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16 出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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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安静的流逝着，女孩的身体渐渐僵硬，她的头微微侧着，青丝散乱，双眼微阖，唇角跟眼角残留的血迹在苍白的面色下显得格外的妖魅。
一道暗色的影子映在了她的身上，渐渐扩大，最后将她整个身躯都笼罩在暗影之中。
粗哑的呼吸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宁静，紧接着是连绵繁复的咒语，一波一波在空寂的地牢之中泛开。一滴血缓缓滴落在地上，霎时间，冰冷坚硬的岩石化为粘稠的暗自涌动的液体，起伏着，泛着波浪，一圈一圈将双洛的身体托在中心。
巫曳口中念动古老的魔咒，身上破旧的斗篷无风自动，骤然间他抬起右臂，向一边挥开，长袖临风，兜帽瞬间被掀开，露出一张伤疤纵横的脸，长发凌乱披散，间或有金色的发丝泛着冷光。
他垂眸看着双洛的脸，露出凄然悲悯的神态，然后将手虚笼在双洛身体上方，纤细修长的手指轻动，隐有微光，在黑暗中晃出复杂的虚影。
嘀嗒……嘀嗒……
无数的血滴落在涌动的岩石上，激起一朵一朵小小的浪花，液态的岩石翻涌着，渐渐变成了火一般的颜色，绚烂夺目如同日光。
双洛的身体在这样的光线的映衬下，竟也透出了许多光，红色的，蓝色的，在她如雪般的肌肤上缓缓游走，此消彼长，渐渐的，那幽蓝开始被火红吞噬，然后消弭。
巫曳稍稍蹙眉，平淡的声调继续念动咒语，有幽蓝的液体从他的指尖流出，晶莹剔透，落入岩浆的刹那，火红的丝蔓从女孩的身体穿出，狠狠缠绕在他的手臂上，如吸血的藤萝贪婪的汲取那幽蓝的带着清雅香味的液体，一旦附上，就再难甩脱，
巫曳的脸上露出压抑的痛楚表情，他狠狠握拳，幽蓝的水滴滴落的频率骤然加快，眼看着就将双洛的身体紧紧包裹住，而他自己，也被火红的丝蔓完全笼住，交错的丝蔓在他的皮肤上凝固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黏附在上面，最后变成红色的刺青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
手臂猛然回缩，施咒人颓然倒地，周遭的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之前那些魔幻的场景从未发生。双洛安静的蜷缩在地上，脸上慢慢的生出代表生机的红润，身体也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巫曳终于放下心来，下一刻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如一团破旧的棉花。那些红色的刺青突然裂开，一道一道化为血泠泠的皮开肉绽的伤口，如一朵一朵娇艳的曼珠沙华，开遍了他的全身。
血浸湿了他身下冰冷的岩石，然后凝固。
这样的痛苦，无人想象，巫曳即使咬着唇拼命隐忍，依旧还是有几声呻吟溢了出来。
双洛仍在熟睡，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巫曳刚才所作的事情若是换作常人，早就命丧九泉。
——你们这下高高在上的神，又怎么知道凡人的痛苦？
——阴阳相生，此消彼长，虚实互制，盛极则衰，生老病死自有其理，乃天地之奥秘，玄黄之本义。
——所以，为了所谓的平衡，我们就要毫无怨言的等死，生病不能救治，受伤不能疗养，中毒也不能解毒，稍微流露出一点求生的意志，就是忤逆伏羲大人你，是不是？
——我害怕死亡，因为我不愿与我爱的人分离……
——我问你，若是你爱的人濒临死亡，你救是不救？
——不可能。
——……算了……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永远不会理解啊……
——我是神，看的，想的，总比你们凡人要多，要远，我不需要理解你们。
——命运不容反抗，平衡也不能打破，我要你死去，孤零零死去，带着对爱人的憎恨，这是对你忤逆我的最好惩罚。
巫曳闭上眼睛，远古记忆里的少年清脆的嗓音犹在耳边徘徊不去，语气咄咄，一声一声直直问到他的心里。
那时候的他，是真的不懂，凡人的生命跟苦痛在他看来如蝼蚁一般渺小，所以死了，也就死了……
一株断肠草，就轻易死了。
沙沙……
寂静之中有隐隐约约的轻响，巫曳艰难的支撑起身，寻声看去，只见双洛身体背对的方向，有一块岩石正一点一点松动，细碎的沙土簌簌落下，紧接着整块岩石向后裂开一道缝，几根满是泥的手指从岩缝里钻了出来，紧扣着岩石用力。
只听得哐的一声，那块石头被完全撤开，一个人灰头土脸的从后边探出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四下里来回打量，在看到巫曳时明显一怔，缩了缩，立刻转开，最后停留在双洛的身上。
来人动作敏捷的落到地上，然后直奔双洛，飞扬的发尾在暗影中画出流畅的弧线。
“离她远点！”巫曳厉声喝道，声音尖利如同裂帛。
来人闻言转过身，细细看他一眼，俊目高鼻，却是祁慎。
“哦……我们又见面了啊……”他语气轻巧的打招呼，手上动作却未停，小心的将昏迷中的双洛抱了起来，牢牢抱紧，轻轻将脸颊贴在她冰凉的脸上，垂眸，露出怜惜的表情。
“为什么每次看你，你总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呢？”他低声问道，状似呢喃。
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个傻姑娘又瘦了，要是自己再迟疑几天，是不是连骨头都不剩了？
他这般想着，又看了眼委顿在地上的巫曳，勾唇轻笑：“多谢先生施救。”
说完，他就要抱着双洛离去。
只听得身后风声乍起，他连忙低头，堪堪避过数根尖利的冰棱。他略带褐色的瞳孔微微收缩，看着深深扎在身前的尺余长的冰凌，各个手指粗细，若是挨上一记，去半条命是少不了的。
室内无雪，片刻间哪来的冰凌？这个人，非比寻常。
巫曳拼力半爬起身，看着他两人，双目赤红，表情狰狞。
“你不能带她走……”他的声音已经低哑到几不可闻。
“为什么？”祁慎头也不回，凉凉问道。
巫曳将手指紧紧扎进岩石缝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积聚起一点力量：“因为你根本不爱她。”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她？”祁慎依旧淡淡问。
巫曳低喘，冷笑：“我如何不知道？你自问，你对她可有一丁点的爱恋？不过是一时新奇罢了！”
“这个问题太高深，我没考虑过，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像你一样让她饱受折磨，我不会像你一样眼睁睁看着她痛苦……我觉得你很奇怪，明明看起来这么在意她，却总是逼着她走绝路，操控玩偶的感觉真的好啊！”
祁慎的语气尽是嘲讽，一字一字都刺在巫曳心上。
然后他回头，看着仿佛骤然老去的神秘男子，表情肃穆：“如果我喜欢一个女孩，绝对不会让她受这种苦。”
“你今天拦不住我，后会无期。”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转身紧紧护住双洛，小心钻入隧道，动作麻利。
巫曳只伏身在地上，全身颤抖，刚要动一下，满身的伤口便再一次化为繁复细密的网，将他牢牢扣在原地，百般挣扎却动弹不得。
他颤抖着，挣扎着，最后满心的激狂化成一声低哑的怒吼，将外间的落雪震得簌簌落下。
“无知的傻瓜……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巫曳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一次又一次，直到那一处尽是斑驳的血迹也丝毫不罢休。
逆天改命，逆天改命……多么大的一个笑话！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巫曳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心中更是怨愤，狠狠一拳砸在地上，鲜血四溅。
总是如此，总是晚一步，晚一步……
“双……双洛呢？”文墨看着墙角边缓缓盘膝坐正的巫曳，声音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死了……”巫曳闭目，声音古井无波。
哐当！
文墨双手重重扣在铁栏上，双眼直直看着墙上的洞，哑声吼道：“不可能！”
巫曳这时候睁开眼，赤色的眼睛冷冷看着他：“凤血无解，这对你来说应该是常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文墨觉得瞬间天翻地覆，心被狠狠凌迟，几乎跪到地上，一脸颓然。
巫曳这时候终于恢复过来，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文墨，看了许久才哑着嗓子说道：“我真是错的离谱……”
“我最开始就不该把她交给你……”他露出一抹苍凉的笑，将斗篷重新披好，将面目掩去，那姿态语气，仿若神祗。
他仰头，寒声发问：“我步步为营，百般顾虑，可有人顾虑到我？”
“不如全毁了，全毁了！”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文墨听在耳中，只觉得被面前男子乍然爆发的凛然的绝望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并没有心思去揣摩巫曳的身份，满心都是双洛，双洛的脸，双洛的声音……
“迟迟……”他低喃，万般痛苦，却堕入虚空难以解脱。
“她走了，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她了，这是惩罚。”巫曳冷冷说道，舒展斗篷，霎时间整个人就完全没入暗影之中，无迹可寻。
惩罚……
文墨狠狠将头撞在铁栏上，剧痛从额角传来，却不及心上的万分之一。
这一切，究竟是他咎由自取是不是？
“……大师兄……”闲雅有些迟疑的唤着，他一进来就看见文墨撞头，生生被他此刻的反常吓住。
文墨深深呼吸一口气，站起身，抹了抹额上的血，跟没事人一般回过头问道：“倾颜呢？”
“……小师姐逃了，我们无能，让她带走了师父的首级……”闲雅说着，小心观察文墨神情，只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处，不喜不怒，像一个石像。
他顺着目光看去，才发现地牢之中不知何时被人挖出一个大洞。
“七师弟呢？”
闲雅不防文墨突然发问，表情一怔连忙回答：“四处都找不到人……”
“备马！”文墨沉声下令，自己也飞身掠了出去，若从这地道下山，三关四道，他就不信自己追不上，找不到！
闲雅以为他要去追击倾颜，连忙跟出去，大声喊道：“大师兄慢走，京城刚刚飞鸽传信……”
文墨背影一僵，生生停住，回身看向闲雅：“信在哪？”
闲雅连忙从怀里掏出竹筒，火漆尚封，他可不敢随意拆。
文墨手中用力，展信，短短几行片刻间就已读完，然后整个人就沉默了。
战事紧急，吾儿速归……
文墨笑容苦涩，将传信的竹筒紧紧握在掌心，抬眉眺望天际。太行山脉在脚下蜿蜒连绵，明知她就在山中某处，却已经无法去寻了。
——文墨，你乃名臣之后，虽然自幼失祜，也当发愤图强，精忠报国。
还记得十岁是出门拜师学艺，义父这般对自己说过。
——小子，你也在这雪地里跪了一天一夜了，倒是有些诚意，看在那老家伙的面子上我且收你这么个徒弟！你来说说，长大后要做什么？
——清朝野，除奸佞，精忠报国。
——哼！看看张淮那个伪君子平日里都教你些什么东西，把一个好娃儿生生教成个榆木脑袋！
还记得十岁那年拜在师父门下，师父他老人家这般笑骂。
“闲雅，叫庄里弟子收拾妥当，你亲点百人随我下山。”文墨将拳紧握，艰难开口。
家事国事相左，文墨选择报国。
太行山脚的小镇上，公鸡已经叫了三遍，一队骑士风尘仆仆穿街而过，清脆的马蹄声在窄小的街道上回荡。
为首的男子一身青袍，路过市集时突然驻马，回首，面露出怔然的神色，下一刻，他一挥鞭，继续向南边驰去。
一声轻叹随着绝尘的马蹄声响起，
“你现在想跟去的话，我可以放你走的。”紧接着是男子的笑语。
小镇唯一的客栈里，临街的窗边无声无息的站着一男一女，男子身着低调的灰袍，将整个人都隐在暗影之中，唯有一双眸子，亮晶晶看着对面的女子，那女子脸色苍白，眉眼低垂，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正是双洛。
她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远处收回，默默摇头。
“真的不去？”
双洛依旧不说话，只是又点了点头。
祁慎露出释然的笑容，道：“也罢，我真担心你以后会后悔……”
说完，他上前一步，轻轻拥住身前的女子，低声呢喃：“我已经放过你太多次了，也许下一次……”
他的声音转低，那几个细碎的音符，连双洛自己都没有听清。
“迟迟，跟我回北方吧！”
双洛闻声一震，哑声道：“你叫我什么？”
祁慎眨了眨眼：“迟迟啊？”
“不要这样叫我！”
祁慎笑得有些赖皮：“广雅有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我为什么不能叫你迟迟？”
双洛抬眸，定定看着祁慎的眼睛，深色的眸子里，并没有多少笑意，心中一哂，也无力去计较。
“随你吧……”她垂眸，懒懒倚在祁慎怀中，不再说话。
天色渐明，大地回醒。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16 出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