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1、第一章

　　楔子
　　文昭国明宗十六年，国君遇刺身亡，其子文殷继位。天子年少，文昭内忧外患。
　　贪狼的大军集结在文昭帝都靖京以北三十里的平原上，自攻破阳石要塞，便是一马平川的腹地，再也没有足以抵挡铁骑的屏障。
　　三天前，凤翔节度使的人头被呈送回来。那个人实现了他的诺言，不成功、便成仁。
　　都城内外的流民慌乱奔走逃亡，富贾显贵早已听到了风声，举家远徙。如今仍留在城里的，不是无处可去的孤寡，便是那些将自己命脉维系于社稷的肱骨旧臣。
　　皇城宫中府库几近被盗掠一空，宫人侍从所剩寥寥。年轻的上位者麻木的看着王朝尽头的炎凉百态。自打他临危受命接手了这个风雨飘摇的江山，便大抵料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被后人载入史册的那位亡国君。
　　文昭积垢已久，连那宫门也久不修缮。朱漆褪了色，厚重个门板露出了年岁的深灰。迎面大开的宫门，显得摇摇欲坠。唐清平风尘仆仆赶至宫禁之内，年少的皇帝陛下并没有觉得很意外。文殷心里比谁都明白，就算这个王朝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所有人都会避之不及，唯独他唐清平不会走。
　　让他意外的是，唐清平不再劝他离开。他下令近卫扒了国君的朝服，为他套上了一身侍从的短打装束。
　　“晏之，你这是造反！”皇帝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肱骨重臣。
　　唐家累世出将入相，秩比三公，家训极其严苛，造反二字如何承受得来。然而此刻唐清平却只是寡淡一笑，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皇帝的朝服收起，恭恭敬敬将其置于案上。他从衣袖里取出半截虎符，连同御案上的国玺，付于皇帝怀里。
　　“护送陛下到西陲，不可有半分闪失。西域都护府李大人手中有另一半虎符，可调动凉州郡十万戍边军士，陛下自可待到时机成熟再行起势，这是文昭的最后一步棋。国玺与天子同在。”唐清平这话，既是对皇帝说的，也有与禁卫交代。
　　“晏之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同孤一起走？”小皇帝拉着唐清平的衣袖，如同他幼年时依赖这位太傅一般，也如同他英年早逝的先父倚重这位伴读一般——父子二人如出一辙的脾性。不同的是，晏之待他，永远不会像待他父亲那般……
　　唐清平温暖柔软的手掌，覆在小皇帝手背上，坚定的从自己衣袖上拨开，“陛下长大了，该知轻重。”

　　小皇帝向来做不了顾命大臣的主儿，这次也不例外。
　　唐清平看着皇帝尚且稚气未退的脸，轻声道：“总得有人身当国门。陛下，留得青山，徐图复国，恕晏之不能陪伴陛下左右。晏之辜负先皇所托，自诩无颜见先皇。陛下，走吧。”
　　“不，晏之，我不走，我不走！”
　　唐清平看着那徒自哭泣的小孩儿被禁卫以掌刀劈晕，带离宫禁，眉头几不可见的微蹙了下，转过头去。
　　天色将晚，宫中渐渐安静下来。唐清平收起天子节杖金印，用白绫细细包裹起来。

　　第一章
　　贪狼的大旗，插在靖京的城楼上，“文昭国”从此不存在了。
　　城中抵抗的大军已尽灭，溃退入内城的只有一些老弱文职官员。本以为这天子脚下，有的是金银财帛，竟未料到城中街市早已被流民暴徒趁乱洗涤一清，肆坊空空如也。
　　过去，贪狼的士兵进了城，便尽可在城中搜刮所有可以看见、可以抢到的一切事物，包括女人。贪狼大军一路席卷申州，拿下一个又一个城邦，大军屠戮之下，大抵都是这番景象。可文昭毕竟是贪狼主帅的故土，大军进城之前，主帅已有命令，进城后不得动百姓一根毫毛。可未曾想他难得发一次善心，竟看见这般景象。
　　贪狼的主帅不想在自己的故土上作太多杀孽，但总有些愚忠之人，让贪狼最终还是压不住那坏脾气。要么杀尽那些迂腐的文人，要么他们自行在屠刀之下，俯首称臣。贪狼此番比较在意的是，文昭国有一位年轻的丞相。
　　十多年前，贪狼带着乡下集结的几路佃农和游勇散兵起兵做反，出其不意拿下了南赡州的一个小国，并以此地为根据扎根发展。当时整个申州没有一个国君把这事看在眼里，皆说南赡州不过是个小城邦才会被佃农叛军这些乌合之众拿下，他们成了不大气候。唯独文昭国向各国发送国书，主张尽早剿灭叛军，各国应合纵连横，并在国书请战书里，给叛军首领起了个名字，叫贪狼。
　　北斗天枢，贪狼星君。
　　申州四分五裂，城邦林立，实则不堪一击，各偏安一隅，抱残守缺。看似各自独立的城邦，却都是几个大国的依附。贪狼的大军拿准了几个大国的破绽，很快席卷向整个平原腹地。
　　在一场硬仗之后，贪狼击败了申州最广袤的晋安国，那位国君告诉他，天下大势已尽在贪狼掌中矣。
　　贪狼笑说，不是还有个文昭国么，可不好打，国虽小，民富兵强，举国一心。晋安国君苦笑着点头称是。晋安国君忽然想起了旧事，方才道：“是了，是了，文昭国的丞相早年就称你为“贪狼”，早料到有此一日，明之先见，是寡人大意了。”然而，这一切都已成定局。
　　贪狼问晋安国君，国书怎么不是文昭国的皇帝写的，由丞相把持朝政？
　　晋安国君却不再多言，只忽然满脸愁苦，良久，摇头说，良禽择木而栖，哪个君王又不求贤臣辅佑，唉！
　　贪狼是后来才听说，文昭国的国君，险些娶了那丞相做皇后。
　　文昭民风开放，男子身而为妻妾虽稀松平常，但国君娶男皇后却是大事一桩。贪狼略微吃了一惊，心想那对君臣之间莫非有颇多龃龉。
　　终于，贪狼等来了他的时机。文昭国中内乱，兄弟阋墙，皇帝被他的亲弟弟刺杀，临危禅位于丞相，却被丞相扶了年仅十五岁的小太子登基。这么一乱，贪狼的大军有隙可乘，攻下了阳石要塞。
　　贪狼星，或许果真天命所归。
　　大军压进宫禁内，肃穆寂寥的宫墙里，挂着白藩，隐约有丧钟合鸣，贪狼不爱听，命手下把更漏使砍了。
　　亡国的朝臣们聚集在议政殿，大多老弱，冥不畏死的矗立在殿上。怕死的早就逃走了。剩下的这些，要的不是生前命，而是身后名，想要做一世忠烈，百世流芳。当然，也有不少识时务的人，等着迎接新君。

　　贪狼立于宝座之前，俯视眼下。
　　文昭国国君的朝服、金印、节杖，呈在殿上，贪狼不止一次经历过这番献降的景象，只是从未见过这么没有诚意的献降。“国君何在？国玺何在？”拿这些来唬弄于我？
　　殿上那个年轻人说他便是国君，这可是唬他贪狼不知道文昭国早已易主，国君应当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才是。
　　眼前这人一身朝服气质清俊，却是谁？“你是文昭国的国君？”
　　贪狼上前，捏起那人瘦削的下颚，看到一张，于贪狼看来，几可祸国殃民的脸。
　　那人却侃侃而言:“先皇临危授命于我，若太子不成器，自可取而代之。我自当让那小鬼做几日皇帝梦，然后再赶下台，也好让百官公卿心服口服。”
　　“哈哈哈哈哈哈哈……”贪狼不知为何大笑起来。“原来是丞相大人，我以为你有多忠心，好一对明君贤臣，原来不过如此。我说唐大人，那你把赶下台的小皇帝如何处置了，这等说辞便能诓骗于我”贪狼看着他的眼睛，却只在他眼中看到不屑一顾。
　　“自然是杀了，难道我还能给自己留着个后患不成？”
　　“尸体呢？”
　　“宫苑内的水井里头。”
　　“啧，听说先皇待你不薄啊！”
　　“你的旧主也待你不薄，彼此彼此。”
　　“啪！”贪狼虽也有怜香惜玉之心，但眼前这人揭他伤疤却是愚蠢之极。一巴掌将他扇出去，没立时毙他性命已算留情。“给我搜。”
　　贪狼在他耳边说道：“若是挖不出来，便将你活剥了！ ”
　　那人只是侧过头去，与他避开些距离。
　　这角度看去，天庭饱满，下颚圆润，鼻梁秀挺，难怪文昭国的先皇帝想要立他做皇后。
　　不多时，手下确实从宫苑里捞出来一具湿漉漉的尸首来。约莫是泡在水中多时，那尸身全身浮肿，面目全非。但看身形，却是十四、五岁年纪的少年体格错不了。
　　殿中几位老臣子哭做一团，抖着手指着唐清平，大骂逆贼。
　　贪狼心想，那是错不了了。“国玺呢，又在何处？”贪狼问道。
　　唐清平不以为意：“我既取而代之，江山都改姓了，文家的国玺我要它何用？慌乱之中失了窃，不问你的手下，反来问我？如今城内城外，连我们的命，俱在贪狼君指掌之间，一块小小的国玺，有什么要紧？”
　　“恩，说的是，说的是。”贪狼状似附和着点头称是。“那就紧闭城门，封锁要道。将士们，杀个痛快！”

　　屠城！？
　　殿上的文昭国遗老们，与贪狼君的士官，俱是一阵骚动，前者痛心疾首，后者跃跃欲试。
　　“且慢！”
　　唐大人，我就在等你开口呢——贪狼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我想怎样就怎样，屠城你也奈何不了”。
　　唐清平却道：“一路灭了那么多国，有哪个又真正属于你？你杀了再多的人，天下人对你，只有畏惧没有敬意，除了满足你虚妄的自尊心又有什么意义，你又能得到什么！”
　　“真好笑啊，丞相大人，我又不想当一代明君，我也不像你们这些读书人，活着想要名节，死了想立牌坊。我一介武夫，这些年我横扫申州，灭国无数，铁蹄之下无有完卵，像我这样的人，死后是会下炼狱的，就不劳唐大人替我操心了。”贪狼倒也乐得跟唐清平多周旋几句——死了的美人，就不美了。
　　“可你当初起兵举事，却只是为了替一个素不相识的乞儿复仇。”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唐清平眼前一晃，已被贪狼提着喉咙按在墙上，呼吸滞涩，肺部的空气迅速的抽离出去。
　　“你想得到的……不就是……天下人都匍匐……在你脚下……承认你……贱奴出身……照样扬名立万……那可、那可……不比杀人还快活……”
　　唐清平被他掼在地下，摔的七荤八素，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你还知道什么？你还知道些什么！”
　　头皮一阵撕扯的剧痛，唐清平被贪狼抓着披散在肩上的长发提起，被迫看他，
　　“贪狼君，天下大乱，你可快意？”
　　“我不叫贪狼，我姓常，我叫常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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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是同人文，写着写着全文就一个名字来自原剧，而且OOC严重。既然这样就该了名字当原创吧，反正也没人看得出来原来的是谁……手动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