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亦有道》卞九欢

16、考

　　高考的那一天，一大早，唐桓就收拾好了东西，坐在窗边。

　　她以为自己会受洛明舟的影响，可是让她自己没想到的是，她脑子却偏偏清醒的很。

　　唐桓宁愿希望自己不清醒一点。

　　她想起之前的蒋小霜，一个像蒋小霜那么刻毒又浅薄的人，偏偏就喜欢上了洛元冬这样踏实又温柔的人，无论她怎么不承认，怎么心怀怨恨，她都看不透，她看不透自己的喜欢，她也看不透洛元冬永远不会高看她。

　　唐桓竟然有点羡慕蒋小霜。

　　她多希望自己是一腔热血来帮洛明舟的，她一腔热血来帮她救人，满怀善意想给她帮助，她看不穿洛明舟薄情寡恩的脾气，那该多好。

　　可她偏偏就在这个时候长大了，她看穿洛明舟的为人，她也看穿了自己的私心。

　　明知道她是那样浅薄自私的人，却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还奢望以后要是有一天，她能想起自己的好来，简直就是荒唐。

　　这时，唐桓的父母醒了。

　　林佑柔起床想去厨房给孩子做早饭，然而一进门就叫了出来，惊道：“你这孩子，不是让你今天别做饭了吗？”

　　唐桓恹恹地说道：“我起得早，就顺手做了。”

　　林佑柔一听这个，急忙摇着轮椅来看唐桓，担心地问道：“怎么今天起这么早呀？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唐桓低着头，摇了摇头，说道：“妈，我睡得很好。”

　　夫妻两个对视了一眼，生怕问得太多了唐桓觉得烦，两个人都不敢吱声了，最后还是唐桓招呼他们：“吃饭吧。”

　　吃早饭的时候，唐桓用筷子心不在焉的扒拉着碗里的食物，随口说道：“妈，你当初说的没错。咱们这样的人家，和洛家的女儿交朋友，确实是高攀了。”

　　林佑柔见女儿忽然提起这个，急道：“你这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你这么优秀，和谁交朋友都不高攀。”

　　唐桓想着那天洛明舟来找她时的神色，又想起那个忽然出现在洛明舟家门前的梅根，她忽然低头笑了一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强扭的瓜不甜，攀上了也撑不起。”

　　林佑柔和唐卓对视一眼，林佑柔还掐了丈夫一把，一脸责怪地看着他。

　　唐卓挨了妻子的掐，只好对唐桓说道：“桓桓，快点吃，吃完爸爸送你去考场。”

　　吃完饭，唐桓拿上考试的东西，跟着父亲一起去考场。

　　学校的门口挤满了各个学校的考生。

　　唐桓虽然高中三年身边没有很铁的朋友，但是她为人忠厚善良，所有人都很喜欢她。马上就要考试了，大家都聚在她身边，好像跟她站在一起就安心似的。

　　人挤人的考场前，洛元冬竟然来了。

　　洛元冬从唐桓身边挤满的同学旁边挤进来，走到唐桓面前来，递了个黄布包着的小玩意过来，说道：“昨天忘了带给你了，这是我妈从庙里求来的。”

　　唐桓道了谢，接过小锦囊打开看了一下，是一个护身符。

　　洛元冬说道：“你也别笑话她迷信，她这人就这样，就信这些有的没的。”

　　唐桓认真地说道：“谢谢。”

　　她说完，把护身符带在身上。

　　等考场开门前，两个人并肩站着闲聊。唐桓觉得对洛元冬有亏欠，一直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小黄布包，忽然心里就是一咯噔。

　　洛阿姨信佛的，这个小包裹上印着道教的太极。

　　洛元冬还在说着闲事，唐桓忽然抬起头来，在人山人海里看向她。

　　半晌，唐桓才问道：“学姐，你信鬼神吗？”

　　洛元冬没想到她忽然问到这上面来了，只笑了笑，说道：“我是学医救人的，自然不信鬼神，只信科学。”

　　唐桓低着头，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小包裹，轻声说道：“那这个平安符，是你求的吗？”

　　洛元冬没想到她眼这么尖，竟然还是认出来了。

　　见洛元冬不吭声，唐桓又说道：“洛阿姨一直是念经问佛的，这个平安符，和她往日里求的，看起来很不一样。”

　　洛元冬叹息了一声：“你要是笨点就好了。”

　　唐桓问道：“学姐，你既然说了不信鬼神，为什么又要求符赠我呢？”

　　洛元冬沉默半晌，看着考场前的人山人海，说道：“我就想着，这世上的事，总有那么一两件，我是诚心求的。倒也不图有什么回报，就是图个心诚吧。”

　　她说完，笑着拍拍唐桓，说道：“我就是想让你好好考试，给你求了个符，你还不乐意了。”

　　唐桓拿着手里那个小包，只觉得这玩意沉甸甸的压在手心里。

　　唐桓说道：“我没有不乐意，我很感激你的。”

　　只是这情义太深重，她扛不起。

　　唐桓想起昨天的事情，一时间快要被愧疚压得崩溃，再也忍不住了，对洛元冬说道：“学姐，其实那笔钱，我——”

　　她话还没说完，学校的门开了，考生们一涌而入。

　　班里的几个同学拉着她拽着她，就这么从茫茫人群里把她拉过去了。

　　唐桓被朋友们拉得一个踉跄，想回头去找洛元冬，却发现她站在人海里和自己挥了挥手，脸上带着祝福的笑意。

　　唐桓跌跌撞撞进了考场，所幸没有走错。

　　她之前心里很清静，什么都想清楚了，可是偏偏洛元冬一出现，彻底乱了心神。

　　第一场考试考得懵懵懂懂，中午在家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第二场考试也考得迷糊。

　　高考很快就过去了，唐桓甚至都不记得当初发生了什么，那两天考试她就跟做梦一样。

　　考完试的当天，班里同学都把书烧了出去浪，去KTV唱歌的也有，去网吧通夜的也有，只有唐桓一个人收拾了东西，把自己房间里为数不多的那点东西收了一遍又一遍。

　　她父母尤外高兴，晚上的时候两个人还喝点小酒唱起了歌，唐桓趁着他们喝醉从家里出去了。

　　她下楼的时候，正好赶上洛明舟拎着箱子上楼，两个人撞上了。

　　唐桓在楼道里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像上次那么落魄，洛明舟这次倒是衣冠整齐，对唐桓说道：“我给你打了两百多个电话，你怎么不接？”

　　唐桓说道：“今天考试，没带手机。手机没电了我也不知道，在家里充电呢。”

　　洛明舟紧缩的眉头这才松了一下。

　　她把手里的箱子递给唐桓，说道：“这里面是我借的钱，你数数。当初洛元冬大概是怕你不够，多给了你十万在里面，我也还上了。还有这次你帮了我不小的忙，给你一万的佣金行不行？不够的话我再补，你看看需要多少。”

　　见唐桓不语，洛明舟仿佛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蓦地笑了起来，半开玩笑地说道：“不会吧，你该不会甩给我，说不要我的臭钱这种话吧？”

　　唐桓说道：“我确实不要。”

　　洛明舟说道：“我以为你学聪明了，你怎么还这么傻。这世上情义不值钱，还是真金白银拿在手里踏实，明白吗？”

　　唐桓接过了她的箱子，又把那厚厚一沓儿钱递还回去，说道：“我不要。”

　　洛明舟还想塞给她，唐桓冷笑一声，说道：“洛明舟，我又不傻。”

　　洛明舟不解，问道：“你既然不傻，给你钱你为什么不要？”

　　唐桓把那摞钱丢在她身上，说道：“我帮你是因为我愿意帮你，不是因为你给钱我就帮你。这次我拿了你的钱，拿人手短，下次你有难我不仅还得帮你，我的把柄就抓在你手里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洛明舟被她用钱砸了一下，愣了半晌，心里狠狠揪了一下。

　　洛明舟咬了咬牙，说道：“我没想算计你。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我亏欠你了，我想做点补偿。你帮了我，我就不能亏欠你，明白吗？”

　　唐桓拎着箱子，她站在台阶上，看着洛明舟。

　　那种眼神让洛明舟觉得刺痛。

　　唐桓说道：“我不要你的补偿。我也不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不收你的钱，是因为我不想被动，我说了不收就是不收，你要是硬给，那我就把你这件事捅出去。”

　　“你不是和洛家一刀两断吗？你不是硬气吗？现在让人知道你想方设法回来借家里的钱，你脸上有光吗？”

　　这话正扎在洛明舟心上，让她恨也不得，怪也不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洛明舟这才不得已把钱收了回去。

　　唐桓又说道：“你让让吧，我去把钱还给洛元冬。”

　　她说完，推开站在门口的洛明舟，转身就走了。

　　洛明舟在原地咬牙站了良久，说道：“没想到，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

　　盛夏的暮色如血，夏蝉聒噪盖过了风声。

　　唐桓头也不回地说道：“不是你在我心里才是这种人，洛明舟。”

　　“是你一直就是这种人。”

　　洛明舟被她这话气得够呛，追出来拦住她，说道：“唐桓，你不要太过分了。我来找你，是因为这世上我只敢信你，明白吗？我没想算计你，我也没想干扰你高考，我当时就是太急了，我——”

　　唐桓点点头，说道：“你不要急，我明白的。”

　　洛明舟气得大叫一声：“你明白什么？”

　　唐桓说道：“你急着救人是好心，但是当时情况紧急，这么多人里，只有我最有用。我明白的，我也没怪你。你聪明是好事，我不能因为你聪明、想出了自救的方法就去怪你。”

　　洛明舟没想到她想得这么通。

　　洛明舟简直差点被她这一段话给噎死了。

　　她好不容易转过弯来，才问唐桓道：“既然没有误会，你也都清楚，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

　　唐桓诧异地看着她：“这么对你？具体是怎么对你？是帮你骗你家人，还是帮你借钱？”

　　洛明舟彻底被她把话给堵回去了。

　　她长这么大，吵架就从来没输过。

　　但是偏偏到了唐桓这里，她竟然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晌，一直到西边的太阳沉入远方，她才咬着牙问出来：“既然你想得这么通，既然你也没有误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为什么都不愿意相信我？”

　　唐桓笑了一下。

　　她看着洛明舟，温柔地笑着，替她整了整头发。

　　她的声音轻柔，像是风里随风而过的一只蝴蝶：

　　“因为你不值得信任啊，洛明舟。”

　　“因为这世上，你除了你自己，你谁也不在乎啊。”

　　“因为你洛明舟，自私到了不惜拉上别人的一生给你陪葬啊。”

　　这一番话，说的轻柔又温和，却偏偏像是带刺的皮鞭一样狠狠打在人心上。

　　洛明舟被她气得都顺不过气了。

　　“好啊，我自私，我不值得信任，那你帮我干什么？你早想的怎么清楚，你就不该帮我这种小人。”

　　唐桓摇了摇头：“我帮你是因为我想帮你，不是因为求你回报。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洛明舟，你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我想帮你的时候，舍出命去也会帮你；等我不想帮你的时候，你就算是要杀了我，我也不会帮你的。”

　　唐桓说完，拎着箱子就走了，留洛明舟一个人困在闷热的夏风里，气都喘不上来。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唐桓已经走远了。

　　洛明舟在唐桓身后追了几步，大声问道：“那你现在还想帮我吗！喂，唐桓！”

　　“唐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