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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第一日
      烟霭暮暮,小雨淅淅沥沥,点在青石板上也无声响,整个青溪城竟如死寂一般,透着森森然的凉意。
      青溪城堪可做水上之城,青溪并不是一条小溪,而是一条河,只是被青溪城渐渐扩大的的规模分了开去,冉冉地蜿蜒着贯透了整个青溪城。是以,青溪城见得最多的是各种各样的桥,难得一见的是富商与郡守府邸豪华的玉栏雕砌朱颜桥,亦有勾栏之地的黄木赤漆柳儿桥,然最常见的却是街市之间的嫁接——青石桥。
      一盏昏黄的灯笼在蔼蔼的雨幕里奄奄一息,泛黄的“药”字招牌亦在晃悠悠的荡着,雨丝飘斜,湿了门口候着那人的半幅衣裳,却全然不见他在意,一双比灯笼还昏暗几分的眼直望着药铺门前青溪之上的最普通的一座青石桥对着的街角来处,一动不动,只放佛天塌下来了,他也愿意就这样等着。
      细看去,他的眉梢已然是皱纹铺褶了,苍老的颜在昏黄的光下优胜枯木,真不知以他这般经历了世事的人还有什么可以如此坚定的等待着。
      细细的雨里突然有了一丝清香,是莲香,幽幽的给了这沉闷的雨天一丝清明。
      老人的眼立时亮了起来,侧身将耳超那街角贴了一贴,就听见了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渐渐地,一角白伞露了出来,接着一缕红色的裙带亦飘飞了起来。
      是个钕子。
      拾阶而上,顺着伞沿而下的是一张亦喜亦哀的倾城容颜,幽深的眸子毫无感情的平视前方,直至桥上最高处停顿,才转了视线看向药房前等待的人。
      雨一时就大了,噼噼啪啪的打在油伞上,哗啦啦的滑了下去,润得伞面上的红莲愈见妖艳。
      老人衣裳终于湿了个透,红衣钕子却是脚下缎鞋半滴不沁。雨声掩住了老人渐烈的心跳与粗重的呼吸。

      莲落纤长的指收起伞,伞垂下时雨水亦尽,竟似从没在雨中走过一般。
      老人看着莲落走进,自己却不相随,期艾的神色显然是怕亵渎了莲落。弯腰一礼:“里间都已收拾好了,药童学徒也都已经遣散去了,姑娘可以放心的在这住下了。”
      莲落在药柜上扫了一眼,见其果然是精心擦拭过,才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了。”
      半响,自顾在药房里转着的莲落见老人还没走,抬了眼望住他,并不言语。
      老人只觉得那眸子直看到他心底去了,脸上一热,搓着手道:“那个,姑娘你都将人遣完了,这药铺如何开张?还是我留下来帮帮你吧……”后半句小的连自己也几乎听不见。
      莲落收了眼神,淡淡道:“这铺子不会再开了……”话毕,人已经消失在去内间的门里。
      残喘的灯笼霎时灭了,老人一时反应不过来:不再开了,那自己半生的心血不就这样没了……当初卖这药房给她,自己再贪其颜色,也只因她是真的有本事,相信这铺子交予她手里,定然是会发扬光大的,那里曾想换来这样一句话。一时,湿透的衣服不仅沉重了起来也直凉到了他心底去了,一个寒颤,才跌跌荡荡踉跄着步子去了。

      第二日
      懒懒的起了身,阳光透过窗棂的小孔在地面上规规矩矩的列着。莲落脑子里闪出了药橱,得去整理下药的位置,昨日里就看出与自己惯用的位置是大不相同的。虽然不开张,但是弄药的乐趣还是要有的。无情的眼闪过一丝疼痛,‘乐趣’这个词还是从她嘴里自己才明白的。
      如今,你又魂归何方?
      莲落抚了抚额,压过心底的疼,朝屋外走去。
      甫一开门,阳光还是耀了耀眼,举袖遮了遮,才放眼望去这小小的庭院。橼木皆尽有些斑驳,梁上暗纹仍旧透着甸甸的古意,低低廊檐稍微宽些,遮住了廊侧栏外的一尺地方,而这一尺地方摆满了小小的青石花盆,与青石的地面相融了去。
      小小的花盆里生长着各种易养的药材,甘草,鸡冠,桔梗,茺蔚……
      当归……
      莲归撇了头不再看去,直接去前厅整理药橱去了。
      慢慢的沉浸在药里的世界,待整理得差不多了才发觉天已经很晚了。便点了烛,坐在一旁看起了医书来。其实也不需要再看书的,只不过想知晓这个朝代的医术发展到如何了,了解了解倒也无妨。
      翻得几页,又再看到了当归的字眼。心头顿时烦闷起来,扯过一张白纸,研了墨,沾了笔,就要写,就听外间穿来细促的脚步声。
      叩叩叩……“有大夫在么?我有急事,烦请开开门!”清脆的女儿声,甚是悦耳。
      莲落一顿,饱满的墨汁霎时落到了纸上,溅出好大一朵墨花。并不想理门外的人,轻声又足以外间听得到:“这药房不开了,莫在敲了。”
      外间钕子却是那里信得,这药铺前几日还开着呐,心里一阵焦急,不免就带了哭腔:“求求您了,我家小姐真的很痛苦,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莲落听得,心里一动,搁了笔,起了身去开门。只见一个丫鬟模样的钕子,钗鬓散乱,额间细汗晶亮,一见莲落开门就跌了进来,莲落侧身让过,袖间微动,钕子立时就稳住了身形。
      并未在意这异样,丫鬟便跪了下来,正要磕头,却怎地都磕不下去,诧异间就听:“你家小姐可是噩梦连连?”丫鬟一惊,转而就是狂喜:“大夫您已经知晓了,就一定能救偶家小姐吧,静渊在这求您了,您大慈大悲救救我家小姐吧!”
      莲落沉吟良久,这事牵扯太多,而自己又不能随意干扰凡尘之事。缓步行到桌前,提笔写到:“归,何如归?”
      “不如归去!”静渊不知何时已然站到莲落旁边,大眼射出一股坚毅,直看得莲落无情的眼也有了一丝赞许。然而赞许的却不是这股坚毅,而是那四个字,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啊。
      莲落仰头一笑,闭了眼。久到静渊已经绝望的时候,莲落才赫然睁开眼,从腰间锦囊里取出一物:“这是鵸余身死炼制的药丸,拿与你家小姐服用,定然安好。速速去了罢,不要再来了,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的。”
      静渊喜极,又要磕头,就见眼前红衣一扬,自己已然到了门外,那门也轻然闭上了。只好对着门里屈身拜了三下,就转身急急回府去了。

      莲落缓了缓,落笔下去,赫然是,‘不如归去’四个字。
      直直的看着纸上的字,跳跃的烛光映得她脸上的迷惘。

      静渊取了药,心中一阵安定,急急就往北城秋府赶去。夜半各户人家皆尽歇息了,只有少户人家门前晃悠悠的灯笼照着前方昏黄的路。静渊一路疾走,走得小半个时辰,忽然觉得脚下的路霎时熟悉,一转角,果然见到了青石桥后隐现的光,再上得桥上,看了清楚,分明就是那刚才走出的药铺。
      竟然,又走回了这里。自己明明是寻着回府的路走的,怎地又转了回来。压过心头惊异,一埋首,低低的从药铺前跑了过去。
      如是再三转回药铺,静渊终是用尽了勇气,跌坐在药铺门前愁之欲泪。

      且说莲落望着纸上的字呆着,门外居然再响起那方才的细促的脚步声,暗忖,怎地又回来了!
      却听门外脚步声骤停,又传来“咦”的一声,接着那步子就急促的去了,并没有进来。
      脚步声第三次再响起的时候,莲落终于不耐,开了门对着不知所措的静渊道:“你就呆在这,别再跑来跑去烦我了。”

      静渊望着一脸寒意的莲落,心头的恐惧豁然扩大,但是思及府中小姐硬是咬着牙忍住了打颤:“我要回去救我家小姐,求求你就放了我回去吧!”
      莲落一时无语:“这里被人布了轮回阵,你是走不出去的。你家小姐你也不用担心,那人不想伤害她。”说完砰地关了门,晾得静渊一个举首苦叹泪潺潺。

      秋府洗缘阁。
      红烛焰光闪烁下,看得床上那个不断翻来覆去的钕子甚是痛苦,豆大的汗珠簌簌而出,滑落,湿了散乱的秀发,口中不断喃喃:“镜儿,镜儿……”反反复复凄然唤着的就只那两个字。细看去,她的眼是闭着得,却也看得出眼珠儿不断的转动着,是着了梦魇的症状。

      这时,闺房之门竟悄然无息的开了,一个身着玄色轻罗的蒙面钕子飘了进来,之所以是‘飘’只因不见她任何动作,就那么长裙曳地的来到了床前一丈之地,透过薄纱的屏风看着那个仍在梦魇中痛苦的钕子。比玄衣还玄的眸子冰凉一片,忽而就有了疼惜,憎恨,最后竟转成绝望的凄厉。
      左袖举至眉侧,薄衫滑落,莹玉的皓腕上缠了细细的红线,食指中指一并向着床上钕子指去,就见红色的细丝直直的穿透了屏风向床上钕子眉间刺去。
      就当刺入之际,床上的钕子蓦然睁开了眼。玄衣钕子并指一收,红线顿时回了她袖间不见,人也闪入了帷幕之后,整个过程仍旧是毫无声息。
      可那床上钕子还是眉梢一动,涩声道:“镜儿,是你吧?你回来了是不是?那你见见我好不好?”她整个人慌乱的从床上跌落了下来,好半响才站了起来,双手向前摸索着前进,睁着的眼珠儿一动不动,竟是是个盲女,无怪耳力如此之好。
      屏风哗的一下倒了,盲女再次跌了下去。扬起的风拂动了巾帏,也让后面的玄衣钕子看清了盲女的举动,就见玄衣钕子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继而又是一丝愤怒,片刻之后才恢复了平静。
      缓步走出,立在盲女的身前,望住了她。
      盲女半响再听不得动静,就在以为是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听见了停在身前的熟悉的脚步声,心中一时欢喜,又一阵黯然,侧耳感受着那人的呼吸,竟是连一句‘你好么?’都问不出来。
      玄衣钕子眉间没来由一软,俯下了身挽住了盲女的小臂将她扶了起来,转回了让她靠在了床棱,又去桌间倒了一杯冷茶塞进盲女的手中,一切动作是那么的自然,放佛做过千次万次一般。指尖相碰,盲女一颤,在玄衣钕子要挪开时紧紧拽住了她:“镜儿……我……”
      玄衣钕子却是右间长袖一拂,击开了盲女按住她左手的手:“夏幽颜才是我的名字。”
      盲女一鄂,冷茶跌落,随即有展颜一笑,本就极美的颜上立时异彩连连:“我叫秋茗笙,你便改了夏幽颜是不?”
      玄衣钕子不料她如此迅疾的猜透了自己取这名字的因由,心中一阵羞恼,欲要喝斥,看及她颜上神色,不知怎地狠话就出不了口。
      “可你还是我的镜儿。镜儿,我好欢喜!”无着焦距的盲眼竟是盯准了夏幽颜的瞳子。
      夏幽颜一怔,随即撇过头:“可我是来杀你的!”说完这句话,人就飘出了秋茗笙的闺房,徒留一地狼藉和泪流满面的主人。
      秋茗笙抱了膝盖,枕了下颚:“你要杀我,我不会怨,原是欠你的。我只怨再见不得你的颜啊……”

      第三日
      天色渐渐亮了,静渊痴痴的想要站起,却因一宿的凉意沁入骨髓,半身顿时麻痹难忍,好半响才缓了过来,一折腾,天竟然大亮了。静渊决定再试试,那什么阵总不可能一直存在着吧。打定主意,就动了身,但心里还是多了个眼,小心翼翼的的认着路边熟悉的人户。
      这样走来,时间到底是多了几倍出去了。秋府门前沧桑的石狮映入眼帘时,静渊几乎就想‘哇!’的一声哭出来,可门前的阵仗却不允许她如此做来。
      门口多了两排衣甲鲜明的士兵,从那服饰花阶看来,是只有侯国将军刺史兵卒才能佩戴的。静渊心中一喜,是少爷回来了。
      说起这秋家少爷秋茗萕也可谓少年英才了,上任短短三年就将邺州军纪一改往日懒散之风。一年前与齐州的一场战役更是以少胜多而声名大噪。但许多州侯将军暗地里还是对他微词颇甚,究将起来也不过是因为三年前秋府小姐秋茗笙嫁于邺州侯自由体弱多病的独子,秋茗萕才被任命了邺州刺史,是来多传言他以裙带关系发的家,不甚瞧得起,也就将那场战争当作了偶尔的侥幸罢了。纵然在上层关系来讲秋茗萕算不得什么,但这秋府众人还是将秋茗萕当作神一般的存在。尤其是自打三年前邺州侯独子在成亲三月后死了,邺州侯更是重用秋茗萕,三年一直未曾离开身边。
      这次回来,一方面是因为青溪地区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已造成多方受灾,邺州侯派他前往赈灾;而来青溪是他家乡,三年不曾返乡,正好借机探望。

      昨个好容易晴了一天,今个又立时灰蒙蒙起来,沉甸甸的让人倍觉压抑。
      静渊欲要进大门,却被脸色冷硬的士兵拦了下来。看着士兵被天色映衬的更加阴沉的神色,心里一突,颤颤道:“我是秋府小姐的丫鬟。”
      “丫鬟?这么早就出去?”
      “我昨个去给小姐买药了。”
      “昨个?那为何今日才回来!看你定然是撒谎!”士兵不信,已将手扣到了腰刀上:“不说实话剁了你!”
      静渊解释不清,泪珠儿又开始打转:“我真的是……”话未完就见那士兵收了势,与其他士兵以极其恭敬的姿态向着自己身后行着礼:“将军好!”
      众士兵雄厚的声音把静渊又震得愣了一下,待听得清身后之语:“静渊,你怎地不在小姐身边伺候,瞎跑着做甚?”才发现那人已是出了轿门来到自己眼前了,冰冷的声音与他修长的身形上套的软甲似乎形成了一柄无形的剑,刺得静渊心口重重的难以呼吸。
      不敢看向那在自己脑海里不断清晰却又模糊的俊颜,嗫喏难言。但秋茗萕还是听见了‘药’这个字眼,长腿一跨,就捏住了静渊的下颚迫得她抬起头来:“药?茗儿生病了,什么病?快带我去看她!”
      静渊看着这急惶惶的神色,心里一痛,他心里原是只有小姐的,自己不是早就清楚么……这般尽心尽力的照顾那个命途多舛的人儿,还不是因为自己第一眼就陷入了这个人看着小姐的眼眸里,后来才渐渐觉得小姐的好,才真心希望她能和她想要的那个人在一起。是不是因为这样,自己才对眼前这个人多了一丝侥幸的希望?如今看来,怕是如何也不可能的了吧。眼泪终于滚出眼眶。
      秋茗萕看着更是急了,只想飞速奔到秋茗笙身边,那想门口已经来了一个满面笑容的锦袍老者,正是他的父亲——秋老爷。
      “萕儿!可算是回来了。”秋老爷说着就要往秋茗萕肩上搭去,却被秋茗萕一错肩,避了开去:“爹,茗儿病了您没请大夫么?”言语虽是恭敬,但语气却是隐隐含了一丝怒气。
      秋老爷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双手一负:“今个你回来是大喜,其他之事,我不想多论!屋里还摆了酒,你该去暖暖身子!”
      两人双眼对视,竟是剑拔弩张,哪里像是一对父子,众士兵面面相觑,静渊却是懒得再看及秋茗萕一眼,绝望之意尽显。
      好半响,秋茗萕才对静渊说道:“你先将药拿回去给小姐服了,我呆会就过去!”
      静渊低低行了个礼就急匆匆去了。
      秋老爷却是闪着眉目,盯着静渊的背影。秋茗萕当下直言:“爹不是备了酒么,怎地还不同孩儿进去?”
      秋老爷哈哈一笑,就携了秋茗萕的手:“是,那是,这就进去!”秋茗萕这下也不拒绝,顺着秋老爷两人就进了大厅。

      静渊急急奔向洗缘阁,甫一上阁楼就见小姐的闺房大开着,心里顿时就慌了。

      三年前秋茗笙嫁给邺州侯病弱的独子冲喜,三个月后邺州侯儿子还是死了,秋茗萕不顾当时刚当上刺史就直言邺州侯要将秋茗笙接出侯府。邺州侯当时听言本是大怒,后来却不知怎地就转了性,不仅答应还对秋茗萕倍般的好了起来,直似要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
      秋茗笙的眼就是在侯府的三个月瞎的,其中原因谁也不知晓,秋茗萕一连几月的迂回问转都不曾问出,最后也再懒得提及,只是不断的到处询问复明之方,可结果也是不尽人意的。拖拖沓沓的又是三个月过去,秋老爷上得都城,说是有药方可解,秋茗萕心急也就顾不得许多就任秋老爷作为了。哪知第二日自己就被邺州侯派出齐邺相交之地以解边境被扰之务,秋老爷趁机将秋茗笙带回了青溪,有方可解只是个挟回秋茗笙用来钳制秋茗萕的幌子。自此,便是三年,静渊也是从那时跟着秋茗笙回了秋府。
      秋老爷自幼是极疼秋茗笙的,只不过稍大些时候看出秋茗萕对秋茗笙的畸恋,便冷落了秋茗笙去,而父子关系也因此变得尴尬起来。三年前更因秋老爷为了秋茗萕能当上刺史而将秋茗笙送去了邺州侯府冲喜加深,秋茗萕在都城立府不愿回来就是因此。
      秋茗笙回府之后,秋老爷随了她的意愿还是住在自己的洗缘阁,阁外护院却是加了许多,伺候的丫鬟就只有静渊一个。
      秋老爷对静渊一直有着防范,不仅是因为她是秋茗萕的人,更因为秋茗笙本身。算起来,到他现在这个年龄,儿子有这般作为已是足以自豪的了,可其中苦楚谁又能明白?这一对看似龙凤的儿女,其中纠葛怎能不让他死后亦难瞑目…….

      静渊冲进房里,就见屋里屏风倒在地上,秋茗笙人靠在床沿蜷缩着,心底顿时一阵心疼,扑过去,就将锦被往秋茗笙身上裹:“对不起,小姐!静渊回来晚了……”
      秋茗笙却似未曾听见她的言语,盲眼睁着,一片荒然。
      静渊从未见得秋茗笙这样,从前就算再怎样想念那个人,秋茗笙都不会这样的。秋茗笙总是看似淡淡的不甚在意任何,却是固执的守着自己心底的坚持,相信那个人还活着,相信那个人还在,相信她们还能重逢。静渊一直是这样的认为,不然像在有秋茗萕这样恋着自己的哥哥和一直将自己当作一颗棋子的父亲,她怎能还有希望活下去?不是心底的那份坚持,她是不会这样淡然的不去在意那些伤害的,是以,静渊慢慢的才有了心疼,才有了期望她能和她再相逢的期盼。
      这人世的肮脏,总会有那么一处极净之地吧?秋茗笙就是那样的,是以静渊才想去守护那样的她,即便是背叛了秋茗萕。
      喃喃的听得秋茗笙在唤着:“镜儿……”一声一声,无比凄然。
      以为是叫自己,静渊忙应着,秋茗笙闻着有人应,急急的抬了手摸索着声源,待摸着静渊的脸颊就猛地退了回来:“你不是镜儿,你是谁?”
      静渊才发觉秋茗笙根本没有清醒,只得慌乱的安抚她,折腾了好久,才见她闭了眼睡了去。静渊恍然一下记起,药还没有给秋茗笙吃。想了一下,就准备到厨房熬一碗姜汤再连药一起给她服好了。
      外间细细的又飘了雨丝,静渊抬首望去,这雨下得人总觉得没有尽头似的。

      再回闺房时,静渊端着的汤碗差点摔了去。床前直直的站了一个人,已然是换了便服的秋茗萕。静渊走过他,坐在床沿,看着床上又是眼珠儿乱转的秋茗笙,知道她又是做噩梦了,只怕呆会就会更烈了,忙想着扶秋茗笙起来喂她吃药。
      放着汤碗在床前小凳上,就要去扶秋茗笙,一声:“我来!”让静渊停顿了一下,随即回道:“你不应该碰她!”眼神直直的盯着秋茗萕的眼。半响,秋茗萕终于狼狈的逃了视线。
      那一晚,秋茗笙所受的折磨,一直是静渊心底的罪孽。
      静渊吸了口气,将秋茗笙扶了起来,将莲落给的药丸塞进紧闭的唇里,才端起了姜汤慢慢的往进送。看着姜汤送完,两人才齐齐松了口气。让秋茗笙躺好,静渊端着碗走到秋茗萕面前:“不一起走么?”
      秋茗萕松了眼神立时戒备起来,盯着静渊。
      静渊自嘲一笑:“我可没本事害你!不过是怕小姐起来看见你心情不好罢了。”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她的丫鬟了啊?”秋茗萕反讥。
      “我不是她的丫鬟,难道我还是你的么,嗯?”静渊也认真了起来。
      秋茗萕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言语,拂了袖抢先出了去。
      “我要带她走,谁也拦不住!”
      抛下的一句狠话还是让静渊感觉了无力。是的,一直以来,她都是无力的,她根本保护不了秋茗笙。静渊蹲下,无声的哭了。

      夜里,秋茗笙醒转,想要下床,不料碰到了床沿伏着的人。
      “小姐,你醒了么?”静渊在秋茗萕走后就一直守在床边,见了秋茗笙眼珠慢慢的的静了下来,知道是莲落给的药起了作用,心下就安定了。这几日累极,就趴在秋茗笙床边睡着了。
      “嗯,静渊,你守了很久么?”秋茗笙任着静渊扶着自己坐到桌边。
      静渊端了清水给秋茗笙试脸,秋茗笙却是要接了毛巾自己动手,静渊争得过来:“折腾了好几天,才刚刚好一点,就我来吧!”
      秋茗笙一笑,也不再勉强。静渊手中毛巾刚要沾上秋茗笙的脸颊,就听窗外一声冷笑,手中毛巾就被无形的事物打落到了盆里,溅了两人一身的水花。
      “谁?”静渊转身就往门外冲去,站在门廊远远的看见一个黑影在屋顶间起伏,就要大喊,却被人一把扯住:“不要叫人!”
      看清那人,正是一脸凄惶的秋茗笙。“是镜儿,是镜儿回来了……”静渊一下子醒悟过来。敢情昨日药店钕子说的那人就是镜儿,也难怪小姐会变成那样。
      当下掩了声息,将秋茗笙扯着自己的手轻轻握住:“小姐……”
      秋茗笙却是轻轻挣脱,“她定然是生气了。我从不让其他人碰自己的,除了镜儿……”
      静渊心一下子凉了去,原来自己什么都不是……以为秋茗笙慢慢的接纳了自己,不想,镜儿一回来,自己连个位置都不再有了……现如今,静渊两头遭冷,心底彻底是没了念想了。
      这时,一声足以让偌大的秋府所有人听见的凄厉惨叫传来。
      秋茗笙脸色霎时惨白,唇上死咬,出不得一个字来。静渊却是一下子反应过来,将秋茗笙推进房中:“小姐你别出去,我去老爷那看看!”说着就往秋老爷小院的方向赶。
      原来那声惨呼就是从秋老爷小院传来的。

      静渊赶去的时候,就见秋茗萕沉着脸从秋老爷的屋里走出,其他下人却是一脸的惊恐和恻然,心下也不免一阵惴惴。
      秋茗萕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茗儿怎么样?”
      静渊匆匆一声:“还好!”就走进了屋里,看见屋里摸样,立时就捂住了嘴,直欲呕吐。
      那是一堆肉块,切得整整齐齐的一堆小肉块,但任谁都可以看出那就是秋老爷。整个房间都喷洒了鲜血,显然是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由此可见那人是一瞬间将秋老爷划了无数刀,但那整齐的伤口明显不是刀伤。脑子里一下子闪现出那个黑影,是镜儿!但静渊不能说,一说只怕小姐又不得不屈身秋茗萕了。
      心中定了主意,就立刻退出了房间,方出门,就被秋茗萕拦住沉声道:“不要告诉茗儿!”
      “不用了,我已经知道了……”浓浓的血腥味让甫一进院子的秋茗笙昏昏欲倒,也幸而她看不见。秋老爷待她甚薄,如此之际,秋茗笙还是很悲伤,但她不恨,有因有果,他欠了镜儿的,镜儿拿回也是应该的。她只愿镜儿不要再杀人了,要杀也先杀了自己吧。死了,就不用再闻得这些事了。那样,她的镜儿还是原来的镜儿,而不是现在的杀人凶手啊……
      静渊忙扶过秋茗笙,秋茗萕亦递给静渊一个眼色让她赶紧将秋茗笙领出这血腥之地,静渊点头,依言而行。
      一晚就在众人各自的心思里慢慢的过去了。

      第四日
      沁在蒙蒙阴雨的青溪城一下子嘈杂起来,到处都有士兵拍打着门叫嚣着呵斥着,一时大街小巷都知道了秋府的老爷被人杀死了。
      昨日,秋茗萕在理了思绪之后,就派出手下先去城中各处搜查,看看有无外人往来,有可疑之人就先抓了再说,亦叫了当地府吏差使,自己却在厅前望着雨幕想着秋茗笙,直到天亮。
      三年了……整整三年不见她,自己还是这般想着她。那晚强要了她的人,他不悔。当他知道茗儿喜欢的竟然是那个从小卖进府里的丫鬟鸾镜时,他真的是要抓狂的。他知道自己是他兄长,喜欢她是不该的,可没来由被一个下人占了茗儿的心,而且还是个钕子。一直知道茗儿对鸾镜的好,也不过是认为姐妹之情,那想那日被秋老爷以出嫁逼出真相的茗儿竟然是那样决然的想要与鸾镜私逃。
      他是想她们能逃的,那样自己再得到茗儿要比能在邺州侯手里救出更容易。他不相信这乱世容得下这两个弱女子活的下去,是以,他相信只有自己才能给得了茗儿幸福,相信自己是比得过鸾镜在茗儿心中的地位的。所以,他是想她们能成功逃脱的;但,也只能想想而已。他,更需要的是权利。他,必须要茗儿嫁入邺州侯府。这是他一生最痛苦的事情,所以在将茗儿截回来的时候,他还能随着秋老爷一起肃颜胁迫茗儿。也许这就是痛到极处的麻木,亦和恨……
      犹记得茗儿那时的神情。
      自己在追了鸾镜三天三夜后,直看到她坠下悬崖,才返身回府。并未告诉茗儿鸾镜身死的真相,只是说还未找到,他是怕茗儿寻短的。最后,茗儿还是嫁了,只因鸾镜,只因要自己当上刺史后不再为难与她,并要自己找到她,让茗儿知道她过得好也就够了。其实,看似表面上是为了鸾镜,自己心里还是知道茗儿是为了整个秋府的存亡的。
      绝望的茗儿是那么平静,上轿前淡然的一句话只让自己觉得一生都再见不到她了:“秋府养我一场,就此也就还了;可秋府欠我一个镜儿,又如何还?”
      三个月后,邺州侯的儿子还是死了。自己在知晓茗儿眼盲之后已然有些癫狂了,直接就进言要接茗儿回府,也不怕自己刚刚当上刺史。起先,邺州侯果真是大怒的,后来不知怎地就同意了,对自己的好更甚往昔,军权交予得更是几乎邺州的一大半。那时虽有疑虑,可查了一番不得结果,也就先顾及茗儿这边了。
      由于茗儿眼盲,便寻了个伶俐丫头给了茗儿。起初茗儿是那般的抗拒,任是自己磕磕碰碰一身是伤也不要那丫头的伺候,可一个月后的一天,突然就转了性子,不仅让丫头近了身些,还给了她一个新名字——静渊。
      静渊喜欢自己,他是知道的。冷笑一声之后就利用了去,果然,静渊更加尽心竭力的照顾茗儿。有些过程是不需要去计较的,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就好,就如同昨日的秋老爷一般——死。
      那晚强要了茗儿,不想第二日就因边境紧急,匆匆忙忙就去了。也就让秋老爷趁机挟了茗儿回了青溪。这其中道理,他也是有些不明的。不明,却恨。是以今日,秋老爷身死,他是心头松了一口气的。
      他有猜到是谁的。这些年,自己是在寻找鸾镜的,当时崖下并未见得鸾镜的尸身的。是以,他并未放弃搜查的,他要亲眼看到鸾镜死才会安心。如今,将秋老爷砍成这般的,只有是那与秋府深仇的鸾镜了。
      猜测而已,真相若何还是得抓到人才能确定,是以手下来报有一间奇怪的药铺的时候,他还是挑了挑眉,随着去了。

      秋茗萕进入药铺的时候,静渊也在。
      静渊是来求药的。上次她见得这钕子给的药很灵验,所说的鵸余竟是自己没听过的,而且足不出户就知道一切发生的事,心里就觉得了她是有神奇的的力量的,也许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莲落一早起来在药房前厅中看得药书,不时翻得药橱中的药,一连一个月的雨,橱里的药都快发霉了,心里不免暗惜。
      听得外间吵闹,已知是发生了何事,也不去计较闯进来的士兵是如何粗鲁,眼神淡淡一扫就镇住了所有人,当下就有人退了出去,一时,衣甲窸窸窣窣地都退了出去,但并不离去,而是派了人回去禀报秋茗萕。
      静渊是稍后才来的,看得门前仗势,心里不免一紧,就想着赶快求了药就走。就算没有,问一问也好了却心头挂念。
      正要进去时,秋茗萕已然也到了,两人心头一转,却是同了身形进了药铺。
      莲落扫过两人一眼,望向静渊:“我纵然知晓那治盲眼之药,却是不能告知与你的,而且我也说了,你没有第二次机会的。这般所为,也是因为你心中对念想之人甚深。奈何,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何必再深陷其中呐?”
      继而又对秋茗萕说道:“人,不是我杀的。因果循环,终有始报。你信是不信?”
      秋茗萕扬眉:“信,如何不信!可是,我不信你!”
      扬手示意手下上前锁人。莲落展颜一笑,顿时所有人都被这饱含怜悯的笑意震住了。不过只见其惊艳,却不识其真意。所谓凡夫,也不过表相罢了。莲落心头暗怜:“你要锁我,且看你有没本事牵我进入这因果了,呵呵……”
      秋茗萕一时愣住,只觉得这钕子太过诡异,就想亲手拿她,却是如何也动不得身体。看得那钕子依旧笑得从容,眼底却是冰冷,心底顿时一颓。似是见得这颓意,莲落收了笑:“这就去吧。如何取舍,希望你自该明白!”
      秋茗萕显然不明白后面的话,惊愕之意在转身的瞬间却是去了个干净,冷着脸领了人就去了。
      静渊看得清楚,心下更是希望这钕子能救得秋茗笙。不再言语,却是一下子就又跪了下去。
      莲落一叹,转了身理得药橱,自不去看她:“该做之事我自然会做。既然有了那治盲之药,必然也会有它用武之地不是?”
      静渊闻言才放了心,三叩首后才起身离开。
      莲落这才转了身,望着门前清流泛出的点点圈纹,无情的眼中再现怜悯。
      “不如归去!奈何,何时归?”

      夜里雨又下得大了。秋茗萕独坐在房中,旋着手中酒杯。下午那诡异钕子的话确实让他心底清明了几分。何为取?何又为舍?是天下,还是茗儿?
      青溪此地已经受灾多日,正是拉拢民心的好机会,自己却烦扰在儿女情长之上。心底纵然明白,可要他舍去茗儿,又如何能做得到。心头一苦,仰首饮下手中之酒。此际,迅疾的破空声贴近耳郭。一丝细细的红线直要刺入秋茗萕咽喉,秋茗萕反应亦是迅捷,指尖瓷杯就抢先挡了去,瓷杯顿时粉碎;一挥袖又将蜡烛灭了才躲进角落凝耳听着动静。
      唰唰几声,又有西线穿过窗户,随即一个黑影落了进来。秋茗萕在暗处自然看得清楚,抢前一步,腰间软件就已刺出。不想竟是不偏不移的刺在了那黑影身上,心中一喜,忽然身上就立时就如刀割一般疼了起来,细细的红线已然将他全身都缚住了。
      窗外再次跃入一个身影,点燃了房间的烛。
      秋茗萕这才看清自己先前刺入的黑影竟是自己的手下,已然是死了的。烛前立着的一人,赫然是那三年前自己亲眼看着掉下悬于的鸾镜。缚着自身的红线一端正在鸾镜左手中,难怪秋老爷死相是那般碎裂。
      “鸾镜,果真是你!”
      并不看他,只将目光锁住了那被破窗袭来的风摇得闪烁的烛焰。
      “鸾镜…已经死了…我是夏幽颜……”幽幽的声音让房内氛围端地又寒了几分。
      秋茗萕冷笑:“夏幽颜又如何?还不是要来报仇,我又怕了你不成!”身形陡的急扑向夏幽颜左侧。方才借着风势,秋茗萕已然看出夏幽颜右身甚是僵硬,而线头又掌在左手之上,立时就猜到当年她坠下山崖还是受了伤的,当下就想先控制住她的左手。
      夏幽颜一声冷笑,身形陡地飘开丈余,躲了秋茗萕这凌厉一扑,左手五指刷地收起,立时就要秋茗萕如秋老爷一般死去。忽地,一道红光闪过,夏幽颜手中紧绷的红线就从中软了下去,竟是被人切断!她这红线是特殊材质的,竟然被人如此就断了去。瞠目望去,只见一红衣钕子持着伞立在窗外廊道的栏杆上,烛光闪烁下,那钕子的脸似喜似悲。秋茗萕认得是那药铺的诡异钕子,却不知她为何要救自己?
      夏幽颜却是不认得,但以她自身能力竟看不出那钕子深浅,只知道她亦不是人类了。心下一凉:“你是何人,为何要阻我?”
      莲落一笑:“不是阻你,只是帮你看清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我想要的就是秋府上上下下都死掉!”夏幽颜忽地就激动了起来,掩饰着被人一语中的狼狈。
      “是么?”莲落一抬手朝着夏幽颜动了动手指,那软下的红线顿时被拉长到了莲落手中,身形随之动了起来。夏幽颜直觉得被红线一带,就不由自主的随着莲落消失在了雨幕之中了。

      洗缘阁
      莲落带着夏幽颜停在秋茗笙闺房之外。
      “你不是要杀她么?现在就去啊,要是下不了手,我可以帮你!”说完神色变得异常的冷,就要走进去。
      夏幽颜下意识的就挡在了她身前:“不!”
      莲落玩味一笑:“额?”
      夏幽颜努力平视她:“要杀…也是我亲手杀……”
      莲落不语,神色依旧玩笑。夏幽颜只好转了身形望着门握紧了左手。

      第五日
      直立到天亮,夏幽颜还是没有进去,莲落在她身后故作疲惫:“你这是要站到什么时候啊,我可是不等了,你爱杀不杀。”说完人就划破雨帘,翩然去了。
      夏幽颜仿佛惊醒一般,嘴角一抿,就推开了门。不似上次飘了进去,这次反而是一步一实地的走了进去。
      “镜儿,你终于来了么?”秋茗笙含笑出声。人立在妆台前,着了淡淡的妆。
      夏幽颜看着秋茗笙颜上的妆,那是自己以前常给她画的,不想她眼盲了,竟还是画得出。心中一颤,随即狠了心,左手红线已是抵住了秋茗笙的额头。
      “全天下就你最没资格动我家小姐!”静渊将秋茗笙往后一拉,自己挡在前面,对着夏幽颜厉声道。
      夏幽颜看到此景,心中火气腾的一升,就要下狠手先杀了静渊,却在看见红线要触及已是反身上前再次护着静渊的秋茗笙时,硬生生的停住。
      “不要,镜儿,不要再杀人了……要杀你就杀我一个好了……”
      “你要护着她?你拿什么护她?”夏幽颜呲声道:“你喜欢她?”问完这句话却是心中害怕秋茗笙答是。
      秋茗笙闻言,顿时笑了,连盲眼也似乎带了笑意:“镜儿啊……你根本没变哩……”
      “住口!不要再叫我镜儿了。”夏幽颜指尖一抖,秋茗笙脸上就多了一道血痕。夏幽颜见状一惊,强忍着心底一疼,直恼自己真是疯了。
      “也好,过去是再也回不去的了,我又何必执着!今天我就叫你幽颜吧,过了今天,我只怕连叫你的名字也是不能了呐。”秋茗笙浅浅的笑意带了苦涩。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忽略秋茗笙叫自己幽颜时的悸动。
      “喜欢,当然喜欢啊。一个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人,能不喜欢么;一个教了你为了自己念想的人好好活下去的人,能不喜欢么;一个能为了你去死的人,能不喜欢么?”秋茗笙淡淡的说着,却无疑在静渊心里炸开了雷。
      夏幽颜在听到秋茗笙说喜欢的时候就心酸难忍了,由着她说完就几欲崩溃了。直想把静渊撕碎了去,正要付诸于行动,就又听秋茗笙道:“可是,我可以为了她去死,却只想为了你而活啊……夏幽颜,你可听清楚了,我,秋茗笙,过去只爱鸾镜一个人,今日也只爱夏幽颜你一个人。你要秋府还你的债我不反对,可是我希望,你杀了我之后,再不要为难秋府任何一个人了,可好?”
      “这可算是你的遗愿?”看不出夏幽颜的神色。
      秋茗笙拨过静渊阻拦的手,点点头:“是。”
      “堂堂秋府还轮不到你一弱钕子来护着!”秋茗萕一身是伤的冲了进来。
      夏幽颜神色更冷:“那三年前又是谁护了秋府?”
      秋茗萕一时语塞。
      “就你现在这摸样还能揽得了我么?”不屑的看着秋茗萕。
      秋茗萕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却也不甘就这样无言的认了输:“门外兵士也不是吃白饭的!”
      夏幽颜哧得冷笑一声,左手一扬,红线飞速射出,就听门外传来人的惨呼。
      “幽颜!”秋茗笙急呼。
      “放心,我应了你,自然会做到。不过是些皮外伤了。”夏幽颜懒懒的看着了秋茗萕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明日,明日就是你秋茗笙魂断之时。”说完,就失了身形。

      静渊这才哭了出来:“小姐!”
      “好端端地哭什么呐?”秋茗笙摸索着去擦静渊的眼泪。
      静渊却是一个劲的晃着头:“不能…不能啊……”
      “傻丫头,能知道她活着,能听到她的声音,能感受她的呼吸,我以为就已经足够了。可是我还是奢望了能拥有她,想要再看一看她的容颜,想要她再在我怀里撒一撒娇,想要她再轻轻的唤我名字……如今,怕是不能了呐。那么,死在她手里也算是解脱了吧……”
      一旁的秋茗萕听得心中一片苦涩,忽地下定了决心般甩头走了出去。

      第六日
      天蒙蒙亮,秋茗笙透过雨声清晰的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轻轻开了门:“能带我去个地方么?”

      青溪水坝
      雨下了这么久,青溪城周边的地区多成了泽国,青溪城却是仰仗青溪大坝撑了这么久,算是青溪城的生存与否的关键了。
      这个地方就是秋茗笙与夏幽颜幼时经常玩耍的地方。秋茗笙在得秋老爷宠时,要得了夏幽颜这样一个贴身玩伴兼丫鬟。那是夏幽颜还只叫鸾儿,也只是音同,具体什么字她自己也是不知晓的。那日,被秋茗笙牵了到此地玩,小一岁的她是没有秋茗笙胆大的下水玩耍的,就只在河边蹲着找着漂亮的石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她,根本没发觉秋茗笙已在旁边看着她多时了。
      直到自己发觉,秋茗笙才拉着她的手:“鸾儿你真好看,水里的你更是好看!我要给你改个名字——鸾镜。好不好?”
      夏幽颜看着秋茗笙一脸的兴奋,想说她红扑扑的小脸亦是那么好看,初来秋府的夏幽颜却是知晓这是造次的,只得应了秋茗笙,不敢再有其他言语。
      自此两人渐渐长大亲密无间,直到秋老爷要将秋茗笙嫁出,才让秋茗笙正视自己对鸾镜的感情,当夜就说与了鸾镜。鸾镜亦是不想离开秋茗笙,只想和她一生一世。衷情互吐,却偏生在了出嫁之际,便思忖了私逃。这才有了私逃不成,反而分离三年之久的事端。
      此时,再来到青溪水坝,两人都了无言语。
      蓦了,秋茗笙才缓缓道:“我还是在这给你起的名儿呐……鸾镜,鸾镜…那时,真的是觉得你很好看的。”
      两人一把伞,共同撑着。夏幽颜覆上秋茗笙的手:“原来,那时你就喜欢了我么?”
      “是呐,那时就喜欢了你呐……”叹息一声,转而偎进夏幽颜的怀里,顺着右臂抚下去想要她将自己环抱。
      夏幽颜在秋茗笙搭上右臂的时候已是神色有些僵硬,然后闭了眼就准备听她询问。果然,秋茗笙一声痛呼:“你的右手?”
      睁开眼,望住她的盲目:“你还不是没对我说你的眼睛是怎么了么?”
      似是感觉到夏幽颜的注视,秋茗笙撇了头:“我们去那避雨亭吧。”
      到得避雨亭,夏幽颜收了伞,安置了秋茗笙坐下,自己才与她旁边亦坐了下来。细细的看着秋茗笙的容颜,只觉得很是满足。忽地就那么想让秋茗笙也这样的看看自己,心中顿时一酸,险些落了泪。自嘲一笑,到底还是个柔弱性子。
      “看完了么?”秋茗笙朝她歪头一笑:“那该讲故事了吧?”
      “故事?”夏幽颜有些怔忪。

      “那日,你护了我离开,自己却被抓了回去,我心里是极怕的,只想远远的逃了去。于是,我就一直逃,一直逃,拼了命的逃,可还是给秋茗萕在一处断崖追上了。当时只想着不被他们抓住,逼得急了我就往那崖下跳了去。到半空的时候突然就怕了,两手乱舞就盼着能在崖山抓个什么,右手就是那时候在崖上直接划下去的,好在那时离地面已然不高了,下面又是厚厚的雪,就捡了一条命。再醒来时,右手剧痛,身子却是没被冻僵,才发现一只红色狐狸蓬松的尾巴将我整个都拢了起来。后来,我就和那狐狸在山谷里生活了下去,直到……”说道这,夏幽颜竟是泛了泪花,更是带了无限的歉疚。
      秋茗笙听得不对,“那便不说了罢。”
      “直到山谷再没了能吃的东西了。我饿极了,狐狸也是好几天没出去了,一直躺在那。我看着它,一直看着它,不知怎地就动了吃了它的念头。这念头不动也罢,一动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我终于…终于……”说道这,眼泪已是滚出抽泣了起来。
      秋茗笙摸索着将夏幽颜揽进怀里安抚着。
      “我发现了好大一颗内丹,这才明白它不是一只普通的狐狸,难怪连我的右手伤也会治得。也才明白它最后望向我的眼神里的含意——它竟然是甘愿的。茗儿,你知道么,一想到这我就很想去死!”
      秋茗笙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后来我就吃了那内丹,左手就慢慢的生了变化,借助这些长出来的红线,我才能从那崖底逃了出来,也才能再找秋府讨这笔债!”顿了顿:“茗儿,我杀了人,杀了救自己命的狐狸,还变成了似乎不是人的怪物了,你还爱我么,爱这样的夏幽颜么?”
      秋茗笙掰着夏幽颜的脸,空盲的眼望住她:“你都是你,不管是鸾镜还是夏幽颜,你都是你,我的你,我爱的就是你!”
      夏幽颜紧紧抱住秋茗笙声声在她耳边动情唤着:“茗儿…茗儿……”
      秋茗笙亦紧紧回抱着夏幽颜尽情感受着她这一刻的情动。

      好半响,夏幽颜才止了住,捧起秋茗笙的脸:“这下,该轮到你了吧?”
      秋茗笙嘴角弯起:“我没什么好说的,知道你的事我就足够了,心愿都已了了,你现在可以动手了。”
      夏幽颜一怔,明知自己是不可能再动手杀她的,却为何还是这样说?
      “茗儿,你还不知我心意么?”
      “我知道,可是欠你的,总该是要归还的,不是么?”
      “你!”夏幽颜一阵无语,细想来才明白她是想彻底化了自己心底的恨。当下就抚上秋茗笙纤细的颈段,缓缓道:“好,我就成全你了罢。”

      就在这时。两人都听见了什么东西迸裂的一声。夏幽颜寻着望去,只见那大坝已然迸发出细小的裂缝来。
      “遭!”夏幽颜人已急射而出,大雨瞬时浸透了玄衣。左手红线往大坝一侧的土里急急扎进去,自己却在大坝另一侧紧紧的甭了红线成网阻止大坝溃塌之势。不过看着雨势,夏幽颜也是撑不了许久。当下大声对秋茗笙呼道:“茗儿,你快回去,让城里居民赶紧做好准备。”
      秋茗笙也听出情况甚是紧急,一边想回去报备,一边又想留在夏幽颜身边,正为难间,就听一女声道:“小姐,还是我去吧,你在这有她护着,我比较放心。”却原来是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静渊说完就急匆匆的回城去了。
      秋茗笙这才放了心,就摸索着往夏幽颜那边去。一出避雨亭,也被淋了个透。夏幽颜见状,忙急呼:“茗儿,你不要过来,就呆在亭子里!”
      秋茗笙却是不听,依旧往前摸索着,夏幽颜无奈,只好用右臂上的红线将秋茗笙卷到了身边:“你傻啊,这里指不定就溃了,跑来作甚?”
      秋茗笙却是掩了她的唇:“我可是要死在你手里的,可不准铥下我的!”
      夏幽颜正待言语,只见好大的一个炸雷过来,隐隐看得空中竟是有巨大的红色野鸡一样的鸟。那鸟引颈一嘶,两人就听见巨大的浪潮袭来的声音。夏幽颜立时将秋茗笙紧紧抱住,右臂的红线亦将两人紧紧圈住。
      滔天的浪头终于压了下来,青溪大坝亦轰然坍塌,泛滥的河水汹汹冲向青溪城。

      第七日
      整个青溪城唯一没被淹的就是莲落的药铺了,无论水再涨,就是涨不到铺子青石板下的一尺地方。其他居民由于静渊提前通知,秋茗萕亦尽心帅兵营救的情况下,损失减了大半,伤亡虽是颇众的,民心却是赢了数倍了。
      青溪城终是保了下来,而以后,就要看秋茗萕的作为了。

      雨终于停了,厚厚的云层里偶尔逸出几丝光线,晃得人迷蒙的有些生疼,还是欢喜的,虽然短暂的欢喜之后还是沉甸甸的痛,但一切总会过去的。
      莲落开了铺子,不少人都来问药,莲落亦不拒绝,一一都给诊治亦配了药,亦不收诊金,直被人唤作活菩萨去了。
      天渐渐地暮了,莲落方掌起灯,心头就一动,转身就望住了门口那浑浊的水流。船首渐渐的滑过,终于看得那立于船尾的白衣钕子。并未下雨,那钕子却是撑了一把红伞,白莲印与其上,与莲落的伞颇甚相似。
      莲落见得她眉目一低恭敬的叫了一声:“娘。”
      白衣钕子正是莲归。莲归颔首:“该回去了吧?”
      莲落摇摇头,“归亦如何?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奈何,何时归?”
      莲归含笑:“不是找到条草果实了么,服了它,不就不会再迷惘了么?”
      莲落摊出手掌上一个似是婴儿舌头般的果子:“娘,你敢服么?”
      莲归一怔,随即摇了摇头。
      莲落一笑,孩子气的跳上船首,“是以,还请娘送孩儿去下一站吧!”
      莲归脚下一跺,佯装生气:“竟使唤起娘来了,莫不是讨打了……”
      船身摇晃,莲落故作不稳,“那敢,那敢…”地嚷着弯腰欲跌进水里,就看见了舱里那两个人儿。立时就直了身形:“我说怎地就找不到她们两个呐,原来是被娘先救了去,真是害孩儿好找!”
      莲归却是早已催动小船出了青溪城,“胜遇蠃鱼之灾,原是不想管的,可见这两个孩子,还是动了念,顺道就牵了过来。若是你母亲在的话,定然想都不用想的就动手了。”
      “说起母亲,我还没见过她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呐……”莲落如小孩子一般的神情让莲归一乐:“这两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
      “扔到东海去吧,七明芝也就那才有了。盲眼能不能恢复,就看这两人有没有运气了。”

      后记
      数年后,莲落乘船偶过东海,时正暴风雨来临之际,正要停船靠岸避风,远远的就看见岸边立了一个钕子,焦急的望着翻滚的海水里。闪电划过,就见那海水里陡然冒出一个人来,细看去也是个钕子,一手高举着一白色物事,上面有着小孔,莲落一看就知道那是七明芝。
      心头一笑,这两孩子运气还真是好!瞥见水里那怪物已追上水里钕子,指尖便隐隐送了一股暗流去,击得那怪物一下子没了踪影。偷笑一下,这厢已看见两人拥在一起向海边小镇走回,自己才撑了伞,缓缓下得船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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