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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

  •   “一个杀猪的,也敢来我家耍横!”蘅姑气得七窍生烟,卷起袖子就向厅上跑。
      红豆见她又莽撞了,待要去拦,又听厅上扈婆子说:“奶奶,要不是看这李家老爷考了江南省第八名,又和陶家是亲戚,老身也不敢劳动奶奶下降。”
      “姨娘,快些吧,哥儿离不得熟人,万一他闹了起来,那该怎么着?”一个媳妇着急地说,她话音才落下,蘅姑已经冲进了厅里,掐着腰骂道:“你家也不过是个杀猪的,凭什么这样作践人?”

      “你家才是杀猪的呢!”一个丫头子回道。
      “这是哪个墙缝里蹦出来的土丫头?”宋氏被唬了一跳,扈婆子赶紧地说:“来人,把这丫头捆了,扔到马房里去。有什么话,等我回头再跟二太太说。料那二太太也不会为这么个灰头土脸的丫鬟跟我为难。”
      “是。”那一群丫鬟们忙冲着蘅姑冲去,蘅姑扯着嗓子叫起来:“我是这家的姑娘——”叫唤着,伸着手就向宋氏抓去。

      “呸!我家的丫头,也不做这样的打扮!”宋姨娘险些被蘅姑抓到脸,忍不住啐了一声。
      红豆见蘅姑手脚被一群丫鬟摁住,料到她要吃大亏了,猜到奶娘都在这,那个哥儿一准就在附近,忙转到二层厢房廊柱下,扯着嗓子叫:“姨娘,不好了!哥儿惊风了!”

      冷不丁地听见这么一嗓子,宋氏心猛地一揪,惶急地催促说:“快去梅柳巷里瞧瞧!”
      扈婆子赶着说:“把对门的郑太医叫着一起去。”
      才刚吓死力气摁住蘅姑的四个媳妇,挺着高耸的胸脯就向外面跑。剩下的丫鬟们只顾着张望,手下的力气小了,蘅姑趁机猛地揪住一个丫鬟的发髻,抬脚向她腿上踹去。
      “你这个臭蹄子!”丫鬟们急了眼,瞧蘅姑穿着一身旧棉衣棉裤,心里一点忌惮都没有,纷纷地攥着拳头向蘅姑身上砸。
      “住手!”

      门畔传来一声娇叱,丫鬟们下意识地停住手,宋氏、扈婆子抬头望去,见是一个肌肤胜雪、姣美异常的女孩子,又看那女孩子不言不笑,穿着一身家常衣裳,却自有一股震慑人心的气度。
      “您是……二姑娘?”扈婆子思忖着,眼角觑向地上被摁住的丫鬟,登门做客却打了人家的丫鬟,纵是个不得脸的丫鬟,也太打主人家的脸面了。

      宋氏见正主来了,仪态万方地端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抿着嘴,“二姑娘,府上真是热情好客,连下等的扫地丫鬟,都赶过来待客了。”

      “你才是——”
      “住口!”红豆截住蘅姑的话,这年月,难得遇上肥猪拱门的好事,倘不狠狠地宰她一笔,简直天理不容。靖国公府眼下的处境,她可是一清二楚着呢。又见蘅姑惊骇地望着她,不等蘅姑鲁莽地说话,就抢先说,“奶奶,这个丫鬟,是我母亲拗不过人情,从老家带来的邻居家的女孩。没规矩得很,堵了她的嘴,把她扔到马房去就算了。”
      “二——”蘅姑只吐出一个字,就被丫鬟们堵住了嘴,那个被她抓疼了的丫鬟一时找不到绳子,利索地拿了一条旧长汗巾出来,众人一起合力,把蘅姑捆了起来。

      还算识时务!宋氏觑着红豆,琢磨着怎样敲打她,却见红豆行了个万福,柔声道:“奶奶,大娘、娘太不懂礼数了,怎么能把奶奶撇在这?等我去前面叫了她们来。”
      “嗯。”宋氏骄矜地吐出一个字。
      红豆慢慢地退了出去,顺着回廊向前面走,出了仪门,听见马房里有丫鬟在骂“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德性,就你也敢打我?”,她便走到马房边,轻轻地在门上一敲。

      那些丫鬟们原本有恃无恐——毕竟,宋氏过来前就交代过,让他们千万端起靖国公府的款,把这没见过世面的李家人震住。然而,倒座房里忽地传来一声“莲儿,娘的肉呀——你怎么就上吊了呢——”,吓得她们眼皮子乱跳,唯恐这忽然的变故会坏了宋氏的计划,赶紧赶回去跟宋氏说话。

      蘅姑坐在马槽边,睁大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呜呜地叫个不停。
      “想报仇不?”红豆在她耳边小声地问,蘅姑狠狠地点头,又狠狠地瞪着红豆:这个二姐姐,上次只是看着她被人打,这次竟然自己发话叫旁人作践她。
      “等会子我带了人来,你就躺在地上装死。”红豆见蘅姑只顾生气,压根没听她说话,略想了想,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又说:“你照着我的话去办,事成之后,我给你二十两银子。”

      蘅姑呜呜说了一段话,红豆低头将袖子向上卷了卷,把腕子上一串四个银镯子摘下来,一一地套在蘅姑被捆住的手腕上。
      银镯子到了手,蘅姑眼里的愤恨没了,只剩下疑惑,她呜呜地想问,却见红豆忽地站起来,叫了一声“来人呀,救命呀——”,泪珠儿便扑簌簌地往下掉,不等蘅姑回过神来,红豆已经出马房了。
      这个二姐姐搞什么鬼?蘅姑一时猜测不到,拿着左手费劲地向右手上的镯子上摸,摸着那冰凉、坚硬的镯子,闭着眼睛歪在地上,虽姿势有些难受,却兴奋地筹划着拿这四个至少十六两重的银镯子去买点什么好呢?

      “救命呀,杀人了——”红豆扯了嗓子叫了一路,那边厢,因为妙莲莫名其妙的上吊,而赶出来熬灯芯汤的邹氏吓得牙齿不住打颤,哆嗦着,揪住红豆问:“谁杀人了?谁死了!”
      “三妹妹,她先被人打了一顿,扔进马房里,又被人堵了嘴,一口气喘不上来——”红豆呜咽一声,再说不出话来,瞧奉官还呆呆的,指着他说:“快,去报官!”

      “我这就去!”奉官浑身的血都冷了,好端端的,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
      “我的蘅姑,我的儿!”原本为了妙莲的事,邹氏就红了眼圈落了泪,现在一听说蘅姑出事了,那不要钱的眼泪,登时洒了满面,也顾不得什么灯芯汤了,踉跄着,就向马房里跑。

      奉官开了门,心急如焚地去报官。
      红豆柔柔弱弱地走出家门,晶莹的泪珠挂在纤长的睫毛上,整个人好似风雨之中的海棠花,“哪位行行好……替我请个太医来……”
      “姑娘,你家怎么了?”原本站在墙根子底下晒太阳的一群人围了过来,为首的,自然是曹秀儿、林三了。

      “一个破落户……她、她来我家骗婚…………被拆穿了伎俩,恼羞成怒,先逼得我一个大姐姐上吊寻死……又把我一个妹妹打个半死,这个妹妹……只怕活不成了!”红豆跌坐在银杏树下,抽抽噎噎的,喘不上气。
      “林三,赶紧去把郑太医叫来!”曹秀儿嗑着瓜子,眼里带着莫名的兴奋,“长顺,去叫里长来,把二老爷也请来!有人敢在杏花巷里闹事,这不明摆着不把咱赵二老爷放在眼里么?”

      林三听见李家宅子里哭声一阵高似一阵,心知赵二老爷一心要和李家结亲家,这事他不会不管。忙赶着催长顺去叫人,待要去请郑太医,偏又来回说郑太医被人请去了,只得再去街上请大夫。
      这哭声,惊动了厅上的宋氏、扈婆子,宋氏原就记挂着儿子的安危,不乐意久留,只因为扈婆子说什么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才耐着性子坐下。此时听见前面一阵的哭天抢地,再也按捺不住了,对扈婆子冷笑说:“这就是你嘴里的好亲?就算那个李正清是状元郎呢,我家也瞧不上这等没有礼数的人家!”猛地一甩衣袖,便径直向外走去。

      “奶奶——”扈婆子自来算无遗策,也没明白究竟怎么回事。陡地被寒风一吹,身上一冷,莫非,她小瞧了李正白两口子?李正白两口子早把实情,说给李正清一家知道了?
      眨眼间,宋氏走到了大门首,院门唰地一声开启,外面站满了或义愤填膺,或隔岸观火的闲人。

      “就是她过来骗婚?”曹秀儿用手背抹去嘴皮子上的瓜子屑,红豆握着帕子,噤若寒蝉地点了点头。
      “让开!”宋氏身边的婢女喝道,那常和曹秀儿一起磨牙拌嘴的老婆子,张着黑洞洞的嘴,吆喝说:“你沾上人命官司了,还敢耍横!等着杀人偿命吧!”
      “就是,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儿,敢在赵二老爷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癞子为在曹秀儿跟前逞威风,紧赶着嚷嚷了一句。

      “……胡言乱语!”宋氏秀美的眉眼不受控制地扭曲了,背过身去,锐利的眼芒射在扈婆子身上,“你这个老东西,不是说一准能成吗?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扈婆子心乱如麻,面上镇定自若,才要编出一席谎话稳住宋氏,猛地听见橐橐的脚步声,欣喜地向影壁一指,“奶奶,你瞧,二太太出来了。”

      “李二太太,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宋氏望见邹氏走来,虽瞧她浑身杀气,仍忍不住出言质问她。
      邹氏二话不说,一手揪住她瘦削的肩膀,一手向她脸上掌掴过去,“好你个杀猪家的婆娘,你仗了哪个王八的势力,敢打我女儿?我现在就叫你给她偿命!”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姨娘救下来!”扈婆子自己个避得远远的,一时摸不着头脑,就向倒座房里跑,想找到蔺氏问她究竟怎么了。
      宋氏带来的丫鬟们,忙七手八脚地去救宋氏。
      外间瞧热闹的,听见邹氏说“杀猪家的婆娘”,那还有什么怕头,赶着冲进来,把撕扯邹氏的丫鬟们一个个扒开。

      “岂有此理!你真是胆大包天!”宋氏气得浑身哆嗦,舔了舔裂开的嘴角,揉了揉高高肿起的脸颊,发狠地说:“我家和你家,本就是门当户对……”
      “是你做梦,还是我没睡醒?”邹氏啐了一声,悲愤交加,满怀愤恨,只顾着一字一句地把宋氏怼回去,哪里还管她说什么。
      “我爹也是举人,我家也是书香门第……”
      “那就更下流了!一个举人家,一个书香门第,也把个女儿送人做妾?我要是你家的族长,不把你一家逐出宗祠,我也不算要脸!”什么货色,也来她跟前扯谎?

      “你,”宋氏怒不可遏,睥睨向邹氏,寒意森森地说:“自作孽,不可活!既然你找死,那我也犯不着拦着你!来人,去靖国公府找大老爷,告诉他,我被一个泥腿子打了!打了我不要紧,伤了国公府的体面,这事可大了去了!”
      “还靖国公府,你怎么不说,你是康国公府的呢?”红豆啜泣着,字字清晰地说。

      这一段话,宋氏气头上,没听清。
      曹秀儿听见了,登时喋喋地对众人说:“是呀,反正,这会子靖国公府、康国公府‘不分彼此’。人家已经报官去了,料想,没多大会子,不但靖国公府的人会来,康国公府的人也会到。
      宋氏心头的怒气,蓦地被寒风吹散了:当真出人命了?此事,定会被康国公府拿去做筏子,教唆御史弹劾靖国公府;靖国公为免受到牵扯,势必会将她交给官府,叫人依法处置她。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她怎么就撞上这么莫名其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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