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做梦的故事》吃一颗荔枝

4、第 4 章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当中逃亡真的十分痛苦，纵使林初梦并非真的身临其境，但在长时间的压抑气氛和漫长跋涉当中，也不免感受到身心疲累。

　　不过一路上，她有机会同其他的幸存者攀谈，由此了解了不少有关这次梦境世界的背景。

　　这个世界叫做罔市大陆，并不是现在看起来这样荒芜凄凉，原先的世界各地生活还算富饶小资，可是百年前，一座名为克鲁姆洛夫的中心城突然爆发一场大地震。

　　仅在一夜时间，整座克鲁姆洛夫直接毁于一旦。

　　中心城克鲁姆洛夫消失的原因至今都是一个谜。而就在这座城崩毁的第二天，整片大地突降倾盆大雨。

　　一场雨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像是谁在低声悲哀泣泪，哀哀戚戚，叫人也忍不住跟着心情抑郁寡欢，萎靡不振。

　　接着，在大雨刚停下的第一个晚上，身披黑暗的红眼怪物——黑鸦，便出现了。

　　它们从地底下爬上来，长着满嘴獠牙的血盆大口，迅速袭击了一片城镇。

　　自此这座世界的天空再也没有明朗过，滋润万物的清雨也再没有下过，百年来屈指可数的几场小雨还都是混着黄泥和沙土的脏污，根本见不着半点干净的雨水。

　　另外，更有红眼的怪物一直不间断、无差别地袭击各大城镇、食人饮血，可怕而又凶残。

　　世界就此没有了安宁，而环境一日比一日恶劣贫瘠，物种消失得越来越快……仿佛是这个世界的寿命就要走到尽头一般。

　　黑鸦出现持续了百年，再加上环境的恶劣，罔市大陆的居民生活十分艰难。这个时候，世界主城聚集优秀的能人组织一个名为“引路人”的机构，并同步在存留的各据点设立安全区，让引路人专门前往各大区域寻找并救援幸存者到安全区，尽力恢复和实现末日世界里的新规章制度。

　　末日里人们也在努力地活着，是顽强、不服，也是希望。

　　林初梦为他们的意志和毅力感到钦佩——即便她知道这也许只是自己一场梦境的虚构，但是在沉浸式体验梦境冒险的时候，她无法不把这些“人”当成是一个个真正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类。

　　但林初梦毕竟是外来者，对于罔市大陆居民的痛苦生活，她除了表示同情之外，也没办法做点其他什么。她没那么大本事去探究中心城克鲁姆洛夫毁灭的理由与黑鸦出现的原因，也没本事成为那个“救世主”，消灭黑鸦，拯救罔市大陆。

　　林初梦很清楚自己做不到那些。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什么都可以不做。至少，在随着这支幸存者队伍前往就近安全区的路途中，林初梦可以尝试使用自己那时灵时不灵的金手指，悄悄地保护这些人，别就那样悲惨地死去。

　　很快，白天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夜晚即将来临。

　　在夜晚彻底来临之前，大家会在引路人的组织下聚在一起享受一顿晚餐，尔后各自回去帐篷里面休息。夜晚，将由身为引路人的夏烽他们来轮班守夜守护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们。

　　林初梦是真的不饿，但她很喜欢大家坐在一起吃大锅汤的感觉。很热闹，很有人气味儿，看着大家各自疲累不安但又充满希望和明日到来期许的表情，感觉就像是活生生的人们在努力活着的证明。

　　四个引路人，夏烽、白夜灵、侯越、空时叶，也都是些亲民友好的性格，所以大家伙儿之间的气氛甚是融洽。

　　吃过晚饭之后，白夜灵又来给林初梦换了药。很快夜晚就要来临了，她嘱咐林初梦和同帐篷的其他几个人晚上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决定不可以擅自出来，尔后在帐篷外洒了一圈能够隐匿活人气味的臭墨，便离开了。

　　她得和自己的队友一起。

　　林初梦看着白夜灵离开，心里是想和对方一起出去守夜的。她虽还没有熟练到可以一个人抵御数头怪物，但也能算是一份战力。

　　当然前提是自己的这条腿最好能快点好起来。

　　林初梦低眸盯着自己的腿，决定今天晚上慢慢治愈。

　　同帐篷里一起休息的有个差不多年龄的少女，叫做梅格妮，她见林初梦一直盯着自己受伤的腿看，还以为她是在伤心和不安，便关心地过去，拍了拍林初梦的肩膀，道，“别担心，夏队和白姐姐他们很厉害的，带来的药也是极好的，你的腿一定会没事的。”

　　梅格妮是个善良的少女，笑起来眼睛弯弯，很有感染力。

　　林初梦对她很有好感，很有礼貌地回应了一下对方。

　　梅格妮见林初梦想开的表情不似作假，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自己心里想得开什么都好。若是钻牛角尖的话，在这样混乱的世界里是很难走上极端之路的。”

　　林初梦觉得对方这话里似乎透露了其他讯息。

　　但是梅格妮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道，“我们早些睡下吧，明天还得继续赶路呢。”

　　林初梦也就随她一起躺下来了。

　　再次一闭眼，又一睁，一夜相安无事地度过。

　　离抵达唐城安全区的距离还剩四个白天左右。这意味着还得在野外留宿三个夜晚。

　　第二天林初梦醒得早，在确定外界安全之后，她率先掀了帐篷的帘子出去了。

　　天已经白蒙蒙地亮起来，只在夜间活动的黑色怪物这时候已经看不见踪影，林初梦站在黑色的帐篷区边缘，眺望太阳升起的地方——即便天空仍有一层黄沙雾霾般蒙着阳光，但还能看出来天上那光还是温暖的。

　　“听小白说，你是别克尔小镇的幸存者，叫林初梦？”

　　正当林初梦独自凝望天空的残日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

　　她回头一看，发现是队长夏烽。

　　对方嘴里叼着不知道哪里来的细草杆，桀骜的眉眼间透着不会让人心生排斥的打量和探究。

　　“是的。夏队，早上好。”

　　“嗯。”夏烽散漫应了一声，尔后微微低头走过去，忽而又漫不经心地问，“腿怎么样了？走路还疼么？”

　　问出这话的时候，夏烽忽而抬眸细细观察林初梦脸上的表情。

　　而他很快便得到了对方一句，“不疼了，白姐姐给我上的药很管用，我今天感觉好了很多。”

　　林初梦回答的时候，夏烽没在这个小姑娘脸上看到半点对这个世界的痛苦、挣扎与彷徨，也没有半点对自己受伤的恐惧、不安与焦虑，对方浅褐色的眼眸里是他从未见过的纯粹与明亮，好似不会被灰尘覆盖的耀眼钻石，永远的晶亮闪闪，没有一丝负面阴霾。

　　昨天第一眼见到，夏烽就觉得这小姑娘不太对劲，因为她看上去真的太干净了。干净得让夏烽觉得不太舒服，总觉得对方似乎是游离在世间之外的存在。干净到让人开始忍不住质疑这种干净到底是“洁净”，还是“淡漠”。

　　哪怕是受着那么重的腿伤甚至连走路都走不了，却没有太多的痛苦神色与不安焦躁，夏烽见过那么多艰难的幸存者，即便有心怀阳光的人也不可能全无半点阴郁，林初梦的出现确实引起了他的猜测。

　　“一个人在为黑鸦狩猎的别克尔小镇努力活着那么久，很辛苦吧……你还有亲人在世了么？”

　　林初梦眨眨眼睛，表情适当地露出痛苦和茫然，“没有了……我比较幸运，几个晚上躲的地方都比较好，没有让黑鸦发现才捡回来一条命。”

　　“那你这伤……”

　　“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在被白姐姐和侯越哥哥救下的那个晚上我的藏身处被发现了，仓皇出逃的时候摔的。”

　　林初梦的回答可谓滴水不漏。

　　接着，夏烽忽而一问，“等到了安全区，小初梦你有什么打算？唔……你是未成年，去到安全区大概率会被送去福利院，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一个人生活，只不过那需要你证明自己能够独立生活的能力。”

　　——是这样么？

　　林初梦愣了一下。她没想那么多，她得到的通关梦境的线索就是寻找安全区，至于在找到安全区之后会怎么样……应该就是能成功离开这个梦境世界了吧。

　　那这样的话，她只需要顺利抵达安全区就好，以后在安全区会怎样的生活根本不需要费心考虑。

　　林初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夏烽也没有等着回应。因为他几乎是一眼便看出了对方根本就没有对未来生活的打算。

　　每个得到救援的幸存者哪个不会幻想和规划自己今后的生活方向，可眼前这个小姑娘显然没有半点思量。

　　夏烽不需要答案了，他只要确定这个叫林初梦的小姑娘有问题就行了。

　　“天全亮了，早些回营地吃早饭吧。今天也是同样得漫长路程的一天，得先填饱肚子才行。”

　　林初梦愣愣地点头，“好。”

　　夏烽率先转身回了帐篷区，林初梦跟在他身后不远的位置。

　　两人一前一后本该回去，但是林初梦在走回去了三四步之后，忽而顿住了步伐。

　　有什么味道似乎随着流动的风吹了过来，是一种很奇特的香味。

　　也许这只是林初梦的错觉，但她就是那么笃定地察觉到那股香味仿佛是一种呼唤，一种来自深陷黑暗当中，被绝望和痛苦包裹住的灵魂在嘶吼、在求救、在挣扎、在求救，又在因为不得救赎而想自甘堕落的、不断撕扯的呼唤。

　　林初梦整个人像是被那样沉重孤独的求救贯穿。

　　紧接着，她仿佛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迷惑了一般，竟然扭头就往营地外面疯狂跑去。

　　明明她的腿是那样的累赘，奔跑起来沉顿又笨重，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竭力奔跑出去。她要向那股香气的来源奔过去，她要去双手捧住那股香气。

　　原本往营地走去的夏烽听见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结果发现林初梦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跑了出去，顿时脸色一变。

　　他没有喊出林初梦的名字，以防声音过大引起帐篷里其他人的恐慌。

　　夏烽选择了自己追过去。

　　林初梦在前面疯狂地跑，夏烽在身后疯狂地追。

　　夏烽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个魁梧健壮的大男人会跑不过一个腿瘸的小丫头。

　　但事实上就是如此。

　　林初梦明明腿受了伤，但跑起来却像头不要命的幼豹。

　　很快的，林初梦找到了香气的来源——在一片黄沙的地底下。

　　林初梦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站在黄沙之上，双眸微微失神地盯着脚下的一片。有种奇怪的，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可以满足空荡灵魂的力量将她轻轻包裹，这股力量甚至幻化成一道轻柔的声音，在林初梦的耳边轻轻诉说着去掀开脚底的黄沙。

　　于是，在仅仅顿了三秒之后，她忽然跪了下来，伸出双手开始疯狂地挖翻着面前的黄沙。

　　一下，两下。

　　黄沙之下藏着冰凉的温度和坚硬的石子，双手就这么不设防地碰上去很容易受伤。但是林初梦就跟没知觉似的仍在坚持。

　　随着她的速度越来越快，伤痕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她毫无反应，只顾挖翻眼前的黄沙。

　　夏烽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少女跟疯了似的在挖沙的画面。他倒是想问问林初梦在做什么，可是对方根本就没给自己机会。

　　因为她挖到了。

　　在黄沙底下的香气来源被林初梦挖到了，最先出现的是黑色的衣料，尔后是一只手，再然后露出了一张有些脏泥但依稀可见精致的脸——是一个少年。

　　林初梦顿时心底一松——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