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梦》梧桐舟

4、番外自述：顾澈

　　我叫顾澈。

　　第一次见到连清的时候，她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会抱住我的裤腿，然后甜腻腻的叫我一声表哥，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向我讨糖吃。

　　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妹妹是这么柔软可爱的生物，让我想用生命去保护她。

　　十七岁的时候我的父亲逝世，顾家内部不和已久，于是我随母亲回到连云山庄。连清已经十二岁了，已经开始慢慢抽条，虽然不像幼时那样圆润可爱，但有了另一种娇憨明艳。

　　父亲去世加上顾家内部的内斗，初到外祖家时总觉得有很强的寄人篱下之感。

　　连清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她会用写过符咒的纸折各种可爱的小动物或是花草来逗我开心。

　　只是除了黑色的蝴蝶，因为小时候她曾经被黑色的蝴蝶吓到过，她和我说，以后要是遇见讨厌的人，就折会飞的黑色蝴蝶吓他。

　　她研究的杂符居多，比如怎么让小纸马鸣叫奔跑，怎么让小纸花绽放飘香，她是第一个真心待我好的同辈人，我希望她能永远在我身边，我想要和她永远在一起。

　　我知晓连云山庄的情况，所以我和母亲主动提出，想要拜入剑谷继续钻研剑术，只有身怀利刃，以后才能保护清妹一辈子。

　　但是我还是回来的晚了。

　　外祖和祁远道相识数十年，却也没能察觉对方的狼子野心。等我接到消息回到连云山庄的时候，只余被烧剩下的断壁残垣。

　　我找了很久，才在一个农户家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母亲，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清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祁琛，也是祁琛把刽子手带进了连云山庄。

　　家族有能探测亲人情况的秘术，血缘关系越近探查的结果也越准确，待母亲伤好转之后，我们便探查了一下剩余亲人的状况。

　　情况很不好，族中只余清妹还活着，但是情况却十分不乐观，应是受了重伤。

　　我和母亲一边修生养息发展势力，一边耐心寻找清妹的下落。听闻祁家大公子祁琛一直在悬赏寻找清妹的下落，还说清妹是他的未婚妻。

　　我听了只是冷笑，只想把他剥皮抽筋拆骨饮血，他难道不知道连云山庄怎么覆灭的吗？装什么情深义重？装什么一腔真心？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暗中的势力虽然愈发强大，可在最后一次探查的时候，母亲告诉我，清妹已经命悬一线，随时可能会死。

　　我开始愈发不计较成本得失地去派人查探，刚好得到消息，称清妹被关在祁家的私牢里面。

　　这个信息传来的太过及时，也太过诡异。我和母亲担心有诈，可这毕竟是最后一次救回清妹的机会，于是我们还是去了。

　　当我经过重重阻碍到达私牢的最里面的时候，我真的找到了我最心爱的女孩。

　　但我却宁愿这不是真的，她被穿了琵琶骨吊在私牢的最里面，身上的“衣物”充其量只是一些碎布条罢了，裸露出来的肌肤上全是用过极刑的伤口，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的皮肉。

　　她把我当成是要审问她的人，只是微微睁了睁眼说了句滚。

　　但正是那一抬眼，我确认了这的的确确是我心心念念了十余年的人。

　　即便这是陷阱，我也要把她带出这个地方！

　　祁琛这个王八蛋，清妹就被关在他的眼皮底下，他怎么能让她受这么多折磨！

　　祁家果真是存着引君入瓮的心思的。
　　好在我和母亲终究还是摆脱了追杀。

　　我们一路向南逃到了若尔盖镇，经过一路的颠沛流离，清妹的情况变得更差了。

　　母亲说外祖父将“长生”交给了她，现在只有“长生”才能救清妹。

　　可是在承受长生咒、置入锁魂珠的时候，皮肤会寸寸裂开重新塑型，清妹必须清醒的承受那些痛苦，这是“长生”必须付出的代价。

　　但即便救回来，两年的牢狱生涯已经彻底摧毁了她所有的根骨筋脉。

　　即便是“长生”也不过是给她吊着一口气罢了，她无法再修仙强身，剩余的寿数最多也不过二十余年。

　　母亲犹豫再三，和我说了她的打算，连清已经承受了太多，恋人引狼入室，自己又被囚禁两年。

　　连家的孩子已经不多了，她不想再让连清承受那些无尽的仇恨，只想她平安的度过剩余的二十年，打算在用“长生咒”的同时，再多加一道封印记忆的禁术。

　　我自是同意的，清妹她本就应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有些过去的事情忘了也好，尤其是那个祁琛。

　　但是禁术会干扰一些“长生”的效用，清妹的身体会更弱一些，“长生咒”本来只需要每隔一年用亲人的血加强一次就行，但是两相影响之下，现在必须每隔三个月就加强一次。

　　可这没关系，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我会做她的药。

　　我想的很好，然而在我和母亲用“长生”救回清妹的第二天，清妹进入沉睡期的时候，我为了引开追杀过来的祁家小叔受了重伤。

　　虽然在最后我反杀了对方，但是我也被困在了一处迷障内，等我破开迷障回到住处的时候，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我再一次回来迟了。

　　留下的心腹告诉我，母亲已经诈死离开，但是清妹却被偶然路过的祁琛带走了。

　　祁琛，又是祁琛！

　　我一面祈祷祁琛不要认出清妹，一面加速赶往祁连山。可等我到了那里，却听到了祁家大公子择日要和一位叫连清的女子成亲的消息。

　　祁琛他的命怎么就那么好？

　　想到清妹的身体，我决定想办法进入祁琛的私宅。

　　借助外祖教我的傀儡术，我把心誓转移到傀儡身上，取得了祁琛的信任，假装成神医顺利进入了祁琛的私宅。

　　算他有点儿良心，没有把连清带到他家的祖宅那边。

　　本想把清妹的身体治好一些就带她走，可当我看到清妹看向祁琛的眼中全是依赖和爱意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带不走她了。

　　啧，祁琛他的命怎么就那么好，即便清妹失忆了，还是爱上了他。

　　可我怎么会甘心，怎么可能让清妹一直留在这个王八蛋的身边？

　　察觉到祁琳收买了清妹身边的小丫鬟，雇了一些人想在清妹面前挑拨离间，我也找到了那几个人，我多给了一份钱，让他们照说祁琳让说的话，但也多加几句我想让清妹听到的话。

　　比如，连家是祁家灭的。

　　破除失忆禁术的首味药引，我已经掺在清妹平时的药里面，现在只等一些契机，让清妹慢慢恢复记忆。

　　最好能让两人反目成仇，让清妹亲手杀了那个王八蛋。

　　然而当晚我就被祁琛急召入府，祁琛和我说他想抹掉一些清妹的记忆。

　　我心里明白，清妹的身体是不可能再承受这种禁术了，于是提出想去给清妹把一下脉。

　　清妹因为受了刺-激饮酒过量，身体状况很差，我还是低估了祁琛对清妹的影响。

　　把过脉之后我更加后悔了，可我不能再后退一步。

　　清妹竟然怀孕了，而我还让她去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我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让她恢复记忆，可是我却发觉我没有退路了。

　　清妹因为“长生”和失忆的禁术相互作用，再加上怀孕身体负担变重，性命已然岌岌可危，我必须尽快解除失忆的禁术，加强“长生咒”。

　　可这就意味着，清妹会在怀着王八蛋的孩子的时候恢复以前的记忆，她会发现自己不但嫁给了害死自己一家的罪魁祸首，还有了对方的孽种。

　　将针扎向锁魂珠强化长生咒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我想回头，但我已别无选择。

　　清妹想起了我是她的表哥，也到了我下最后一针的时候了。

　　这次用的是冰魄针，虽然会让她沉睡一段时间，但是也能彻底解开禁术，还能一次让长生咒坚持一年不用维护。

　　我在她枕下藏了联系我的方式，然后选择了离开。

　　不是因为担心被祁琛查到，而是我觉得我现在没有脸面去见清妹。

　　趁着这段时间清妹昏迷，我和母亲碰了面，带着心腹偷袭了祁远道。我想在清妹彻底想起一起前解决掉这些仇恨，我不想她的双手也沾上血。

　　但是我忽略了祁琳。

　　祁琳去刺-激了清妹，让她想起了更多过往的记忆。

　　当我收到清妹的联络信，想让我和母亲带她离开的时候，我既高兴又懊悔。

　　高兴清妹联系了我，懊悔是因为我察觉到了清妹字里行间已经了无生意。

　　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祁琛呢？我也没能保护好清妹。

　　我最后还是带走了清妹，临走也没往给祁琛心口上扎刀子。

　　清妹竟然傻傻的听信了祁琳的话，选择把锁魂珠和“长生”留下给祁琛让他去家族换生路，还留了傀儡咒暗示他可以用这个避开心誓。

　　祁琛发过什么心誓？无非是承诺不再娶妻不纳妾。

　　清妹为他想的可真细。

　　我实在是忍不住心里让我发疯的嫉妒，我知道落到今天这个情形我也有错，但我不好过，祁琛也别想比我更好过。

　　我后来又偷偷联系了祁琛，告诉他如果想赎罪就来找我。

　　祁琛找到我将“长生”和锁魂珠以及傀儡术都还给了我。

　　我也告诉了他我的计划。

　　我没想到祁琛能这么狠，竟然真的配合我们几乎灭了他自己满门。

　　应该夸他一句不愧是祁远道的孙子吗？

　　但是我的报复并未结束，祁家几乎被灭了门，那么需要有个出来顶锅当靶子的。

　　我以我需要尽力保住清妹的命为理由，让祁琛一个人背下了这件事，还派人出去煽风点火，把“长生”传的神乎其神，并暗示“长生”就在祁琛手里。

　　祁琛竟也真的应了，他没去解释，担下了所有的流言。

　　可我食言了。

　　我没能保住清妹的命，清妹拼了性命换了她和祁琛的孽种。还让我承诺保护那个孽种直到他足以自保。

　　我看见那个孩子就只能想到清妹因他而死，天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去掐死那个孽种。

　　可我拒绝不了清妹临终的嘱托，我只能说我尽力。

　　本来我想把这个丑了吧唧皱皱巴巴的崽子扔给医谷——据说那边好心人比较多。

　　没想到竟然在半路碰见了祁琛，那么也好，把他的孽种扔给他养，一个被江湖追杀的人再带一个拖油瓶，我倒想看看他俩什么时候死。

　　清妹去世之后，我愈发想念她，也想起了那个继承了清妹血脉的孩子。

　　他会是什么样子，会像清妹吗？

　　我还是没能忍住去见了那个孩子。

　　他说他叫连深。啧，人都死了，祁琛还在那里装情种有什么用？

　　我仔细端详了连深的样子，虽然他像那个王八蛋多一些，可那双眼睛太像清妹了。

　　能够看见这双眼，我已经感觉到了莫大的安慰。

　　此时我才真的意识到，这就是清妹生命的延续。

　　那一刻起，我开始不再想掐死这个孩子了，我想保护他，让他安稳长大。

　　果然还是有修仙的人找到了若尔盖这边来，我连夜解决吓跑了一些，但还是没有什么用。

　　连深长得和祁琛太过相似，我必须竭力避免那帮豺狼发现连深。

　　我有些后悔了，当初不应该把长生的谣言散步的那么神乎其神。

　　我想借刀杀人引江湖修仙人士弄死王八蛋祁琛，甚至也想过让连深也活不到长大。

　　可现在我很后悔，也怪那个小崽子，刚出生的时候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看见那双眼，没准儿当时我就心软了。

　　不过还好，长生和傀儡术都在我手上。既然是我造成的这一切，也应由我去收尾。

　　我心里其实还是想要祁琛死，可是却不能因“长生”而死了。

　　连深和他长得太像，只要“长生”还没有被找到，那么祁琛一死，下一个被所谓“正道人士”盯上的就是连深了。

　　我他妈真的是自作自受，算祁琛命好，清妹活着的时候愿意用命护着他，清妹死了还能沾他儿子的光，让我捏着鼻子保护他们。

　　我在所谓正道人士举办的针对祁琛的除魔大会上，操纵了一名修仙人士杀人自爆，成功让他们相信了祁琛是被我-操纵陷害的，为的只是报我外祖一家的血海深仇。

　　还状似无意的泄露了长生其实在我手上，祁琛只是被我害的无法见人，果然轻而易举地就将那些傻子骗住了，也顺道洗白了祁琛。

　　也是，他们并不是想为祁家讨回公道，他们只是想要“长生”而已。

　　一如当年连家惨遭灭门之后，没人关心血案是谁做下的，他们只关心“长生”是在连家幸存之人身上，还是已经被凶手拿走了。

　　现在被各方追杀的变成了我，母亲前几年已经过世，我唯一的牵挂便是连深了。

　　当年我没能保住清妹，那么就让我现在用命去护住这个孩子吧。

　　轻易得到的秘术没有人会相信是真的，这注定是一场要用性命博弈的争夺。

　　这一次，我从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全身而退。

　　断断续续，我逃了快有一年，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若尔盖。

　　肋下被人用长剑刺了对穿，剑上应是被淬了毒，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逐渐消退，呼吸变得艰难，自己的肺可能是要废了。

　　我不敢往若尔盖深处逃，担心撞上连深。但我又想离清妹他们更近一些——清妹临终前，让我们将她的骨灰撒在若尔盖的草原上。

　　我最后停在了若尔盖草原的边缘，对着那群人拿出了“长生”秘术，和装在琉璃瓶中的锁魂珠，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东西扔了出去。

　　正好有恶狼经过，一口将东西都给吞了并且跑远。

　　那群人果真就抛下我追着去抢夺。
　　可我觉得自己已经无力支撑。

　　草原的天空真的很美，清妹给连深留下的小玫瑰我私自藏下了一朵。

　　现在我也终于舍得用了。

　　我做到了我承诺的，以后不会再有人去追杀连深他们了。

　　我也终于觉得累了，以前我总觉得血债血还是多么酣畅淋漓的事情。

　　但是现在我觉得，放下仇恨，用生命去守护一个人，竟然也能这么满足和幸福。

　　血液应该要流干了吧？
　　我可能真的要死了吧。

　　还好我还有力气点燃最后一朵小玫瑰。

　　算算日子，今天好像是小连深的十九岁生辰，也是清妹的忌日。

　　能和清妹死在同一天，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呢。

　　清妹，能再见到你，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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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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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啦。
故事是很早以前就构思的，有小伙伴可能看到过，是我之前自杀过的账号里的文。
这次又重新修改了一些细节，还有文章的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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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来讲的话，我还是更喜欢顾澈一些。
就是顾澈比较倒霉，总是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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