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动了他的记事本》轻尘一杯

3、体贴的男朋友

　　客厅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开着，里面的帘子难得地拉了开来，冷风吹来淡淡的兰花香。

　　阳台是一个小花园，各色绿植错落有致，白色的兰花开得正好，点缀在绿叶间，银龙鱼在玻璃缸里慢悠悠地游着。可见主人爱好大自然，性情应该是温和的。

　　但听他说话，却压抑着一股释放不出去的怒火，仿佛他的领地被人入侵了，随时要把入侵者赶出去。

　　魏青枫也不管他表情多难看，只是微笑着说话：“你上次说了，要我做饭给你吃，我今天可是特意前来献丑的。”

　　“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或许那就是天意吧，临峻只是忘了那天的相遇，现在有些难以置信。但是相处下来你一定能找回那天的感觉。”

　　“什么叫那天的感觉？”段临峻只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人说话为什么这么肉麻？

　　魏青枫偏偏给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段临峻的力气就像打在棉花上，给人家挠痒痒的资格都不够。

　　想了会，决定跟他来点直接的：“魏先生，我感谢你那天帮助了我，不管我那天说了什么，我现在……后悔了。”

　　“你那天还跟我说了一句话，你说如果有一天因为24小时没有见面，令两人错过了，一定要狠狠地抓住你。”

　　“啊？”段临峻脸上一阵滚烫，恨不得将那天莫名其妙的自己一巴掌拍死。

　　魏青枫垂下眼帘，有些难过：“我相信那天的你是真心的，也相信现在的你是真心的，怪就怪失忆症。我……真的好喜欢你。”说着明亮的眼睛勇敢地看过去，把不知所措的段临峻看得无地自容，只想在二人中间挂一张帘子。

　　他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就算有也忘了。

　　“我脾气不好，你不会喜欢的。”

　　“不，你现在这样，我就很喜欢。”魏青枫起身走过去，是要靠近他。

　　“站住！”段临峻脱口而出，但他根本没停，抬手就抚了过来。

　　“你……干什么……”
　　段临峻往后缩着身子浑身僵硬，好像要被什么怪物缠上身了，做好了忍受奇耻大辱的准备。

　　岂料，幻想中的触碰并没有发生，只是头上有些似有若无的感觉。

　　魏青枫有些嬉皮笑脸地说：“这落叶要是换成一朵花，我也就不摘了、”

　　段临峻看到他指间捻着一片小小的银杏叶子，是阳台上飘进来的落叶。

　　他又关切地问：“你冷，为什么不穿衣服？”

　　“我没事。”

　　“站在你身边，感觉不到任何热量……是门窗开太大了吗？”魏青枫过去关好门窗，并不拉拢窗帘。

　　确实，为了自保，段临峻把门窗打开，帘子拉开，免得自己在屋子里出事都没人知道。那外面不远就有高楼面对面，有些摄像头能够辐射过来。

　　魏青枫回到他面前俯身蹲下，抬起头看他，声音温和：“临峻想吃什么？我去买菜，做给你吃好不好？”

　　这样不计较身份的姿势，就像一个丈夫对心爱妻子的体贴。

　　段临峻只好问他：“你会做饭？”

　　“当然。”

　　这个完全没有印象的“男朋友”果然听话地去买菜做饭了。段临峻一个人坐在客厅里不知该作何感想，便打电话给姑姑，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魏青枫的男子。

　　姑姑段丽很直接地说：“没有啊，不认识，他是谁？”

　　“姑姑你真不认识他吗？他……”段临峻不知该怎么向姑姑，向这个跟自己最为密切联系的亲戚解释魏青枫的存在，说他直接跑来我家说是我男朋友要跟我好好的吗？真是难以启齿。

　　“怎么啦？”姑姑意识到他的沉默有些不对劲。

　　段临峻终于还是说了，从自己的记事本多了那两句话说起：魏青枫是我男朋友，切记、魏青枫说11月4日要来家里吃晚饭。

　　姑姑一听说就慌了，要立刻赶过来，放下正在医院输液的妹妹也要过来。段临峻赶忙安慰她，让她稍安勿躁，自己能应付。姑姑让他绝对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能留他太久，吃完饭就散了吧。

　　段临峻满口应承。这在别人听来就像外敌入侵一样，但当事人身在其中，魏青枫能说出那么多细节，真是匪夷所思。
　　段临峻的腿不好，记忆只能保留24小时，还有最重要的是，记事本上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字迹。

　　若记事本都不可信，还有什么可信？

　　他习惯性地翻着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每天简要，每天的内容都差不多。他不出门没社交，除了吃喝工作和做手工，就没什么新鲜玩意了。

　　魏青枫买菜回来，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还给他带回来了几袋水果，说他出门不方便，要多屯点货。

　　段临峻冷不防问他：“你为什么不介意我是一个残疾人？是因为只是想玩玩吗？”

　　魏青枫整理冰箱的手顿住了，回过头来奇怪地问：“残疾人？临峻哪里残疾？”

　　“我就是个残疾人。”

　　他将冰箱门关好，走过去扶着他的上臂，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不是残疾，就算是，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相信临峻一定能好起来的。”

　　“我对自己都没信心，你凭什么对我有信心？”

　　魏青枫抬了抬眼睛，只能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相遇了……我喜欢你……”

　　“做饭吧，我肚子饿了。”段临峻不想再听他啰嗦，赶紧吃完饭走人吧！

　　他却非要多说几句：“我以前当过护工，照顾人这种事很有经验，更有耐心。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害怕会给人造成麻烦。有时候，适当地让人帮助你，其实是对人的接纳。”

　　看他也没比自己大多少，怎么说出来的话如此成熟呢？他说的是对的吗？段临峻无法验证。

　　魏青枫做了四菜一汤，高压锅煮的花生猪脚浓汤，甜甜的红烧大虾，蒜香扑鼻的清蒸排骨，中辣的青椒牛肉和清爽时菜。都是段临峻喜欢吃的，他就连他的口味都知道？

　　段临峻却不买账，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就下逐客令：“好了，你吃饱了，走吧。”

　　“就不能让我多看你一会吗？”

　　“有什么好看的？”段临峻隔着餐桌没好气地说，虽然有一桌子的美味他却没吃几口。魏青枫看着他剩下的半碗饭，叹了口气：“是因为我在这里吗？”

　　他没说话，望向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夜幕，寒霜袭人。城市里的夜生活更加丰富，就算在八楼，也能听到外面人声鼎沸，有小孩子在游乐场嬉闹的声音，有远处警笛呼啸的声音，各种车奔驰在高速路上。小食街热火朝天，步行街摩肩接踵，大商场琳琅满目。

　　但那都与他无关。

　　“我带你出去走走？”

　　又被他看穿了。

　　但段临峻怎么可能跟一个认识还不到一个下午的人出去？还是夜里？

　　“那下次吧，如果你把半碗饭吃光光，我就替你收拾碗筷。”
　　魏青枫刚说完，段临峻就端起饭碗，三下五除二地将白米饭全塞进了嘴巴里。空碗啪地落下，他的嘴巴还鼓鼓囊囊的，然后指着厨房让他去收拾。

　　魏青枫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脸，差点没把米饭拍出来，还宠溺地说：“真乖！”

　　他重新穿上米黄色的围裙出来收拾碗筷，段临峻斜着眼看他胸前围裙上的蓝色小花，再看看他的板寸头，才发现他左耳上有一只铜色耳钉。他的侧脸如刀削一般，线条十分硬朗。

　　别说，那样高大英俊的男子穿上围裙，还真的多了不少亲和力，那种味道只有住家男人身上才会有。

　　是一种人间烟火味。

　　魏青枫感觉到了注视就朝他瞥去，段临峻赶忙移开视线，继续咀嚼嘴里的白米饭。

　　“快点洗碗，洗完了回去吧。”

　　然而，他洗完了却说：“谁说我洗完就要回去？”

　　段临峻眼睛一瞪：“不是说了我吃完饭你就洗碗回去吗？”

　　“我只是说你吃完饭，我就给你洗碗，没说要立刻回去啊。”

　　“啪——”段临峻真的火了，一拍桌面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哎——我的宝贝，让我看着你处理好一切，我再走行不行？”魏青枫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说。

　　“处理完什么？”

　　“你一个人……要不要我帮你擦背？”

　　“你果然居心叵测！要不要在这里过夜啊？”

　　“可以吗？”

　　“你去死！”

　　段临峻操起桌上的烟灰缸就要朝他砸去，被他先一步抓住了手腕：“傻瓜，我跟你开玩笑呢，放下放下！这样很容易出人命的！”

　　好不容易将他紧紧抓着的烟灰缸给劝下了，魏青枫只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
　　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子，可真不好对付。

　　段临峻气质变了，像个痞子那样抬起下巴说话：“看什么看？你现在走咱们日后好相见。”

　　魏青枫语气十分恳切：“你一直都在误会我，我怕你腿脚不好，万一在浴室滑倒了呢？我想给你上完药就走，你要是不放心，可以把我五花大绑起来。”他伸出两手，表示任他宰割。

　　他连我要上药都知道？我那天什么都告诉他了吗？段临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