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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工匠(1)无名 ...

  •   2023年11月17日05:30

      ——「若她不原谅我,我便原谅自己」。
      *
      “走什么神!连表现自己都不知道,真是没用的贱民!”
      听得麻木的肮脏喝骂,伴随着粗糙的但细鞭打在手臂裸露的皮肤上。他虚无地眨了眨眼,脸部的肌肉和皮肤都没有牵动——但这次鞭子打在腰腹,让他有些痛了。
      “没长耳朵是吗!”管事大概是被他这副毫无所感、全不在心的态度激怒了。体格肥壮的男管事抡起持鞭的右手,肌肉贲出光滑的皮肉层,把手里特制的细鞭挥得像纸带一样,在脖子上套着魔锁的奴隶身上刮出画痕一样艳丽的红色——那是被粗糙的皮鞭粘附、撕卷碎掉最薄的表皮留下的伤痕。
      不会造成难以愈合的伤口,也不会丑陋得刺到买主们的眼睛,但能给不听话的奴隶们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和刺痒。
      但这个银发的奴隶就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像个木偶,不反抗,不顺从,目中无人……令管事怒火丛生。
      “你有什么可傲慢的。呵呵,现在你也只是个等着买主的奴隶,没有名字的贱民。”管事自己把自己气累了,脸上流出诡异的冷笑,带着扭曲的快意——当然,也可能是打累了。
      “你要是还吸引不到好买家,就只能按高价「处理」了。”管事得意洋洋地放狠话,笑得诡异。周围的奴隶都直勾勾地瞪着眼睛,支着耳朵听他“演讲”,这让他的虚荣心更加满足。
      「处理」意味着什么,奴隶们都知道。为了调动奴隶们给自己找优质买家的积极性。奴隶商行的管事们都会在新进“货”的时候给新奴隶宣讲卖不出去的奴隶都是什么下场——连带着还没出手的老奴隶也会重复听讲。
      所以奴隶们最害怕的就是找不到主人——唔,不过总有些硬骨头,宁愿死也不愿意丢弃尊严。那些一般都是落魄失势的前“贵族”——世俗权贵,被废了法脉的战斗系职业者,什么都有。
      像这些“硬骨头”,商行有专门的地方去调教这些贵价品——这种“商品”向来不缺买主。
      但这个银发奴隶不属于上面那种情况。他没有职业等级,只是个普通人。没有过往的人生轨迹,因此没有让人买账的加值头衔。甚至,他并不是整日琢磨逃跑或者寻死的“硬骨头”……所以他还留在这种普通奴隶的行列里——
      ——但他就像一具人形的木偶,沉默寡言,保持最低限度的服从。让期待自己手里这个好货色卖出高价、甚至偶尔幻想搭上人脉的管事,后来看他和看混吃等死的赔钱货一样,每次不顺心了看见这个奴隶,就想起好货砸手里的恼恨……又会因为他毫无反馈的态度,更加怒火中烧。
      管事已经忍了快半年,在第五个有头有脸的买主被这个银发奴隶木偶一般淡漠的“目中无人”气走,他对这个木头傀儡一样的奴隶已经从寄予厚望到了放弃幻想。
      他只会给这个奴隶最后一次机会了——这个奴隶要是还是这样不识相,管事就不会把他放在靠自己才艺卖价的普通奴隶这里。
      而是「处理」掉——那就是不需要人格,不需要能力,只压榨一个“人”最后价值……那只需要人类的躯壳。
      令管事快意的,是这个银发奴隶虽然油盐不进……但至少还有一副不错的容貌,就算当个处理品,也不至于只能评估最低等的普通人体价值,结算得太过廉价。
      *
      他并没有名字。
      一无所知地诞生于一个没有秩序的混乱之地。
      第一次感觉到的是风吹在脊背上的寒冷,然后是自己的呼吸——最后,是身体内部沉重而灼热的无力感。
      这是“他”回溯自己的意识,所获得的第一感知。他成型的意识里一片空茫,对世界和自己一无所知。
      有人发现了他,给了他一块肮脏的麻布裹在身上,告诉他:不要停留,快点往“那边”逃吧。
      ——那时候他并不能听懂陌生的语言,但他明白了一件事:他除了那块肮脏的破布,得到了更重要的一样东西。
      是“怜悯”、“同情”,那个逃难者对他这个「更弱者」发散的,自己勉力挤出的善心。
      大概是天赋异禀,他很快就学会了那种语言,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但那已经迟了。他的反应在这个紧张混乱的时期,太过缓慢呆板。在灵活惶急的逃难者中,还在确认探索自己的行动逻辑的“他”很快就被注意到,被强壮势众的骑兵团率领的打手套住脖子,拖到了聚集“战利品”的大坑里。
      那段时间不算太长,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痕迹——痛苦、卑弱、绝望的哭号,包围了他。在这个绝望的弱者团体里,也依然存在着弱肉强食的倾轧,“他”并没有像还不懂语言时遇到的那个逃难者一样,得到什么“珍贵”的东西。
      那些令人窒息的绝望声音,也强硬的装进了“他”空洞的心。“他”似乎天生就能品味那些虚无缥缈之物的滋味,因此“他”迅速习得了麻木,去逃避痛苦。
      那双黄玉一般的眼眸若在普通的城镇里,应该会获得“如宝石般漂亮”的称赞,但在这里,只能盛满虚无,填埋明窗透出的悲伤。
      “他”即便是在被抓捕的逃难者里也格格不入。没有牵挂,没有欲望,空洞地游荡——像一个刚刚获得知性的泥塑的精灵,人们隐隐远离,又畏惧又好奇地打量“他”。
      异于常人的银发,黄玉一般的眼眸,苍白莹润的皮肤,还有一副漂亮年轻的身体。但这样一个优异独特的年轻人,人们看着他笨拙地「学会」进食,流泪,往周围的人投去茫然的「学习」意识……“他”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却能迅速地学会理解各种拗口复杂的方言。
      人们清晰地看到了这个混入人群的「异类」。
      在这样一个毫无安全保障的环境里,已经被挣扎着求活压得喘不过气的人们,更加不会接纳一个异类。
      自然而然地远离一个未知的不安定因素。
      ……“他”没有获得太多,但「学到」了很多东西。
      ——它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痛苦”。
      但“他”不会「怨恨」,因为“他”并没有「学会」——学会将自己的痛苦推卸给别人,从而解放自己。
      “他”只是「品尝」到了海洋一般汹涌深沉的痛苦,并且不愿意再品味。所以,“他”学会了「沉默」。
      ——然后,学会了「沉默」是另一种“合群”。
      一直不断转手,流落到这家奴隶商行,“他”变成他,也没有太多“成长”。
      也还是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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