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亦有道》卞九欢

7、叶

　　唐桓回家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洛语山一贯脾气很好，能把她气到大吼，看了已经吵了很久了。

　　只听见洛语山怒道：“我说了多少次，让你乖顺一点，不那么另类，还有你看看你自己，一天到晚穿得像是什么东西……”

　　洛明舟平静地说道：“什么东西，您有话直说，您不就是觉得我浪，觉得我骚吗，好，那我就是浪，就是骚，怎么样？您骂妹妹的那一套，到我这里没用的。”

　　洛语山气得摔东西：“你不是聪明吗？你不是最会权衡利弊吗？你穿成这样又不是没出过事！”

　　洛明舟的声音越来越远了：“您说权衡利弊的时候说的那么轻巧，是因为不知道我失去的是什么吧……”

　　唐桓正出神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她肩上拍了她一下，吓得她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她一回头，只见洛元冬站在她身后，笑着对她伸出手：“我的饭盒呢？”

　　唐桓慌忙打开书包，匆匆忙忙一阵翻找，把饭盒拿出来，递给洛元冬道：“学姐，我真的不生你的气，你不要给我送饭了，被大家围着我好难受的。”

　　可她没想到的是，洛元冬却忽然一脸落寞，说道：“也罢，让你难受就算了，我今天本来准备一整天，菜也买了，就是想找个人愿意尝我做的饭，看来还是做的不好吃，让你不喜欢。”

　　唐桓急忙摆摆手，说道：“不是的，学姐，你做的饭真的很好吃的……”

　　洛元冬叹息道：“好吃，也没换来你愿意吃呀。”

　　唐桓看着洛元冬沮丧的样子，好像她自己做了个大坏人似的，心里无比过意不去，急忙说道：“我愿意吃的！”

　　洛元冬这才笑了一下，说道：“那好，明天中午给你送去，行吗？”

　　唐桓搬起石头自己砸了自己的脚，不吃也不行，只好点点头，说道：“好……”

　　洛元冬见她有点沮丧，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个本来，笑着说道：“这个要不要？”

　　唐桓蔫蔫地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就精神了。

　　洛元冬手里的本子上，写着工整又有力的几个大字：

　　【数学笔记】

　　唐桓眼睛都直了。

　　一来是洛元冬字写得好看，明明方正整齐却又不失力度，二来是……

　　这可是学神洛元冬的数学笔记啊！

　　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的东西啊！

　　唐桓盯着笔记本发呆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笑：“又骗小姑娘呢？”

　　洛明舟脸上带着一道红印子，漫不经心地走了出来，嘴角还叼着一根烟，看了一眼唐桓，问道：“怎么，这就高兴了？”

　　唐桓全部注意力都在那个笔记本上，都没听见洛明舟说话。

　　洛明舟眼睛黯淡了一下，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没走两步，洛元冬拿着笔记本，对着唐桓笑道：“你呀，要好好学习，好好做人，千万别活成她那个样子，知道了吗？”

　　唐桓压根没听见洛元冬说什么，她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本笔记上头，看直眼了都，洛元冬说什么她都点头。

　　洛元冬又说道：“想要？”

　　唐桓立刻点头。

　　这可是学神的笔记本，对高三的学生来说，这就跟武功秘籍似的，谁不想要？

　　洛元冬见她像个小孩想要糖似的，发呆看着那个本，不由得被她逗笑了，说道：“我可不会白给你的。”

　　唐桓看看笔记本，又看看洛元冬，跟看个宝贝似的，眼巴巴问道：“那……卖吗？”

　　洛元冬被她逗乐了。

　　她也太可爱了。

　　洛元冬说道：“我不要钱。”

　　唐桓眼巴巴地看着笔记本，又看看洛元冬，问道：“那你要什么？”

　　洛元冬把笔记本递给唐桓，说道：“你翻开看看，这里面只有一页纸。”

　　唐桓把封皮翻开，里面还真是只有一页笔记。

　　孤零零的一页纸，夹在笔记本里，很孤独的样子。

　　洛元冬又说道：“从今天开始呢，你每天去找一片你今天找到最漂亮的叶子，摘下来给我，来换一页笔记，记住了吗？”

　　唐桓想，就算是要她割块肉下来，她八成也会急匆匆地点头。

　　可是她又有点好奇，不由得问洛元冬道：“学姐，你要叶子做什么呀？你要是需要好看的叶子，那我去多给你找点来。”

　　洛元冬笑道：“我要的不是叶子。”

　　“我想要的，是你每天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出现在你眼前最漂亮的东西。我要别的，我又怕你舍不得给，伸不出手，所以我也不贪心，我只要一片叶子，好吗？”

　　唐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好。”

　　用一片叶子，换一本千金不换的笔记，怎么看都是她赚了。

　　达成秘密交易之后，唐桓把笔记本抱在怀里，看着洛元冬回去，一时间觉得好不真实。

　　她抱着笔记本，高兴地往家里走，高兴地脚底都开始打飘。

　　然而她还没进门，就听见屋子里传来林佑柔的声音：“进来。”

　　唐桓抱着笔记本进去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林佑柔说道：“今天的事情，我知道了。”

　　唐桓茫然着她妈，不解地问道：“你知道什么啊？”

　　林佑柔说道：“你和洛明舟不一样，你不学习以后就完了，洛明舟学不学习家里都有钱，懂吗？”

　　唐桓说道：“妈，我哪天没学习了？”

　　林佑柔也不听她讲话，只是说道：“你以后，也少跟洛元冬一起玩，她虽然好，但是她们家也不是我们能高攀的，你硬往上凑，平白显得我家拍人马屁，丢家里人的脸。”

　　唐桓越听越奇怪：“妈，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

　　林佑柔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想骗我吗！我让你去给洛明舟补习，你可好，跟人家玩到半夜才回来！今天也是，洛明舟在学校打老师，你还看着，不知道去告诉老师！”

　　唐桓心里越想越想不通，问道：“你从哪儿捕风捉影听来的？”

　　林佑柔冷笑：“你们别以为我残废了，外面的事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要是跟洛明舟学坏了，你就完了，知道吗！”

　　唐桓才不信她妈会凭空知道这些事，而且这全都不是事实，都是被人歪曲被人扭曲说给她听的，没有一个是真的。

　　唐桓在家里走了两圈，发现桌子上放着被人小口啃了一半的苹果，只见上面还带着一点点口红的印子，心里立刻清楚了，就这么小口小口啃苹果，楚楚可怜只吃一点的，只有蒋小霜。

　　一时间，蒋小霜柔弱无骨、委屈落泪的模样就又浮现在唐桓眼前。

　　唐桓虽然是个秉性温厚的女孩，可是说到底她也不傻。

　　她喜欢蒋小霜是因为她为人温删可亲，可蒋小霜连着两次和她对着干，她也反应过来蒋小霜的心有点黑了。

　　唐桓惊醒归惊醒，可是她就是想不通，那么柔弱温柔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看怎么无害的模样，为什么要做这些于人于己都没好处的事情呢？

　　她之前以为洛明舟是毒蛇，因为她脾气扎人，说话刺人，可现在回过头来看看，蒋小霜才是毒蛇，不仅咬人，还无缘无故咬人。

　　那边林佑柔还在零零碎碎的训斥：“洛太太信任我们，才把家里借给我们一起住，让你上学也方便，你倒好，跟着她的女儿一起闹，不仅学坏，还学会骗我了……”

　　唐桓揉了揉发痛的眉心，无奈地劝说道：“妈，你不要听风就是雨，事情不是这样的。”

　　林佑柔尖声说道：“我有吗？还是说你根本不肯承认？这么多年了，你和你爸爸就把我当一个废物看，我说的话，从来没有人真的听！现在好啦，你还学会跟我大喊大叫了！”

　　这时，唐卓也下班回来了，听见妻子正对着闺女吼，连问都没问就说道：“孩子上学那么累，你又跟她发什么脾气……”

　　林佑柔尖声叫道：“她上学累，我在家里上下打扫就不累吗？我站不起来，我出不去！你有问过我吗！”

　　唐卓吓了一跳，也不知道妻子忽然发什么脾气，一下子变得这么敏感。

　　唐桓拿着那个被啃了的苹果，耐心地在母亲身边蹲下，柔声问道：“妈，今天下午我不在的时候，蒋小霜是不是来和你说什么了？”

　　林佑柔红着眼睛，死死瞪着她，说道：“你们都不在家，有个小姑娘来陪我聊聊天都不行吗？”

　　这么说，蒋小霜确实是来过了。

　　家里出了这些事，她也脱不了干系。

　　只是唐桓想不通，她到底哪里招惹蒋小霜了，蒋小霜一定要这么针对她。

　　明明……

　　明明应该都是同学才是。

　　唐桓没力气和母亲再吵了，只好说道：“以后别让蒋小霜来了，你要是有什么话，我陪你说。你要是想出去玩，我带你去，好不好？”

　　她好言相劝，却没想到林佑柔忽然就哭出来了，一边哭还一边伸手锤她：“好呀，你们父女两个，我现在做什么都是错的，就连说话，也是错的了！你们总算是嫌我麻烦了，嫌我累赘了！既然这样好啊，你们把我扔了算了，把我扔到大街上去啊！”

　　唐桓站在她旁边，被她揪着衣角锤来锤去，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安抚母亲道：“没有嫌你累赘的，你是我妈妈，怎么会嫌你累赘呢？你把家里收拾的很整齐，我们才能好好生活呀，是不是？”

　　林佑柔扑在她怀里，委屈劲儿涌上来了，在女儿怀里哭了起来：“我怕你们不要我了啊！”

　　唐桓看着她在自己怀里哭，越看越心疼。

　　为了哄她，晚上还跑出去给她买了一份喜欢吃的蛋糕，林佑柔这才不哭了，像个小孩子似的，噘着嘴红着眼睛吃蛋糕。

　　林佑柔一边吃蛋糕，还一边小声咕哝，说道：“我要买化妆品。”

　　唐桓和父亲对视了一眼。

　　唐桓心里清楚，以前的时候，就算是给母亲买化妆品，她也不喜欢用。

　　林佑柔天生长得就漂亮，不施粉黛也很好看，虽然这些年年岁上来了，脸上也有了皱纹，但是在同龄人中，依旧是人群中最漂亮的一个。

　　母亲忽然要买化妆品，唐桓不用想也知道，蒋小霜下午跟她讲的话里，一定明里暗里嘲讽她不够漂亮了。

　　唐卓有些为难，家里前一阵子出了事，现在最是缺钱的时候，不然也不会在别人家里寄人篱下借住，但是妻子说要买，他还是一口应下，说道：“好，你先看看要什么牌子的，攒到钱就给你买，好不好？”

　　林佑柔这才点点头，不再难受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又开始聊天，仿佛那块坚冰已经化开了。

　　只有唐桓坐在桌子边上，心里清楚这件事过不去了。

　　挑拨离间倒也算了，女孩子不懂事，胡乱说话没什么打紧。

　　可是让她残疾的母亲对自己的容貌和身体感到自卑于惶恐，利用自己年轻的优势贬低别人的价值……

　　这件事唐桓过不去。

　　永远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