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星河》EvianKwok

9、长夜星河9.

　　长夜星河9.

　　登基大典。

　　前夜，司设监设宝案御座于殿内，设石鼓，摆丝竹，置鸣钟。

　　各方部门忙忙碌碌，不敢有半分差池。萧璟站在门边望着流云皎月。这几年的经历是浮生若梦。今年萧璟23岁了，上个月久病的皇帝驾崩，身为太子明天就是登基典礼。一时思绪万千。

　　因为舍不得，一直住在先皇后的殿宇。八年前，就是在这里，在经历了那个触目惊心的清晨后，萧璟昏了两个时辰，醒来便哭，嘴里不断唤着母后，哭到没了力气就继续昏睡。后来不哭也不说话，不与任何人沟通，眼神直直的不对任何事物产生反应，就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内不吃不喝。宫里上下都挂了白绫，似乎都与他无关，岿然不动。林曜每天都来，跟他说话，求他吃东西，他仿若不认识他。终于身体吃不消，高烧不退。林曜急得心紧如绞。一勺一勺把药汤吹凉再塞进他嘴里，又从嘴角溢出。

　　林曜没办法，却又急中生智。

　　窗外，半夜的寒风萧瑟，屋内，木桶里的冷水凉到彻骨。将冷水没至胸腔，下颌不住的颤抖几乎要击碎后槽牙。

　　擦干身体，再将冰冷的躯干覆在他滚烫的身上。此刻两人交换体温，相互取暖。

　　伴随吱吱的鸟叫，第一缕阳光照到脸上。萧璟懵懵地睁眼眨了眨，看了看攀附在自己身上还在熟睡中的赤裸少年，一阵发怔。

　　眼前如跑马灯闪现许多混沌的画面，在他意识模糊时他陪在身边的每一个日夜。

　　心里一阵温暖，这温暖从心里满到嘴角溢出，不自觉的上勾。

　　这一刻，他醒了，他不再病了。

　　千呼万唤，萧璟脚下生风，凛凛正气前往清和殿。

　　“是日早，遣官祗告天地、宗庙、社稷。一是日早，皇帝几案前设酒果，上具孝服亲诣祗告，受命毕，即于文华殿前设香案酒果等物，上具衮冕服，行告天地礼。随赴奉先殿谒告祖宗，行五拜三叩头礼。毕，诣清和殿即位。”

　　史官秉笔急书。

　　文武百官中，林曜和父兄一同站在前列。伏身看着殿前汉白玉石阶上的萧璟君临天下，光芒万丈。

　　五年前，萧御行六十大寿。众皇子皆出奇招。太子之位，一日不得道，便不能说是稳坐。

　　寿宴当日，太子萧璟不负期待，给萧御行准备了一份大礼。集五百精兵于殿前广场，供圣上检阅。一声令下，整齐划一，气吞山河，这是我大晏的国力，是大晏的盛世。龙颜大悦。封土地，赏黄金，这些都不是众人最艳羡的。众皇嗣最可望不可即的是萧璟算是坐稳了皇位继承人的身份，再难撼动。

　　童年记忆里，父皇好像总是更偏爱萧琮，赞赏他骑射一流，而萧璟善舞文弄墨却被父皇觉得少了男子气概。这些观点父皇从未说过，但他从眼神中都能读出。

　　林曜没有参加寿宴，他因为偷虎符助萧璟，林老将军大怒，家法伺候仗责二十大板，而后罚他禁水禁食在祠堂跪了两天两夜。林老将军一向反对家族卷入夺嫡之争，兵权不可滥用，作为陪萧御山一路走来的开国元老，他只忠于萧家皇权，断不可结党营私，卷入皇权纷争。

　　同一天，萧琮在亲自去取回自己精心准备的贺寿礼--求隐世画匠所作的春晏河山图，回程的路上，他的马却突然嘶叫发了疯，将他整个人摔了出去。摔断了一条腿，从此落下腿疾，再无法争太子之位。晏朝盛世是断不可能推举一个有残缺的皇帝。

　　我朝永远昌盛繁荣。

　　强大，康健，极美才是国运的象征。

　　事后查出萧琮的御马是害了马瘟才会发疯。而丽妃自皇后自杀后就落入冷宫。皇上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抑郁。虽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丽妃直接凶手，但皇帝仍然迁怒于她。失去抚养萧瑗的权利是直接诱因，下令的是皇帝，唆使的是丽妃。但萧御山在巨大伤痛的同时，把责任全数推给丽妃，只有这样他才能面对自己。

　　这一次任丽妃再怎样娇嗔痴怨也没用，撒泼打滚也没用，设局使计亦是没用。皇帝再不会来看她一次。只有怨她，才能原谅自己。

　　本就把自己作得身娇体弱的丽妃这一次再没能挺过去，得知萧琮落下终身残疾她眼前一黑也病倒了，没出一个月也病逝了。最终，萧御山也没来看她最后一次。

　　小全子决定把秘密带进棺材里，寿宴前夜，因落实手下一些宫人的工作，夜晚路过马厩竟见到一个熟悉的矫健又瘦削的黑影。直到第二天出事，他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娘娘您在天有灵可安心了，太子殿下有人守护了。”

　　登基大典，礼成，出御琅琊殿朝百官，改明年为万历元年。

　　很多年以后，林曜都时常回忆起这个场景。是这一刻闪耀如星河的萧璟支撑他度过无数个行军孤冷前路迷茫的夜晚。此刻的他愿意燃烧自己的一生的全部热量去支撑他的辉煌，而自己在这光里湮灭了，也觉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