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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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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冬到底有多想胜过洛眀舟?
唐桓挂了电话,自己一个人蹲在走廊里,回想着洛元冬的话,渐渐意识到那个温柔贴心的学姐是何其有策略,如何一步一步试图攻占着全部的位置。
就是因为如此,她越发难以确定,在洛元冬的策略里,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过去的一切全部都是无条件的付出,而终于走到了今天,隐藏的幕布开始拉开,一点点露出了帷幕。
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藏在她的心里?
相比起洛元冬的策略,洛眀舟那里看起来倒是一片混乱,在河边喝醉了酒发疯,深夜一通消息轰炸,如今彻底了无音讯……
这姐妹两个的感情,还是不要参与进去为妙。
唐桓一个人蹲在走廊里出神的时候,耳边远远飘来了高跟鞋的落在瓷砖地上的声音。
人未至,声先到。
湛蕊这个人的一切都像是侵略一般拓展着,任何一人有她在的空间,就好像一切都被她掠夺,被她全部的占据。
哪怕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一点点她的声音传过来,唐桓就会立刻惊觉,仿佛领地受到了侵犯。
高跟鞋的声音走近了,香水的气味也飘了过来。
看啊,是何其充斥着这每一寸的空间。
子渊姐姐和她在一起的日子里,真的有自己的领域,有自己的自由吗?
还是说一切都已经被她夺去,甚至包括自己最后的领土,也彻底被占据?
唐桓回过头去,发现湛蕊在距离她几米的地方停住了。
她远远地站着,像是野兽提前察觉危险,在陌生的领地前停住,谨慎地审视。
犹疑着,徘徊着,审视着……
似乎是等待着进攻,又似乎等待着后退。
她在做什么?
唐桓终于忍不住了,看着湛蕊那副样子,开口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湛蕊自己都不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这个年轻的女孩,看起来稚嫩一无所知的孩子,夺走了她爱人的心,让她在所有事情上一败涂地,今天连她自己的钱和笃定都输给了她,此刻只身来找她,还能做什么?
那大概就是,想找回最后一点颜面吧!
湛蕊扬起了头,傲然说道:“唐桓,你可真是个厉害的小姑娘。不光是何子渊喜欢你,从你的老师到你的同学,无不对你夸赞不已,你想必在生活中很是得意吧?”
唐桓低头看手机,也不去理会她,只是说道:“湛阿姨,我只是做我自己的生活中要做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我们两个既无亏欠,也不相识,今天你帮的人也不是我,是冉星光。要记你的恩,也是冉星光来记,和我没有关系。”
湛蕊厉声说道:“怎么没有关系,你抢走了何子渊!”
唐桓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把她抢走了,湛蕊。是你把好端端的她给耗尽了。”
“你若是爱一个人,怎么会用抢这个字呢?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你的爱人在心里是自由的,是受到尊重的,那颗心事如此重要,一定不会从她的胸膛之中被你挖出,而是好好地放在她的怀中,珍视着,保护着。我虽然没怎么爱过谁,但是我至少觉得,起码做到这些,才有资格说爱。”
“可若是你心中的爱,全然都是对她的掠夺,要榨干她拥有的一切来满足。若是你的自私已经如此膨胀,要禁锢她才能安全,那这是你自己的报应。湛蕊,你根本不懂爱,你也不配爱子渊姐姐。她爱任何一个人,被任何一个人爱,都比你强。”
这些话,最伤人伤在它的坦诚。
那不像是敌人用来恶意中伤你的话,只像是一个旧友,对你坦诚相待,说出所有你不愿看到的事实。
爱人离去,也比不上终究证明,自己的心中全无一点爱意要来得让人挫败。
被唐桓指责的时候,湛蕊不由得问自己,这么多年来真的有对何子渊付出过什么吗?
还是一直都在紧张和不安里算计彼此,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要为对方做些什么?
乃至于到最后,她甚至都以为何子渊彻底属于她的时候,何子渊猛然断了联系,在最后一刻,离她而去。
而且……
还爱上这么个小孩。
但是难道自己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终究都比不上这一个孩子的三言两语吗?
湛蕊用她全部的傲慢,去藏住心中的空洞。她抱着肩膀,傲慢地站在墙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蹲在地上看手机的唐桓。
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
那些话,她甚至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对自己说,那些像是硫酸一样腐蚀着她的话,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湛蕊说道:“你可别得意。我这个人有仇必报,你今天既然让我难堪,我一定成千上万倍报复你回来。”
唐桓这才抬起头来看她,诧异地说道:“我哪里让你难堪了?”
湛蕊说道:“我这个人,小气。你既然让我难受,那我也让你难受。”
唐桓不由得笑了:“可是湛蕊,今天我可是让你风头出尽,做了大好的善事。今天有一个人要对你感恩戴德,整个学校都知道你救人不取回报的好名声,你哪里难受了?”
真是吃了亏挨了打竟然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湛蕊说道:“你别强词夺理——”
唐桓立刻站起来,说道:“好呀,你要让我难受,那我现在就去跟老师说,你反悔了,今天这个钱你出的不情愿,出的难受,湛总经济财务上虽然极近富有,但是为困难生出的这一笔钱出了钱要反悔,还是学院一起筹资想办法吧,我一定能帮你把钱找回来,你看这样好不好?”
湛蕊气得说不出话:“你——”
唐桓说道:“我也不是为难你,可是确实是你自己和我们陈老师有旧交,陈老师的电话已经打到学院了,趁着这个消息还没发出去,整个学校还不知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若是等到你的感谢信拟好了,送到你公司门口的时候,反悔就真的来不及了!”
湛蕊沉默地看着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孩子,看起来像是个乖小孩,也未曾经过什么世面,怎么一招反制能用得这么熟练?
湛蕊说道:“你小小年纪,这些都是跟谁学的?我也不怪何子渊被你糊弄,被你蒙蔽,实在是你小小年纪太有手段,任是谁也扛不住。”
唐桓说道:“我年纪虽然小,我却不傻。我比你聪明就在于,真心待我好的人,我也真心待她好。若是有人想伤害我,我也绝不会手足无措,自认倒霉。湛蕊,我今天好言劝你一句,两个人事到如今你大不了同子渊姐姐认个错,道个歉,毕竟是你亏欠她。这样日后你和她究竟好相逢,见了面还能互称一句朋友。若是连这都不能,你找我的麻烦,和我对着干,难道对你自己有好处吗?”
湛蕊说道:“我需要你好言相劝?”
唐桓见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听,只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冷眼看着自己,想要出回这一口气,实在是说不动她,也就放弃了。
唐桓说道:“我不做无用的事,哪怕是劝你,我都不会做无用的事情来浪费。”
湛蕊冷冰冰地说道:“那是你。”
“你还年轻,前面总有新的路走。若是有人挡了你的路,你绕开走就是了,何必和她纠缠。我懂你在想什么。”
“但是我可不一样。唐桓,你挡着的的这条路,是我已经走了九年,想把后半生都放在上面的路,谁要是挡我的路,我就和谁算到底!”
唐桓被她惹烦,没好气地说道:“湛阿姨,真的一把年纪了,非要我一个后辈把话扔到你脸上你才甘心吗?”
“你若是真的爱子渊姐姐,为什么九年之中不肯好好经营?你若是真的想追回子渊姐姐,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不愿意改变自己,好好待她?你说来说去,就像是小孩子丢了玩具要抢回来,你全然不曾为子渊姐姐着想过一点点,哪怕是分毫的退让,改变,你都没有!”
“这样子你哪怕是逼走了我,子渊姐姐也不会高看你半分,只会愈发讨厌你罢了!”
湛蕊说道:“你少胡说!我跟何子渊在一起这么多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了解吗?脾气软的连挨骂都不会还嘴的人,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这么盛气凌人了?还不都是你撺掇的!只要你走了,那她——”
这时,那个温柔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
“湛蕊。”
“我确实变了。”
“我确实再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何子渊了。”
医院拐角的窗户下,中午灿烂的阳光里,那个淡薄如同一支睡莲的女子静静地靠着窗户站着,看着湛蕊如何声嘶力竭,如何愤怒如斯。
但是奇怪的是,她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的波动。
反倒是唐桓保护她的那几句话,那短短的几句话,一个局外人偶尔的几句同情,让她的心变得十分柔软。
这么多年的苦,虽然明知道是自己蠢,但是事到如今,也想得到一点点的怜悯和同情。
明知道是自己蹉跎,明知道是自己软弱,明知道是自己迷失在爱里失去了自己,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可是那颗满是伤痕的心,也想得到,一点点的悲悯。
哪怕是一滴眼泪,一句辩驳。
如今,也得到了。
唐桓那几句话,甚至触动她,远比她当初最开始设计让湛蕊后悔还要来得惊人。
何子渊慢慢走了过来,她的步子总是很慢,有的时候唐桓走着走着,就发现何子渊不见了,回头一看,才看到她在后面慢慢地走。
温柔地,轻灵地,像是梦游一般的走。
而何子渊和湛蕊同行的时候,总是湛蕊走得太快了,她走出去一条街,何子渊还在后面慢慢地走,走啊走,两个人就这么走散了。
湛蕊也从来不会回来找她,只是和她在目的地见。
渐渐地,渐渐地,两个人也就不再同行,各奔东西。
直到现在,连面都不见了。
何子渊看着湛蕊,看着自己已经告别的恋人,忽然笑了。
心里好舒服啊,她对湛蕊的恨竟然全部消失了。
竟然全部,全部消融在,方才唐桓那几句怜悯之中了。
人就是渴望得这么少吧?
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消融一切了。
一点点,一点点。
可是湛蕊这么多年,怎么就能吝啬到了,连一点点都不给的地步呢?
何子渊说道:“湛蕊,我今天和你说实话吧。小桓和我不是恋人。”
“最开始的时候,我很蠢,总觉得自己在感情里缺了点什么,想要找回来。那个时候我以为我想找回来的是你的悔恨,是你的妒忌与后悔。”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
“我连对你悔恨和痛苦的那一点点算计,都不想要了。”
湛蕊怔住了。
她看向唐桓,又看向何子渊。
即便是何子渊这样说,她也不傻,她如此了解何子渊,知道何子渊对唐桓的感情根本不是装出来的。
她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唐桓对她说的话里没有任何的妒忌和愤怒,只有一颗怜悯何子渊的心。
这也是为什么,面对比自己富有这么多的湛蕊,唐桓可以如此的平静,可以置身事外。
因为她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那种感情……
分明就是朋友。
可是何子渊呢?
湛蕊看着何子渊的眼睛,她很确定何子渊正爱着唐桓。
这一处交易,早就不是交易了,不是吗?
唐桓说道:“子渊姐姐,你和她这种人说这个干什么。”
何子渊说道:“傻孩子,为了让她死心,让她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要因为我而去纠缠你。你的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要折在她手上吗?”
湛蕊没好气地说道:“子渊,你未免看我也看得太过不堪。”
语气里的抱怨虽然还在,但是称呼显然一瞬间变得亲昵。
好像昔日的爱情还在以前。
何子渊厉声说道:“因为你湛蕊就是这么不堪!”
湛蕊和唐桓一起愣住了。
她们都没有见过何子渊如此锐利的样子。
何子渊说道:“一个外人尚且能在几日之内对我有如此怜惜,可是你呢?湛蕊,你呢?你有什么?你做了什么,你为我做过什么?你到了现在,还要为了自己的颜面对唐桓下手不是吗?”
这么多年,湛蕊做商人,做习惯了。
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账面上的数字,冷冰冰的,算计的,写在记账列表上的。
是多,是少,都被衡量着,计算着。
生意,变成了她的一切。
以至于连她的爱,都变成了一场计量的游戏。
今天多,明天少,明天少的要去哪里补,有了竞争对手,要如何对待。
或许合作,或许竞争,或许把对方耗出市场……
或许报复。
而湛蕊早就忘记了,她最初曾经得到过一份多么好的爱。
她只是看着自己没有的一切,连自己有的,都失去了。
湛蕊说道:“你先别生气……”
何子渊看着她那副还想和自己再谈的样子,忽然就笑了:“湛蕊,你知道吗,改变我的人根本不是唐桓。”
“是你啊。”
“是你湛蕊啊。”
“如若不是你让我看清了我在这段感情里有多绝望,我怎么会改变?”
“你以为是小桓改变了我吗?不,不是的,她只是让我看到,这个世界原来没有你的地方是这么美妙,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多好的人,这么多让我可以自由的地方,而不仅仅是你提供给我的角落让我可以安身。”
“可是过去的我,把这一切都忘记了啊!”
“我实在是忘记了太多,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何子渊说着,走了过来,把唐桓一把拉了起来,拽到自己身边,说道:“我不会让一个没毕业的小姑娘站在我前面保护我。所以我今天告诉你事实。”
“但是她不仅仅是和我合作的人,也是我的挚友,你要是敢伤害她一点,我成千百倍的报复回来。”
湛蕊怔住了。
那一瞬间何子渊的神情让她有点熟悉。
那竟然好像是,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
九年的恋情已经把两个人变得这么相似了吗?
即便是一直以为性格远远不同的两个人,竟然在愤怒的那一瞬间,可以如此相似?
何子渊也觉察到了这一点相似,她立刻拉着唐桓就走了。有的时候恨一个人已经罢了,心中已经把她放下了,可是放下的那一瞬间才发现这个人已经渗透到你生活中那么深,以至于连你自己的一部分,都已经变成了她。
湛蕊在后面追了两步,说道:“何子渊,何子渊!你等一下,我是一直想和你道歉的,可是你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说话,话一出口就变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何子渊拉着唐桓冲出了医院。
她在跑,像是逃命一样在跑。
姜兰兰追过来想问怎么回事,可是何子渊跑得实在是太快了,她没跟上,只能远远地在后面喊了一句:
“子渊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何子渊一边跑一边哭。
唐桓跟着她跑,一边跑一边说道:“子渊姐姐,你慢点,你穿着高跟鞋别扭伤了。”
何子渊跑出去好远才停下来,她蹲在地上哭,哭得让人心都碎了。
“我早就知道我变得和她一模一样了……”
“ 我只是不想看到,不想看到自己那个样子……”
唐桓沉默了。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她还记得自己孤身站在医院里,和湛蕊对峙的那一个瞬间。
最后冲口而出,威胁湛蕊的那一个瞬间。
嘲讽的,威胁的,牙尖嘴利的,一无所有却丝毫不惧的模样。
那个瞬间啊……
是多么像,多么像……
像洛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