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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游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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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话倒是她不识抬举了。
已失先机,多说无益,少不得要吃下这个暗亏。她面露惶然,“是我的不是,我自入府以来甚少出门,见园中景色怡人,看了这处还想看下处,竟入了迷,叫众姐妹和客人久等,委实不该。我这就随表姐过去赔罪。”
姜妙宁微微一笑,不再追究。
姜老太太问道:“你们还要游船?”语气颇不赞同。
姜妙宁立马跑过去晃了晃老太太肩膀,“老祖宗,今儿太阳好,湖水都是温的了,您就别担心了。”
姜老太太阖目,“再温的水,掉下去也够呛。”
姜妙宁再使劲,“我们姊妹几个从小就会水。”
姜老太太睁开一丝缝,“那其他人掉下去了,你有本事救上来?”
姜妙宁道:“您多派几个会水的妈妈看着我们就好了。”见老太太毫不动容,一时有些泄气。
张氏笑道:“母亲再逗下去,宁丫头该哭鼻子了。”姜妙宁欢呼一声,一把抱住姜老太太,十分亲昵地贴了贴脸,“祖母最好了!”
姜老太太笑打了她一下,“真是个泼猴儿。”旁边的符婉儿看得有些黯然,她未曾与外祖母这般亲近过。
“我们走。”姜妙宁拉上符婉儿火急火燎地去了天琅湖。姜老太太又吩咐了四五个孔武有力的婆子跟上。
等她们到了湖边,木船已陆续下水,七八个女孩聚在岸边跃跃欲试。
“叫你们等我的。”姜妙宁不满,撇下符婉儿快步上前。
其中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女孩道:“那也要值当等才是。”目光有意无意地往符婉儿身上飘。
符婉儿微微屈身见礼,“春光明媚,游船赋诗之雅乐,沾姐姐们的光了。不巧耽误片刻,还望姐姐们莫要怪罪。”语气很平淡,并太多自责之意。焉知有些人你越是卑微客套,越不把你当回事,倒不如态度强硬些,端起架子,省得真让人以为她是好拿捏的。
“啰嗦,还上不上船了?”被围在最中间的姜妙仪冷声道。
一隔着她有两三人的年纪较长的女孩笑道:“妙仪妹妹,我扶你上船。”姜妙仪却很不给面子地转开了,只与身边最近的女孩低声说了句话。姜妙宁见此景,撇了撇嘴似有不屑。符婉儿记起,原来是傅家那位正与姜宏远说亲的嫡女,不去讨好正经小姑子,反而巴结三房。
这傅家姑娘眼皮子太浅,符婉儿暗暗摇头。
赶赴京城说亲,却又看不上五房的庶出身份,当着众人给姜妙宁下脸,惹恼了这小作精,焉有好果子吃?
姜妙宁挑了艘雕鹤头的小花船,抻着丫鬟的手一跃而上,船身不住晃动,船头划船的婆子小心劝道:“姑娘可千万小心些,这船轻巧,动作大了怕要翻的。”
姜妙宁反而拍手道:“好玩,好玩,你下去,我要自己划。”婆子犹豫,姜妙宁竟用力跺了几下脚,船越发晃得厉害,“我叫你走!”婆子面色惊慌,看向其他婆子求助,都冲她无奈摇了摇头,婆子只好心惊胆战地下了船。
其他人见状,纷纷要求自己划船,婆子们被赶到一起,商量后,各自乘船散开将湖围了起来,若有事故,也能及时救治。
给姑娘们的船至多可坐下三人,女孩们纷纷寻相识的姐妹组队。傅家姑娘还想和姜妙仪坐一艘,谁知姜妙仪理也不理她,上船后只招呼了身边一人,“渥丹,上来。”
符婉儿早知她在,一直忍着没去注意,现在她因为姜妙仪的优待受众人艳羡,目光汇聚,她也避无可避。
略高挑的身段,一把青丝半挽成髻,随性而轻盈,发间有绿松石花簪,耳上着一对儿羊脂玉柳叶坠。她抓着姜妙仪的手跃上船,露出腕上的珊瑚镯,动作不似寻常闺秀扭捏,也不过分豪放粗鲁,明朗妩媚之姿,淡雅秀色之态。上穿莲白银纹芙蓉百花度蝶斜襟袄子,下着暗绿撒花百褶裙,看料子做工具不俗,只是陈旧了些,但她脸上瞧不出任何落于人后的卑怯羞愧,一派胸怀洒落、光风霁月,亦不能轻视了去,反而叫人自惭形秽。
像是一面镜子,又照出了一个懦弱可怜的胆小鬼。
暖阳好像骤然变成烈日,灼热的身体却坠入寒潭,刺骨的水,无孔不入绵密无尽地袭来,一步步挤压推攘,她只能蜷缩在最底最底,心也越发沉了钝了。
笼在袖口里的手扭曲地攥在一起,指甲乱刺。
她蓦地清醒过来,却已然失去了对视的时机。
她看着她们的船渐渐往湖心划去,身边的女孩们也两三结队地上了船,欢声笑语里又只落下她一个人。
怔了半晌,缓缓吐出口气,转头冲旁边树下女子笑笑,“姐姐可要一同游船?”正是段云诗,她神思不定,脸色泛白,大概还没能从那段往事中抽离,果然摇了摇头,客气地拒绝了。
她也只是礼节性地问候一句,并不在意,颔首告辞,转身随意挑了艘船上去。
水波在船底一圈圈荡漾开,小船划进一片荷花丛里,荷叶高低错落涨势旺盛,中间是含苞待放的淡黄色花蕊。细细赏了会儿,心头彻底平静下来,她轻哂一声,“怕什么,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了。”
独自待了会儿,又继续往前划去,还以为落下一大截,不会碰见什么人了。
从荷叶间宽大的缝隙看见前面停了一艘船,船上两女子背对她,脑袋凑到一处趴在船边看什么东西,有说有笑。
她收起船桨不再靠近,微微摇头,姜妙宁最是口蜜腹剑,不知又使了什么手段哄得傅家姑娘与她如此亲近起来。
“你瞧见了吗?”姜妙宁问。
“没有,只看见几条肥鱼。”
“怎会,就在那儿呀,我家小十叔亲自抓回来的,据说是百年老龟呢,几个脸盘大,生了双头!”姜妙宁语气得意道。
傅家姑娘顺着她指的方向张望出去,几乎探出半个身子,浑然不觉水下有团阴影正缓缓向她靠近。
姜妙宁仍亲昵说着,“它过来了,就在那片荷叶下面呀,你看。”
“啊!”分不清是谁的惊呼中,傅家姑娘倒头栽进了水中,挣扎几下后沉了下去。
姜妙宁抱胸站起身,神情冷漠,“蠢货,就你也配得上我哥?”
符婉儿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看姜妙宁丝毫没有救人的意思,只怕要出大事,正准备喊人。水里突然冒出个壮实的婆子,脸覆一张狰狞可怖的鬼面,手臂里反抱着的正是落水的傅家姑娘,只见她双目紧闭,湿发一缕缕贴着惨白的脸脖,妆容斑驳。
估计姜妙宁也被这副模样吓到了,后退半步,但还是嘴硬,“谁叫你这么早救她上来的?”
婆子摘下面具回道:“此女毫无水性,再等下去会出人命的。”
姜妙宁别开脸,“她这是怎么了?”
婆子道:“呛水昏过去了。”
姜妙宁松了口气,“赶紧带走,别扫我们的兴,上了岸,你知道该怎么说话。”婆子应了声是,拖着傅家姑娘爬上另一艘船,很快离开。
“看够了吗?”姜妙宁突然回过头,与符婉儿视线相撞。
符婉儿也不躲,拨开荷花叶划过去,“表姐行事到底莽撞了些,若那婆子也在水里出了意外,可是要惹上人命官司的。傅家家大业大,到底是个主子小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纵然表姐再受宠,也躲不过责罚。”声音不似往常那般温润,而是像水里浸过,扣着丝丝凉意。
姜妙宁道:“你会说出去吗?”顿了下,“你敢说出去吗?”
符婉儿笑了笑,“那表姐怕我说出去吗?”
姜妙宁轻哼,“你试试。”四下无人,也终于不再装什么热心肠的表姐样了。
符婉儿道:“是啊,表姐自然是不怕的,人微言轻,口说无凭,谁又会相信我呢?便是那傅家姐姐,恐怕都不全然清楚自个儿是怎么掉下去的,还当是碰上水鬼了呢。”
姜妙宁面上仍是轻视,心里却想,这土包子倒并非全无城府,认识以来说话行事少有破绽,堪比那讨人厌的赵渥丹。转念又想,怕也是强撑装出来的,心里不知翻来覆去掂量了多少回,母亲说她以前在苏州被两个堂姐妹压着欺负也不敢吭声,如今虽涨了点本事,但终究不过是寄人篱下生生逼出来的,没什么依仗的人,还能翻出多大浪来?
罢了,跟这种可怜虫浪费什么时间。
姜妙宁抛下句,“你最好识相点。”拾起船桨渐渐消失在不见头的荷花丛里。
女孩们耍性大发,迟迟不肯进亭子,你打我闹,湖上传出阵阵银铃般的笑声。符婉儿与谁都不熟,加上姜妙仪她们的影响,大家也不怎么待见她,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也没说上话。倒有个年纪相仿的小圆脸女孩见她形单影只地飘在外边,连续投来几个怜悯的眼神,殊不知她躲在荷叶底下,悠闲得很。
许是太过不合群,反而显得突兀,新过来的人一眼就看见了她。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小女子斜躺船头,单手撑着下颌,脸微扬,眼微垂,荷叶伴着风弯下腰,似要与之亲吻。
热闹如此,此景之下,也变得静谧无声了。
一艘船悄然向她靠近,待只剩下一掌之宽时,船上人一跃跳到她船上带起剧烈动荡,她惊慌失措,连忙坐起身扒住船沿。
姜宏澈笑道:“你倒是会躲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