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无痕情依依》赵清越

24、形势很危险

　　灵凤大街的繁华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消散了，小麦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途经荷塘时她停下了脚步。荷塘
　　啊......心里这么默念着，往事的烟雾从荷塘里升腾起来覆盖一切，摧枯拉朽地迅速覆盖掉一切。

　　进入将军府那一年，她只有十二岁。她家在京郊的农村，家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到了她十二岁那一年父母再
　　也无法养活四个孩子，两人一商议觉得她是个女孩，人都说女儿是赔钱货，虽不舍父母还是把她卖给了人贩子。在她被人贩子
　　带走后不久来了一个穿着暴露、涂脂抹粉的奇怪老女人，她一一看过了人贩子手里的小女孩就走了。人贩子送她出了门，再回
　　来时已是笑容满面，口中不断念叨着“发财了”。女人走后，人贩子突然对她还有另一个叫小依的女孩子照顾有加，还直称她
　　们是他的财神。她和小依都不明就里，她们中一个年龄较大的女孩小惠却看出了端倪。

　　“你们呀，一定是被灵凤大街的鸨母看中了。”她说。

　　“鸨母？”她和小依都很疑惑，“就是那个奇怪的老女人吗？”

　　小惠直点头，“就是她，她一定是窑子里的鸨母。”

　　“窑子又是什么？”小依疑惑地问。

　　“我原来听妈妈说，窑子是一个不好的地方。”小惠解释道，“那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正经女人是从不到那儿去的，
　　进了那个地方的女人也会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话题到这里结束了。至于男人们去那里怎么寻欢作乐，为什么进了那里的女人会被一辈子看不起就是连小惠也无法解决的问
　　题了。不过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已经有了对于窑子这样一个神秘地点的初步认知，那是个不好的地方，而她正要去到那个地方。
　　她和小依都从内心里感到害怕，于是她打算逃。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小依，小依却只是摇头说她们不可能成功的，人贩子一
　　定会把她们再抓回来的。她明白这些，可还是要试一试，她不能坐等被送进那个不好的地方。当晚她逃了，也不出所料地被发
　　现了，人贩子找来了帮手一路追赶她直追到了一条小河边。在人贩子那里她长期吃不饱，人又年幼自是比不过人贩子，很快就
　　被人贩子追上了。就在人贩子快要抓住她的时突然飞来了一个东西狠狠打在人贩子的手腕上，人贩子大叫一声缩回手，那东西
　　却并不落地又飞了开去。几人好奇地四处张望，只见前路不远处站着两个白衣少年，其中一个少年伸手接住那飞回来的东西，
　　众人这才看清那是一把绘有寒江独钓图的扇子。

　　“喂，你们两个臭小子，不想活了吗？！居然敢打老子！！”人贩子揉着手腕大声叫骂。

　　另一个少年用手中折扇遮住脸笑向那个接住扇子的少年说：“梦梦哟，他很生气呢。”

　　那个被叫做梦梦的少年冷冷看了那人一眼，“我懒跟狗一般见识。”

　　人贩子听罢头上青筋暴起，几步走到两人面前，“我看你们今天真是活腻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人贩子边说边举起拳
　　头向两人打去，两人竟像是没看见一样不闪不避，她不觉担心地叫出声来。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两个少
　　年相安无事，那个人贩子却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奶奶的，”人贩子骂骂咧咧的坐起身来，对着他叫来的帮手喊道，“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收拾他们！！”

　　人贩子一喝几人才发声喊冲上前，两个少年不紧不慢如闲庭漫步般地与几人打斗起来。她的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个叫梦梦的少
　　年，少年的每一招每一式在她眼中是如此潇洒倜傥，不觉间她看的痴了。

　　视野里突然出现了奇怪的景象，她惊讶地看到两个人追着另一个白衣少年跑，虽说是追，但看起来更像是他引着他们去那里
　　，两个人不管怎么样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少年一路向梦梦跑去，到得近前少年伸出手搂住梦梦的脖子整个挂在了他身上，故
　　作恐惧地望着梦梦，“梦梦呀，他们一直追我呢，人家好怕。”

　　那少年说完更紧地搂住了梦梦，梦梦则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要一天到晚趴在我身上，滚！”说完，一把就把那个少年扔
　　了出去，少年向着追他的人飞去。她再次惊呼了一声，谁知那少年竟是轻飘飘地飞起来在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出腿踢飞了两
　　人，随后又轻飘飘地落了地，嗔怪地看着梦梦，“梦梦呀，干嘛把人家丢出去嘛，要是弄伤了人家怎么办？”

　　梦梦冷冷扫了哀怨的某人一眼，“你的轻功不是拿来当摆设的吧。”

　　“大哥，”人贩子叫来的帮手之一趁两人对话之时走到人贩子身旁耳语道，“这两个人是硬点子，咱们还是走吧。”

　　人贩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今天算你们运气，爷不跟你们计较。”话音还没落，几人就一阵风般跑没影了。

　　“哎呀，就走了呢，真是不过瘾呀。”被扔出去那少年假意地抱怨了一句走到她身边，“小美人哟，看来你很关心我家梦梦
　　呀。”

　　她低下头，脸开始泛起红潮，“我，我没有呀。”

　　“还说没有呢，你不是一直都在看着梦梦，看都不看我一眼的吗？”少年奇怪地笑着说。

　　被发现了心事她更害羞地低下了头，那少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梦梦呀，你要怎么处置这个看起来很喜欢你的小美人呀？
　　”

　　她怯怯地抬起头，只见梦梦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转头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些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追你？”

　　她只觉心头怦怦乱跳，喉咙也是干干的，“我，我叫小麦。爹娘养不活我就把我卖给了那个人贩子，他，他要把我卖到窑子
　　里，我，我就逃了出来。”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有着奇怪笑容的少年继续那般笑着，“看来只有带她回府了呀。”

　　就这样，她被这两个少年带进了将军府。后来她才知道，有着奇怪笑容的少年叫雪，那个被雪叫做梦梦的少年其实叫梦，他
　　们是将军府下一世家臣，两人的武功都极为高强，那天的那几个小毛贼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在她看来雪和梦是很奇怪的两个
　　人，雪一天到晚纠缠着梦，梦则永远没有好脸色给雪，但到了危急关头这又是两个可以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对方的人。看起来
　　，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的他们该是好兄弟，可看他们成天吵吵闹闹的样子又像是一对冤家，她还真是弄不懂他们。

　　虽然她是将军夫人的丫鬟，但她也还是利用闲暇经常做了可口的点心或是漂亮的饰物亦或一些衣服鞋袜送去给梦。她很清楚
　　自己喜欢梦，但她并不奢求和梦在一起。在她看来，梦是一个出身高贵，本领高强，温柔体贴的极品男人，如她这样渺小的人
　　怎么配得上他呢？她只要远远地看着他就够了。然而，在她进入将军府后的第七年，一切改变了。

　　那一年夏天特别热，晚上睡不著的她独自跑到了荷塘边。这几年在府中她随着夫人也学了一些诗词歌赋，不知怎地今晚在这
　　荷塘夜色下她竟想起了夫人给她讲过的那首南朝乐府《杨叛儿》，不觉间她轻吟道：“暂出白门前，杨柳可藏乌......”

　　“欢作沉水香，侬作博山炉。”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回头一看，接出她下句的居然是她日思夜想的梦。

　　“啊，梦公子......”她不自在地站起身了，开了口去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玩着手中的手帕。

　　梦走上前了，她可以感到头上梦的目光，“这么晚了，还不睡？”

　　“天太热，睡不著，出来逛逛。”她终于是鼓起勇气抬头望向他，“梦公子也睡不着？”

　　“恩，所以出来走走。我难得避开雪那个家伙好好逛逛园子。”

　　说道雪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雪公子和梦公子，好像一对欢喜冤家呢。府里都有人再说啊，雪公子一定是喜欢梦公子呢。
　　”

　　梦哭笑不得，“也不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居然跟这种人从小一起长大。”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危难的时候，雪公子还会是你的好伙伴呀。”

　　“那到也是。雪这个家伙只要正经起来，就比谁想问题都周全。好了，我们别说那个烦死人的雪了，说别的吧。”

　　这时的她已经不再感到紧张了，“好啊，说别的吧。啊，对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从身上找出了一条精致的腰带，“这
　　是我为您做的，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梦伸手接过了腰带，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心跳在他手心的温度里越跳越快，她可以感到自己的脸也肯定红得像个熟透的苹果
　　。

　　“小麦，”思绪纷乱间，她听到梦这样说，“以后不要叫我梦公子了，就叫我梦吧。”

　　“梦，梦......”她梦呓一样重复着他的名字，也许他不知道，在私下里没人的时候她把这个名字叫了多少回。她实在不清
　　楚是梦今晚突然而至的激情还是他心中也有她，她也不想去弄清楚了，如果时间可以定格在这一面，她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小麦做的东西我都很喜欢呢。”梦继续温柔地说，“不止小麦的心里有我，我的心里也有小麦呀。”

　　是她听错了吗？梦说，他的心里也有她。她抬起头看着他，看到的是他柔情似水的眼神。难道是她多年来默默在他身边的守
　　候打动了他，还是初见时他救下她就并非全是因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不想思考这些了，她甚至都不想去想这是不是在做梦
　　，她就当一切都是真的好了。

　　鼻子一酸泪水泄闸了，这是多年来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居然，居然就这样发生了，她又怎能不激动得落泪呢？梦轻轻拭去她
　　喜极而泣的眼泪，“还真是个小傻瓜呀......”宠溺的语气，话音未完全落下，梦微微皱了眉，转身望向长廊的转角处，“大
　　晚上的，你不睡觉跑来这里偷听别人说话？”

　　随梦的话音，雪从哪个角落里走了出来，一脸媚笑地靠过来，“哎呀，还是被你发现了呢。我看到梦梦出去了呀，也就跟出
　　来了呢。看到小麦也在这里我就知道你们要说很秘密的话呀，”雪眨了眨眼，“梦梦想和我们的小麦美人独处想很久了呢。”

　　“那还不是拜你所赐。”梦没好气地说，“整天黏在我身边，我一点自由的空间都没有。”

　　“梦梦，你怎么可以这样呢？”雪又露出了他的招牌式装可怜表情，“你怎么可以这样重色轻友呀？早知道你们会发展起来
　　，我不帮你救小麦了。”

　　“这不是你的希望吗？有戏看了不是？”梦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某雪的把戏。

　　心思被拆穿的某雪有些尴尬地站了一会儿，随即立马靠向梦，打算把自己挂到他身上。早就料到他会来这招的梦往后退了一
　　步，扑空了的雪又郁闷又委屈地站在那里，“梦梦欺负我。”

　　“反正你愿意。”

　　雪叹了口气，随即两眼放光地望向一旁害羞的小麦，“小麦美人呀，以后你要是和梦梦成了亲也不要阻止我和梦梦来往哦，
　　我们，毕竟是好兄弟嘛。”

　　“哦，好。”那时并不知道雪口中的来往等同于调戏的小麦答应了他的要求，一旁的梦看着一脸计谋得逞样子的雪直郁闷，
　　他早应该想到的，有这种兄弟他就应该把小麦教的无良一点才对。

　　那夜以后不久，她就正式成为了梦夫人。原本想都不敢想的事啊，就这样成了现实呢。

　　从回忆回到现实，小麦才觉得有些冷。虽然是夏天，但这一年的昼夜温差却出奇地大，在这种时间停留着这个荷塘边还真是
　　有些冷。正当她想着赶快回房加衣服的时候一件红斗篷披到她身上，不用想也知道是她的梦来了。

　　“你呀，在荷塘边这么站着也不知道加件衣服，要是受了风寒怎么办？”心疼的语气，披上斗篷的梦顺势从身后环住了小麦
　　。

　　“你们开完会了？”小麦知道慎司走后，雪和紫就召集了所有的七个人开会，应该是在商讨起兵的事吧。

　　“开完了。”梦轻轻叹口气，“王爷可能会把我们送进宫去，你，你不用跟我一起进宫了。”

　　“为什么？！”

　　“形势很危险，这一去，谁也不知道还可不可以活着回来。”

　　听到这句话小麦努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回过身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这样我才更应该和你在一起啊。梦，如果你有个三长两
　　短，我又还能独自活在这个世上吗？你让我去吧，能和你死在一起，我没有遗憾了。”

　　梦眼神复杂地望着她，过了好久他才轻轻把妻子拥入怀中，“那好吧，黄泉路上也有个伴。”

　　小麦听着他强健的心跳闭上了眼，她尽力感受着这个男人的气息。只要在他身边，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荷塘边的两人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荷塘中心的水亭屋顶上一个紫色的身影正默默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