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香怨

2、大巫

　　到了晚上，火光染红了夜幕。众人围坐在篝火前，欢笑着看着表演。
　　安歌换了身衣服从毡帐出来，刚抬眼，就看见了正在前面欢歌的人们。

　　一堆堆篝火聚在中间，许多人围坐在周围构成了很大的一个圆，几个穿着火辣的舞女正在圆里头跳着漠北的舞蹈。

　　安歌缓步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也和周围众人一起看着舞蹈表演。还没看几眼，旁边便挤进来一个人。

　　她侧头看了眼，来人双眼狭长上扬，俊朗的脸上带着侵略的野性，隐约能瞧见几分可汗的模样，应该是漠北的皇子。

　　“公主可喜欢这为您准备的乐宴？”

　　他说的是漠北语。

　　可汗为自己准备的侍女此时并没有跟在她身边，但安歌的眼中刚出现疑惑，男子身旁的侍从便开口翻译了。

　　“我很喜欢，多谢贵邦款待。不过，大王子殿下不和可汗坐在一处么？”安歌从男子的举动中，大约猜到了他的身份。

　　看到他的脸上没出现不喜的神色，她便知自己猜对了。

　　查干巴日听着侍从的翻译，不禁扬起一侧眉梢，眼中浮现出一丝赞赏：“在父王身边总是会有些拘谨，我也需要一些时间放松不是？”

　　安歌浅笑颔首。

　　两人说了会儿话，安歌就察觉到四周的气氛陡然一变。
　　她抬眸望向场地中央，此时一舞毕，舞女们纷纷垂手退下。身着复杂服饰，脸上画着浓重油彩的巫师围拥着一人慢慢出现。
　　场地四角不知何时都放上了一面大鼓，随着巫师们的出现，鼓声随即乍响，宽阔厚重的声音在此时莫名带着神秘的色彩。

　　察觉到安歌的注视，查干巴日开口解释：“这是只为尊贵的客人举办的仪式。大巫最近越发少出现在人前了。”

　　“大巫？”

　　“就是站在中间的那位。他是我们漠北的神明。”

　　安歌垂下眼睫，遮盖住了眸中深色。
　　听查干巴日的语气，这位大巫在漠北的地位，甚至要远超可汗。

　　巫师们在中央站定。四角的鼓面平静了会儿，随即狠狠一颤，一齐发出一声重响，巫师往周围四散而去，露出中间身着白衣的高挑身影。他手执羽扇遮面，随着鼓声跳着庄重肃穆的巫舞，其余巫师随着他的动作而舞。

　　此时围坐的人有许多，但却没一个人发出声音，空气中只有鼓声和衣袂与风擦过的声响。

　　许久，鼓声停了，巫师们也停下了动作。大巫放下羽扇，带领众巫师朝着安歌的方向鞠了一躬。

　　“欢迎从大周而来的客人。”
　　平静且没有一丝人气的声音响起，而后是周围众人齐齐重复的声音。

　　燕安歌眼睫一动，随即垂眸起身，屈膝回礼。

　　巫师们离去，场上又恢复了方才的欢乐气氛。查干巴日起身，随意地抖了抖衣服上沾上的尘土。
　　“公主随性，我去父王那看一下。”

　　安歌点了点头：“殿下去罢。”

　　看着查干巴日进了远处的毡帐，安歌也起身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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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巫大人，我的孩子染上了热症，求求您帮忙看一下吧！”

　　巫师们才走不远，一个佝偻着背的白发老妪便朝着这边赶来。她衣衫褴褛，怀中还抱着个婴孩。
　　那孩子面色通红，唇瓣却苍白干裂，此时他紧闭着双眼，眉头也皱起，显然是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老妪满脸急色，脚步匆匆，但却还是在大巫身前一丈左右的位置停下。
　　大巫是漠北的神明，她若离得过近便是不尊重。

　　大巫垂眸看了眼她怀中的孩子，而后抬手在他头顶拂过，嘴中默声喃喃几句。

　　“回去罢，明日就会好了。”

　　老妪喜极而泣，连连道谢。

　　他们这些普通人本就难见到大巫，好容易有个机会，本只是想来试试，但连她自己都不敢想象大巫能出手帮忙……

　　“感谢大人，感谢大人。”老妪还想说些别的，但却苦于没文化不识字，只能呆板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哪怕巫师们都已走远了，却仍旧是不停下。

　　安歌远远地看见这一幕，眼中露出一抹沉思。她望向巫师们离去的方向，那边有个巨大毡帐，应该就是他们住的地方了。

　　-

　　一连过了几日，燕安歌都住在毡帐里很少出去。

　　一来是水土不服。
　　漠北与庆城的气候相差极大，午时日头最足的时候，只着厚裙依然会觉得有些炎热，但到了晚上，就立即变得冰寒刺骨。
　　庆城的气候变得慢，从不会有如此大起大收的时候，这么熬了几日，安歌毫不意外地发热了。后面哪怕治好了，也一直有点恹恹的。

　　二来就是语言不通。
　　周围的人大多说漠北语，且这里的贵室女们都对自己有着莫名的敌意，哪怕有会说大周话的，也刻意不说。甚至有几日她们都喜好聚在她面前，用漠北语来嘲笑她，还做出各种恶意的神情。不过后来发现她对此无动于衷后，便放弃了这项无聊的“活动”。

　　前者是身体原因，只得细细调养，急不来，但是后者却可以改变。

　　安歌开始和可汗赐给她的那个侍女聊天，并有意识的与其交好。在知道了她的名字，又相互熟识之后，便让侍女做自己的老师，认真学习漠北的语言。

　　虽然安歌出生于大周名门，但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在五岁以前，甚至是在丫鬟堆里野着长大的。直到之后被抱到太太院里教养，才开始识礼，并故意伪装起自己。
　　故而她并没有什么大周勋贵之后的矜持高傲作态，也就能做出讨好侍女，并让其做自己老师的举动来。

　　这个叫宝音的侍女有着这边平民特有的淳朴天真。在她教自己的时候，燕安歌能够感受得到。
　　她教得很认真，而且十分有耐心。

　　又一日的教学结束，安歌照例温习了遍先前所学的内容。

　　宝音听完，不禁弯眼笑了下：“公主学得很快。”

　　安歌放下书本转而看向她：“那老师有没有给学生的奖励？”

　　宝音红了脸，垂下脑袋呐呐开口：“公主尊贵，不该叫奴老师的。”

　　安歌却只是温和地望着她，并不接话。

　　宝音最后只能有些无奈地抬眼：“公主想要什么？”
　　这么多日的相处早让宝音明白，这位大周来的公主，表面看上去再是温柔不过，实则内里有着别样的执拗。

　　安歌展颜：“我想知道大巫的事。我在庆城，从未见过巫师。”

　　宝音抿了抿唇，思索了会儿才回答道：“大巫是我们的神明。”

　　安歌适时地露出疑惑的神情。

　　宝音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大巫慈悲。他是神明的使者，知道所有的事，却仍旧怜悯平民。他爱着漠北的每一个子民。”

　　“我听大王子殿下说，大巫最近很少出现在人前了。”

　　“大巫最近在为王占卜。占卜大事前，都需要很久的静心。不过大巫这样已经快一月有余了，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安歌垂眸看向长桌上的书简，上面写着关于大巫的事。
　　她静默了一会儿开口：“大巫……占卜的所有事都准吗？”

　　宝音重重点头：“大巫的占卜从不会出错。”

　　安歌应和了几句，而后便揭过了这个话题。

　　未时刚过，日头没那般烈了。可汗身边的侍从突然来传话，说等会有晚宴，可汗希望每个人都来。这其中，当然包括她这个大周公主。

　　附近的气氛都很欢快，宝音去问了问，得知未时三刻，大巫去王的毡帐送了占卜结果。而后，可汗便决定举办晚宴。

　　大家都明白，占卜出来的显然是一个好结果。

　　晚宴设在酉时，安歌却自申时起就开始着衣打扮。全因宝音说，这种宴一般都隆重，若是穿得朴素，可汗会不高兴。

　　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宝音便扶着安歌往设宴的毡帐走去。

　　里头的乐声虽被周围厚重的棉布遮盖，但仍旧是传出很远。宝音撩开布帘，安歌缓步而入，抬眼便见到身着白衣，坐于可汗身旁的大巫。

　　他垂眸望着下座众人，面上无悲无喜，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同所有的热闹隔离开来。就和初见时一般，没有一丝人气，好似下一秒便会羽化成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