭我一人之力把他们拉开？”
是的，说出来可能没人敢信。这混乱程度堪比街头无赖斗殴的，就是近些年来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旷日持久的“正邪大战”现场，周围这群正兴奋交换着不同口味瓜子的全是正道栋梁和魔教精锐，躺在秦墨语旁边的这位是中原凌霄派的李长老，而远处打得最凶那两个，一个是秦墨语她爹，兼西域魔教圣火教教主，一个是秦墨语她舅，兼正道武林盟主凌霄派掌门。
李长老却不管秦墨语如何无奈，自顾自的回忆道：“你这孩子，至少也要学学我们，替你父亲和你舅父做做样子吧。你小时候看见他们打架，还会哭着喊着让他们不要再打了，怎的长大后就不可爱了？”
秦墨语嘴角一抽，心想她又不是七岁小孩了。正邪大战打了这么多年，两边除了阵前叫骂得凶，其他时候全在浑水摸鱼和谐交流。
秦墨语倒是真想让她爹和舅舅别再打了，这么打下去能打死人吗？
李长老不知她心中所想，感慨一番后也不再多提。他体贴的往边上挪了挪，转而絮叨着说：“你们西域的太阳可真是凶得很！我这一把老骨头呦，遭不住咯，遭不住咯……得亏来了不少后生，眼下这天气就该让武林俊秀出出风头。这地面都滚烫滚烫的，还是老夫挑的这处树阴好啊……愣着作甚？小语你快靠过来些，一起避避暑。”
秦墨语含糊地“嗯”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挪了挪位置，也不顾李长老还在念叨着什么，只是全神贯注的紧盯战局。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前方的混战已然生出变化。那些拉来凑数的倒霉年轻弟子掐算着时间，自觉已经圆满完成任务，便果断和对手互喂几招，而后双双默契地哀嚎一声，顺手捏破怀中血袋，“啪”得往地上一倒，再无动静。
戏演了全套。几息过后，方才还挺在地上的“尸体”们迅速掏出身上各处藏着的瓜子，一边吧唧吧唧嗑得飞快，一边拉着刚互捅完刀的对手津津有味地围观打架。
又一批摸鱼群众倒下后，交战处顿时只余下不多的几道身影仍在缠斗，飞沙走石渐渐落定，局势终于明朗起来。
最显眼的便是被层层摸鱼群众围在中心的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
只见魔教教主一身玄青缎袍，手中七尺长鞭被灌注了内力，走势灵活诡谲，鞭鞭阴狠刁钻，偏取至奇之处，袭得人防不胜防。而武林盟主身着碧青长衫，一把青锋利剑如臂使指，招式大开大合，剑剑刺向要害之穴，气势已是破云划空。
这两人皆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近百招已过，却仍是不见疲态、难分上下。至奇至诡与至刚至正两种路数正面相战，实在是世间难得的精彩。周围的那些年轻侠客手里瓜子不停，注意却有八分集中在这两人身上，只盼着从中体悟出个一星半点，也不枉在烈日下吃的这满嘴沙土了。
可秦墨语紧盯着的却是在稍外侧缠斗着的另两个人。
其中那个黑袍壮汉秦墨语熟悉得很，正是秦墨语她爹的徒弟乌图克，也是魔教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毕竟乌图克若不是和教主关系亲厚，哪会愿意在这大热天里穿上一身吸热的黑色，就只为了配合他这位经常突发奇想的教主“彰显我教气质”。
不过这一点小小的累赘并没有影响乌图克此时的心情。
乌图克一向痴迷武学，最爱与人比划几招，今日难得碰到不相上下的对手，热意带来的烦躁早就被高昂的兴致盖了下去。他经脉中的阳热内力已然运转圆润，手中一双弯刀飞旋劈砍，舞得大开大合。晶亮的汗水不住地从乌图克身上挥洒四散，他的眼睛却被斗志点燃得愈发明亮，心神只凝在此时这场酣畅淋漓的打斗中。
与乌图克对战之人，却是一副完全不同的模样。
那人约莫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在烈日之下黄沙之中，身上一套洁白劲装仍是纤尘不染。只见他执着一柄三尺长剑，双眸中寒星般的光芒比那利刃还要耀眼三分。这侠客使出的是凌霄派的剑招，却不同于掌门的沉稳刚劲，反倒极为轻盈飘逸。乌图克一双弯刀势大力沉，那人以薄刃长剑相对，却仍不落下风、凌厉至极。硬碰硬地打了这么久，这人的气息依然平稳圆润，丝毫不显疲态，仅是双鬓沾染了点汗意，足见其内力之深厚。
而远处的秦墨语趴在地上，沾着一身碎草泥沙，正默默盯着那白衣剑客，若有所思。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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