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若素》林兰馨

4、第 4 章

　　在若素出去的时候，严坤就站在二楼书房的窗前看着她，在落魄潦倒的此时依旧挺的笔直的背脊，昭示着她接受的完美家教与礼仪。
　　看着这幕情形，严坤难掩他满意欣赏的神色，这才是真正的名门千金，他要的就是这样，原本他是想在最后关头出现以协助程家作为两家结亲的彩礼，说到底，他什么都不花，却轻松得有了程氏企业的财富作为后盾。
　　虽然若素的出现以及她所表现出的不卑不亢和他的计划有些出入，但不管过程是怎么样的，结果总是相同的，就像迷宫，程若素就是迷路之人，自己却是创造这迷宫之人，这年头，时局动荡，青岛广州都已经发生了动乱，虽说短时间内不会波及大上海，但未雨稠缪总是好的。
　　突然他书房的门被大力的推开。“父亲，你竟然让我和程若素结婚？”进来的是严成谨，这个风度翩翩的公子此刻表现出的姿态是一种愤怒，排斥。
　　严坤被他如此放肆的动作激的皱起了眉，取下嘴上叼着的烟斗，道：“我平日里是怎么和你说的，你得一言一行，代表了我们严家的身份，现在这样，以后出去，丢的可是严家的面子。”
　　“父亲，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讨论礼仪的问题，我刚才听见下人说你让他们筹措我和程若素的婚事，这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为什么，昔日她程若素还算是千金小姐，现在她不过是个落魄潦倒的小姐，她什么身份配的起我？”
　　“程家有百年的根基，眼下只是一时遭难，并不代表就败了，是要帮一把手，以后程氏就可以为我严家所用。”
　　“有什么根基不根基，反正在我看来如果没有这场婚姻，程家的倒台叶不过是一两天的事，她和落魄的富家千金有什么区别，反正我不同意。”
　　“这家里还轮不到你说了算，程家和一般的商贾是完全不同的，百年的兴盛，家族完美的涵养教育是已经渗透在他们的血液里的，程若素有什么不好，良好的家世，上等的教育，高贵的血脉，只有这种真正的名门闺秀才配得上我们严家。”严坤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眼神中有着警告的意味：“你别以为你外面的事我不知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平日里你胡闹我也睁一只眼闭一眼，但是我告诉你，我们严家是大户人家，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玩可以，休想进我们家的门。眼下你的婚事也在筹备中的了，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呆在家里，少出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父亲！”
　　“我意已决，你出去吧。”
　　严成谨恼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转身，砰的一声，大力把门关上。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有些事，就已经向无可奈何的局面发展。
　　程翰霆见若素去了这么一会儿就回来了，心里一沉，下意识的认为严坤拒绝了，也是，今时今日的程家有何德何能能让他严坤答应帮忙，然而看到若素苍白的脸色，出言安慰道：“若素，你也别太介意，你已经尽力而为了，这个结果三叔早就料到了，严坤他不帮我们是正常的。”
　　若素在沙发上坐下，腰背挺的笔直，端端正正的坐定才道：“三叔，让人去准备婚事。”
　　“婚事？谁的婚事？”
　　“严成谨和程若素的婚事。”若素的表情很平静，面上还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这事与她无关，而这种平静却让程翰霆心惊。
　　“若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会有婚事一说，原来严坤要提出两家订婚，你不是拒绝了吗？”程翰霆心思一转：“难道，是严坤提出来的？他老奸巨滑怎么会提出这种要求？”情急之下他担心的抓住她的手臂。
　　几个兄弟中程翰霆和程振霆关系是最好的，当初程振霆和冯韵华千挑万选出了严成谨作为未来女婿的人选，程翰霆是知道的，若素拒绝的事他自然也知道，当时程振霆还在他面前说笑，说自己挖的坑结果还得自己去埋。
　　若素可以感受到程翰霆的惊讶不认同，不着痕迹的挣开程翰霆的手：“三叔，我说过哪怕有一丝可能，我都会救程家，严家是大家，严成谨也是父亲在世时千挑万选选中的人选，这不是很好？
　　“你不是不喜欢严成谨？”
　　“世上有很多夫妻在成亲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我相比于他们已经好多了，既然他们可以过下去，我也可以，让人准备一切，还是，你觉得我可以平静的面对程氏败落而无动于衷，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若素反锁了房门，整个人趴在床上，脸埋在被中。她想过程家败了，想过和安之一起流落街头，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用自己的婚姻来交换程家的起死回生，因为包括着她最豆蔻的年华，理想以及幻想。
　　有些事，例如她和严成谨的婚事，已经是无可逆转，所以不要去想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想着严家是大家，严成谨的出色，也许，也许就会忘了……
　　不，忘不了！
　　羽绒枕头被狠狠地砸到墙上，然而电影上所说的羽毛纷飞，如同女主人公杂乱思绪的情形却没有出现。
　　心在寂寞中冰冷，身体无力的倒下：“怨又怎么样，心不甘情不愿又怎么样，程若素，为了挽救程家可以不惜一切是你自己说的，答应成婚的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又能怎么？悔婚，程家的败落你确信能面对而无动于衷，到时候怕是更加痛苦……程若素，你就是一个废物。”
　　笃——笃——笃！
　　传来的敲门声似乎越来越不耐烦，若素已经猜到了门外的是谁，叹了一口气，绞了块毛巾擦了擦脸，使脸上哭过的痕迹不那么明显，这才嘴角噙笑的开门。
　　果然，门外是嘟着嘴的安之：“姐姐，你怎么不开门？我手都快敲酸了。”
　　“是是，我看到了，我们安之的嘴上都可以挂一个油瓶了。”说着若素牵着安之的手一起坐到了床上。
　　“姐姐，我刚才听他们在说你要结婚了？结婚是什么意思？”
　　“结婚？”若素斟酌着词语：“结婚就是像爸爸妈妈一样生活，安之还有一个姐夫，会疼安之，宝贝安之。”
　　“姐夫会像爸爸妈妈一样陪安之玩吗？”
　　“会。”
　　“姐姐你一定要告诉姐夫哦，说我好喜欢中和百货里的洋娃娃，让他给我买好不好？”
　　“好，姐姐一定让他给安之买。”
　　“耶，我有姐夫了，姐夫会给我买洋娃娃。”安之跳起来蹦的身后的两根辫子都一蹦一跳的。
　　安之和若素都笑了，一个不谙世事的欢快，一个是蒙了一层纱的笑容。
　　下午，严家就派人前来通知，说半个月后五月初六正好是个难得的吉日，就决定在那天举办婚礼。
　　“半个月，这时间上也太赶了，怎么可以。” 程翰霆没想到严家会如此安排，一场婚礼的隆重展现了新人的家世身份，半个月，印请柬，安排婚宴亲朋,准备嫁妆等等根本无法筹备的完美无缺。
　　当初程振霆和冯韵华的婚礼预备了订婚之后都准备了半年才举行婚礼，而自己作为程家的三子，婚礼也准备要三个月，如今若素的身份相当于程家的当家，半个月时间怎么可能。
　　“这是我家老爷的吩咐，小人也只是代为通传。”前来的俑人态度恭谨，不卑不亢。
　　若素施施然从楼下走下：“ 你回去回禀，就说我知道了。”
　　那人的眼中有惊讶一闪而过，恭恭敬敬的行礼：“是。”
　　“若素，你怎么可以答应，眼下振霆刚刚去世不久，红白事想冲加上如此匆匆准备，这在别人说起来不就是太寒酸，失了你的身份？”
　　若素已经在沙发上坐下，程翰霆的愤怒丝毫没有感染到她：“这是事实，我们由不得别人不说。”
　　“可是你这样嫁过去，严家的那些下人也不一定会服你的。”
　　“三叔，你觉得程家不会有风光再现的一天了吗？”
　　程翰霆一愣，随即大声道：“当然不是。”
　　“那你就应该知道，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还不如他日站于他们头顶之上，到时大可看看他们，还敢不敢说？况且严家也会顾全他们的面子，严坤极好面子，自然会把这场婚宴办的极为隆重。三叔，你放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情形我岂会任它发生，昨日严坤提起婚事之事，我就提起了要住在程家，他答应了，不过以后是要有劳三叔费心了，严坤以婚事作为交换条件，不得不担忧他是想让严成谨进入程氏，借机欲让程氏改头换面。”
　　程翰霆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如此一来，他也想起了一件事：“若素，眼下程氏是靠严家才东山再起，那些人多少是看的严家的面子，恐怕程氏的位子还是要你做才能让人安定心来。”
　　若素有一刻的沉默，羽睫一眨，清丽的容颜上显出似有若无的笑容：“三叔这事就你先安排着，等婚事结束，我就正式入主程氏。”
　　第二天，报纸上就刊登了严家和程家喜结秦晋之好的喜讯，占了申报头版最大的页面，一时间，程家再次恢复了门庭若市的情形。
　　再次见到如此情形，安之很兴奋，在别人送来的一大堆礼物中转着圈圈，她看到的是程家脱离了危机，她很开心，脸上洋溢着不谙世事的纯真。
　　而同样的情形在若素看来却觉得有些好笑，曾经觉得理所当然的一切，十指不粘阳春水，众星捧月，富足安乐，可是现在不过两日之前众人嘲讽的嘴脸还没从自己的脑海中消失，他们却能摆出一副恭维夸赞的模样，是八面玲珑还是两面三刀，真是好本事，自愧不如。
　　若素发现自己变得别扭而敏感，总以一颗嘲讽的心看待这一切，却也越来越偏爱素色的衣裳，最爱白色的旗袍上黑色的蔓络，在别人看来是程家老爷刚丧，而这在别人看来的丧服却日渐的让她钟情。
　　严成谨的出现有几分出乎意料，在程家还有稀稀落落前来恭喜的人，他突然出现在门口，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凑上去阿谀逢迎之前，他冲上前，拉着若素就走了。
　　严成谨说这次婚礼用的是西式婚礼的风格，所以要用西洋的婚纱，一到了婚纱店中，就见三四个人凑了上来，七嘴八舌的道：“程小姐你看，这是上好的雪色真丝绸缎，裙摆如同莲花花瓣缓缓展开，裙摆上是手工的蕾丝，衣领袖前还镶着99颗台浦珍珠，配程小姐的气质刚刚好。如果你不喜欢，这边还有好几款可以让你选择。”
　　在周围人喋喋不休的赞扬中，若素眉宇不着痕迹的皱起，只是一瞬，下一刻就的掩去，所有人看到的就只有她嘴边噙着如荷花清雅的浅笑。
　　严成谨是留洋归来，喜欢这些西式的东西，偏偏若素恰好相反，在她看来，最美的是程振霆和冯韵华早先就预备下的一套凤冠霞帔，安之年岁还小，就只准备了若素的，金丝银线绣成的凤凰，樱珞珠，珊瑚珠，珍珠做得珠帘，华贵辉煌，美不胜收，从小，这件嫁衣就是她的憧憬，所以哪怕周围的人把这件婚纱夸的再好，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个物件。
　　“程小姐，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地方要修改的？”
　　“不必了，这样就很好，量一下尺寸就可以了。”
　　严成谨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他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他会一件一件衣服的试，挑出最满意的，在进行细小处的修改，力求做到十全十美。
　　在严成谨换了第二件衣服出来的时候，程若素试都没试就选中了第一件衣服，什么都不介意，随后就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定心的坐在那看，在他看来，就是没性格，没有自己的决定，崇尚独立自主个性的留学生岂会容得下这些。
　　所以，即使若素一身真丝雪白的旗袍坐在沙发上的姿态犹如出水芙蓉，袅袅婷婷，在严成谨看来也是不值得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