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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幻世 第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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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鸠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坠在这对熟悉的身影后。
他一边无所事事地等待天亮,从幻境离开,一边思考着掌门留给自己的话——
“心劫可能会藏在回忆里。”
关于心劫,已经有无数本仙书争相恐后地阐释过,说法百花怒放参差不齐,却有几点格外统一——
心劫滋生的原因大致有二:一,未能完成的祈愿;二,无法平息的憎恨。
心劫存在的形式不能一概而论:它能小到化形成路边一颗毫不起眼的石子,也能大至天灾;或许是插肩而过的一个人;也或许是路过的一缕清风……但凡是能撩动心弦的东西,都有可能成为心劫。此劫过不去,就会变成心魔,侵蚀心神。
扪心自问,班鸠性格孤淡,与人相处点到为止,既没有什么知心朋友,也没什么天大仇人,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心劫,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回到三生仙山,云端被踩在脚下,时不时能看见仙鹤成群结队飞过,又因为附近的几池温泉,四周空气总是带着暖烘烘的水汽,浸得人心脾舒畅。
班鸠前脚刚踩上三生山,下一刻,眼前的景物再次转变起来,行走的人们像是被贴上了瞬移符,往来匆匆,留下拖尾似的残影,苍穹上快速日升月落,手边一颗苍天大树出现花开花谢的同期异景、再被厚重的白雪覆盖在树梢,将枝头压得很低。
再一睁眼,一年过去了,时间停滞在正月初一,三生正殿门口聚集了很多弟子。
三生山有个旧习,每年的正月初一,长老师尊们会组织各自的弟子下山,有任务的时候当作游历,没任务就是游玩了。
为什么是这一段回忆?
普通的下山而已,年年都有,无一例外,有什么好让心劫趁虚而入的缺漏吗?
此地人多眼杂,不好隐蔽,班鸠不知回忆里的人能否看见自己,为保险起见,他掐了个隐去身形的决。
隐身诀的最后一笔刚完成,班鸠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花香味。
少年宫行洲从他身后走上前来,大师兄白衣飘然,段纱随着走动产生的微风被带起,白玉头冠和那撩人于无形的桃花眼相衬——七年前宫行洲的个子竟然比如今的班鸠还要高上三指,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个的。
宫行洲对着一位青袍长老端手一礼:“玄机长老早。”
“少掌门?”玄机长老转身,笑嘻嘻地看着宫行洲,“你要和师弟师门一起同行?是掌门安排任务了吗?”
玄机长老一开口,又招来许多同门长老,他们就像是一群饭后聚\\众的大娘,把少掌门围在中间,一会儿问近来如何,一会儿又扯上了八卦,说着已经十七了,该考虑考虑了。
“我爹没安排。”宫行洲赶紧拽回话题,扇风似的摆摆手,“他老人家闭关半年多了,估计连几月几日都不知道。”
“哦?”玄机长老一挑眉,心里不知在打什么算盘,捻着八字胡须飘飘然道,“少掌门总不可能是来找我们这群老头子的。”
宫行洲:“我就是自己想下山玩玩看看。”
都是端着那副仙气飘飘心比天高的模样,宫行洲这人虽然欠,却并不会让人心烦,在班鸠看来,只要他不作妖犯病,整体还是十分令人舒适的,就像一只端立在清潭中央的仙鹤,而旁边那群人,顶多算个山寨版丑水鸭。
“云儿,你过来。”玄机长老等的就是这句话,挥手叫来身后的一位女弟子,“少掌门出门若是无聊,可以让你的这位小师妹……人呢?”
一转身的功夫,宫行洲那站着比太阳还要晃眼的身影徒然不见了,留下一脸尴尬的玄机长老和云儿。
看到这里,班鸠总算想起这天究竟发生什么了。
这一天的正月初一,距离被大师兄从后山坑里捡回门派又过了整整一年,他们的第三次相遇。
或者准确来说,是宫行洲第三次遇见班鸠——他太受师弟妹们众星捧月了。小班鸠曾无数次的看见宫行洲,皆是刚远远瞥见身影,就被其他的同门师兄弟妹们率先围了上去。
每当这时候,小班鸠只好默默地将过去打招呼的步子调转个弯,回自己的小木屋去。
宫行洲一听那语气,就知道玄机这老头子要给自己塞小师妹,连忙捻了个屏息决溜走。
“比饭堂的大妈还要八卦,谁不知道那云儿是你大姑家的妹妹的生的孙女儿,我呸……”宫行洲背地里比表面上碎碎念多了,骂骂咧咧甚至不需要喘气,因为没有看路,身前突然撞上了一个东西。
“砰”一声巨响。
宫行洲没有防备,摔了个屁股兜儿,屏息决散开,四周的师弟师妹们注意到了他,连忙上前搀扶,不远处的玄机长老也看见,拉着云儿跑过来。
“少掌门!”玄机长老噗嗤噗嗤地跑过来,“少掌门,老夫话还没说完呢,来你看你这小师妹……”
宫行洲一听“小师妹”这三个词,瞬间顾不得屁股疼,“蹭”地一下重新站起,不料还没走出一步,脚跟好像又伴着了什么,第二次无缝隙地再次摔了下去,正面朝地。
宫行洲:“……”
面子都没了。
这时,身下传来一阵抽气似的忍疼声,宫行洲抬头一看,发现刚刚和自己撞在一起的不是什么器具石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宫行洲连忙起身,把这位刚到自己下巴的小师弟扶了起来,一边伸手给对方拍灰尘,一边“咦”了一声。
“小班鸠?”
玄机长老刚赶到,就看到宫行洲和另外一个弟子走得极尽,定睛一看,原来是位男弟子,瞬间放下心来,继续上前。
玄机长老:“你是不是那个……班什么,班鸠?”
小班鸠刚摔了个懵,就抬眼看见了高高在上的师尊和可望不可及的大师兄并排站在自己面前,身边还有那位十分受师兄们欢迎的云儿师姐。
十岁的班鸠远不及十六岁的班鸠,十六岁的班鸠面对任何人都能长出一副青面獠牙的狼崽子刻薄模样,那么十岁的小班鸠就是真的人畜无害。
“师、师尊,大师兄,师姐。”小班鸠忍着摔疼的屁股兜,对他们拱手做辑。
“别杵着,快归队吧,要出发下山了。”玄机长老客套地嘱咐了一番,然后继续转向宫行洲,“来少掌门我们刚刚说道……”
话音没落,宫行洲突然攀住小班鸠的胳膊:“师弟!你怎么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玄机长老一愣:“你们很熟?”
小班鸠更加吃惊:“我们很熟?”
“何止是普通熟?”宫行洲本打算勾着小班鸠的肩膀,不料小班鸠个子有限,宫行洲一手没拢过来,颇为尴尬地咳了咳,重新换做胳膊搁去了对方肩膀上,“师兄昨晚怎么给你说的,今早别乱跑,等我来找你。”
见对方熟络,玄机也不好说什么多的,转念一想,虽然多了个挡路的班鸠,但也可以让云儿和宫行洲一起出行。
玄机长老打着笑脸:“那正好,班鸠的年纪和云儿差不多,少掌门可以带着他两一起下山……”
又是话没说完,便被宫行洲打断了。
玄机长老:“……”
宫行洲哎呀一声,蹲下身,一手圈上班鸠的脚踝,刚好圈住,略微用了地捏了捏:“刚刚是不是崴了?”
“不不。”小班鸠摇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他已经能感受到不远处一老一小的眼神恶意了。
“你都疼得脸色发白了,乖,别逞强。”宫行洲站起身来,双手一揽过就把小班鸠抗了起来。
玄机长老眼看走势不妙,有些慌了:“少掌门你这是!?”
“真可惜,虽然我也很想和师弟师妹们一起。”宫行洲特别正直地说道,“但小班鸠偏偏受伤了,要不下次吧?”
说完,宫行洲立马召出千载,御剑离开。
那位云儿气得脸红,跑出人群尖着嗓子吼了一句大师兄,可惜大师兄并没回头。
六年后的班鸠站在人群中,玄衣短袍冷冽,气势已经和周遭的人截然不同。
这一天,宫行洲为了躲那云儿,带着他悄悄地从小路溜下三生山,在人界度过元宵节,同时,他俩也摊上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事儿,为自己今后他修习禁术奠下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