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再和离》云中雪下

24、第二十四章 回山

　　吴师爷在偏门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大人？”待吴师爷看清后，不觉皱起了眉，“你这是要逃荒？”

　　“怎么说话呢？”应思安啐了一口，左右探了探脑，抱着花包袱贴墙往里走，“就当没看见我啊。”

　　她现在怀里的东西要是被别人看见，那误会可就大了。

　　吴师爷摇了摇头，心道真是越来越不懂年轻人的心思了。

　　“哎等等。”应思安又折回来，抓住吴师爷，“上次你从老家带回来咸鱼干还有么？给我几把呗。”

　　“把？只剩几条了，还不够我自己吃。”

　　应思安面色一肃，“本官征用了。”又趁师爷发作之前，笑着讨好道，“这个月月俸多给二两，我就是嘴馋了，师爷你不会那么狠心的吧？”

　　年纪大了，就爱乖巧的小辈，吴师爷捋了捋山羊胡，正要开口，应思安忙道：“谢谢师爷，那就这么说定了，麻烦再帮我送到膳房啊！”

　　话说完，人已经跑远了。

　　“……”吴师爷一激动，把胡子拽下两根来。

　　哪有乖巧的孩子！

　　应思安左防右防，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安心把包袱放下。

　　里面是几套衣服，花花绿绿的颜色，无一例外都是女装。

　　这要是让别人看见她抱着一大堆女人的衣服，可能会怀疑县官大人有什么特殊癖好。

　　实际上这些衣服面料尚新，都是刚做出来的，应思安刚从成衣铺回来，这些是早前她订下的。

　　本来应思安是想为大小姐做几套衣服的，上次大小姐说要同她出去玩，她便顺便也给自己做了两套。

　　不止是大小姐会目测，她的眼力也不是虚的。

　　应思安把衣服放到柜子里，里面还有一套胭脂水粉，到时候出去玩，她自然要着女装，那必须要把脸也化成谁都认不出是“应三”的程度。

　　锁上柜子，应思安这才彻底安心，一边想着什么时候把衣服送给大小姐，一边往膳房去。

　　出去玩自然还要准备好吃食。

　　出门前她把米饭加了醋糖盐，现在已经放凉，在灶边铺好两寸方长的竹帘，拿出上次邻县县官送来的烤干紫菜，把米饭均匀铺在上面。

　　黄瓜，胡萝卜，炒至脆爽的蔬菜都切成条状，摆在米饭上，然后加上师爷的咸鱼干，用竹帘裹成一条，再切好，这便做成了。

　　蔡大娘在一旁看完全程，惊叹道：“这整挺好啊，大人就是大人，旁人哪有这细心思？”

　　“这简单，你也能做，尝尝。”

　　应思安把备好的吃食装好，便要去找许一世，路过院中池塘时，顺手采了几只莲蓬。

　　荷花开得正好呢。

　　* * *

　　许一世刚翻进自己房间的窗户，便被迎面而来的剑光闪了眼。

　　她一个错身，凌空而起，空手便与黑暗中的人斗在一起。

　　两人斗得激烈，一息间便过了十几招，不过却几乎没什么响动，只有桌上杯中的茶水微微起了涟漪。

　　“好了。”许一世先停手，揉了揉左肩，“我可没工夫陪你玩，二师姐。”

　　暗处走出一个人来，身材高挑，白衣罩红袍，袖口一只腾云飞鸟，衬着她嘴角一抹笑，十分鲜活。

　　她把剑收起，“我这不是看你上次对付花花的时候，强行提了一口真气，怕你受内伤，这才试探一二。”

　　许一世才不信，她的二师姐江追，是整个青山派最好武的人，没事就要和人切磋一番。

　　不过她也是真厉害，除了师父和大师姐，没人比得过她。

　　许一世当然不肯吃这个亏，坐下来歇了歇，“你怎么到这来了？”

　　江追正了正脸色，道：“听闻你父亲去世，师父让我下山看看，可惜我没赶上，便先去了墓地祭拜。”

　　“多谢。”许一世神色不变，给她递了杯茶，“然后呢？”

　　江追见她没有太过伤心，稍稍放下心来，“然后就是带你回山。”

　　许一世沉默着，江追便自顾自说道，“你不知道，你一走，我就成了山里最清闲的，今天要帮三师妹抓她家‘宝宝’，明天秦兽……你大师姐，要我去解救误触了陷阱的山民——这可是你的活，然后师父又找我跑腿，我总不能不来吧？”

　　许一世捂着耳朵摇了摇头，“知道了，知道了，我很快回去。”

　　“很快是多快，我今天来，最好我们明天就走，四师妹快回来了。”江追面色严肃道，“还有，师父让我问你，那个县令是怎么回事？”

　　“不是！”许一世一下站了起来，“她是女子。”

　　江追的嘴张得大大的，“你和女子……成亲了？”

　　她太久没下山了，这就是花花世界么？

　　许一世一个头两个大，尽量细心解释道，“她当初不是女子……不对，我本来以为他是男人，成亲也是权宜之计，但后来发现她是女扮男装，其实也不是……实际是换了一个人……”

　　许一世说得累，江追也听得云里雾里，她最讨厌麻烦的事了，干脆挥了挥手，“总之，你没忘记门规就好，男人可没一个好东西。”

　　“而且不管那个应三是不是男人，她在世人面前都是男子身份对不对，你的县令夫人身份也是真的，这让师父知道了可不得了，既然她是女子，那就好办了，快点和她和离！”

　　听到和离两个字，许一世愣了愣，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起来，她其实早就拿到和离书了的，只不过因为一个约定暂时放下了。

　　是什么呢？

　　许一世全都想起来了，约定的期限，不就是现在？

　　“快去啊，现在已经晚上了，今天和离，我们明天回山。”江追捏了桌上的一块糕点尝了尝，味道真不错。

　　许一世默了默，“要这么急么？”

　　“至少你要报个平安，再当面和师父说清楚成亲这件事啊，最近四师妹要回来了，我们五个可是难得能聚到一起。”

　　* * *

　　应思安半道碰上许一世，笑着把莲蓬给她，“我正好要去找你呢。”

　　许一世擦了擦手，这才接过，“嗯？有什么事？”

　　“嗯……你先说吧。”

　　大小姐最爱玩了，好消息放在后面再告诉她。

　　许一世把莲蓬团在手里转了转，抬头说道：“我要回山了。”

　　“诶？”

　　待许一世说明后，应思安道：“那我同你一起，也好拜访……”

　　“不必。”许一世果断拒绝，青山派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

　　“哦……”应思安觉得手臂有点酸，便把食盒换了只手，“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一世想了想，问道：“今天初几？”

　　“六月初三。”

　　许一世点点头，心里算道，四师姐回山，只怕有一阵子不能回来，但应该赶得及。

　　“知道了，我随时都可能回来，你可别偷懒，好好干活。”

　　“哦……那你、早点回来。”

　　许一世伸出食指，托着她的下巴，把她低下去的脑袋抬起来，“还有一件事，我们和离吧。”

　　* * *

　　没想到大小姐还是想起和离这件事了。

　　应思安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桌前点了灯，幽幽叹了口气。

　　方才她的表现可太差劲了，在大小姐说出和离时，竟回问“为什么？”

　　这是理所当然的啊，这是她们曾经的约定，不如说在许荣离世之后，和离才是言而有信的行为。

　　她竟期望有别的理由。

　　事实当然没有，大小姐也这么说，“这不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么？”

　　大小姐来践行约定了，她却撒了谎。

　　“之前那份被我弄丢了，我要重新再写一份。”

　　没想到大小姐如此急迫，明天走，今天就要和离书。

　　一天都不愿多等。

　　夜深人静，应思安对着烛火坐了一会，最后取出纸笔。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 * *

　　许一世一走便是月余。

　　一月时光，对有些人说是太慢，可对另一些人说，却是如翻书一般快。

　　有了许家地下的资金，“一世有安”学馆已经建成了，今天是落成的第一日，应思安作为县官，要过去看看。

　　入夏之后，马车里十分闷热，行至半路，她便出来换了马匹，借此吹吹风。

　　学馆专为那些乞儿流民所设，为了省钱和方便，建在城外郊野，应思安轻装简行，抄了一条山中近道。

　　一个岔路口，应思安正要前行，跟在身后的衙役喊道：“大人，错了，那边是悬崖。”

　　粗看两条路没有什么分别，不过通往悬崖的路边生有一片片白色的不知名野花，应思安勒马问道：“什么悬崖？”

　　衙役回道：“就是个悬崖么，底下是条山涧，听说还有瘴气，死了不少人。”

　　应思安点点头，调转马头，往另一边去。

　　衙役松了口气，最近大人的心情不太好，他们当差的也都谨言慎行，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大人不高兴。

　　虽说学馆是今日才正式落成，但县丞已经提前在建好的房舍中布置起来，也已经有了几个流民正式住了进去。

　　鞭炮震得满天响，门前落下一地红，预示学馆开门大吉，红红火火。

　　前几日应思安亲手写下门匾和楹联已经挂上去了，应思安走进学馆，看见高高在上的“一世有安”四个字，轻轻一笑。

　　县丞见此也松了口气，天知道他在接下这摊事的时候压力有多大，好在大人看起来没有失望。

　　学馆的事都交给县丞打理，应思安在他的指引下转了一圈，满意地点了点头。

　　无论是吴师爷还是县丞，他们的手段和能力都很出色，这样就算她离开了，云中县的百姓也一样能安居乐业。

　　应思安交代了一番后，便准备返程，谁知这时，不知从哪突然蹿出两个身上带血的孩子，没头没脑地往这边撞了过来。

　　“保护大人！”

　　衙役当然把应思安护在身后，应思安仔细瞧了瞧其中一个眼熟的孩子，突然道：“是你？”

　　正好那孩子也捂着冒血的额头望过来，“是你！”

　　县丞的头上开始冒汗。

　　“你叫姜……姜……”记得有一次在大街上，一个孩子躺在马车下讹诈她，最后又被吓跑了，便是他没错。

　　“姜爷！”那孩子人小气却大，大声喊道。

　　“对，小姜子。”应思安让衙役收起刀，笑道，“怎么，这次还想讹诈？变熟练了啊，知道抹点鸡血。”

　　“呸！”姜姓少年扶着伙伴爬起来，“谁稀罕你那两个臭钱，你们这些当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放肆！”县丞喝道，然后向应思安报告，“这孩子就是先住进来的一批，冲撞了大人，平时是个机灵的孩子……”

　　应思安示意他不必多说，转向姜姓少年，“你既然说我不是好东西，那还住在我建的宅子里？”

　　姜姓少年看了看县丞，又看了看身边的伙伴，脸色红了又白，最后张大嘴喊道：“小爷才不……”

　　“行了。”应思安不再和一个孩子计较，看了看他们的伤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个少年都气鼓鼓的，却什么也不肯说。

　　小孩子都会有些莫名的英雄气概，应思安清了清嗓子，道：“打架斗殴，再加上冲撞县官，本官可以把你们抓进牢里关上一个月。”

　　姜姓少年当即回道：“不行！”

　　“那你们说不说？”应思安语带威胁，看向另一个孩子。

　　那孩子看了看姜姓少年，气不过，恶狠狠道：“是那些人欺负姜姐！下次再见到他，我们非宰了他不可！”

　　“宰了谁啊你们。”应思安轻轻一戳，两个齐腰高的孩子都倒在地上，她拍了拍手，问道，“姜姐是谁？怎么欺负了？”

　　姜姓少年紧咬牙关，连腮帮都鼓了起来，看着凶神恶煞，却移开了视线，似是难以启齿。

　　应思安越发奇怪，便看向县丞。

　　县丞面露尴尬，轻咳一声，在应思安耳边道，“这孩子的姐姐也是战乱后的流民，不过她去了楼里，现在还是花魁，叫……姜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