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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白石镇[三] ...

  •   [陆]
      这日来的客人有些古怪。
      那人看打扮是个穷道长,穿了一身洗得泛白的白鹤道袍,鬓发花白,眉眼却很年轻,远远望去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道长的腰间别了一只紫金葫芦,背后背了一把镶了乌松石的桃木剑,看起来像是个得道高人,但显然孑然一身,不像是拿得出一大箱宝贝的模样。
      你本觉得此人该是个正人君子无疑,可谁知从他刚进门的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在屋内悄然巡视了一圈,待看到你出现之后猛然一顿,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道长的眉心微微蹙起,神情严肃分明是想从你身上看出什么,他眼底跳动的光芒就像是发现了一种特别的猎物一般兴奋。
      此人绝非善类——你警觉地想。
      这种不善的目光令你十分不舒服,但本着主人之谊,你还是耐着性子,沏了两杯庐山白芽打算好好招待他。谁知当你捧着沏好的茶从里间出来的时候,姚思遇竟不着痕迹地拦下了你,他自然地将你手中的茶盏接了过去,又顺势揽着你的腰将你往身边捞了一把:“夫人辛苦了。”
      夫人?他不是都叫你阿埋的吗?
      “没有……哎!”你正诧异于他突然改口的称呼,却见他余光恻恻地瞥了一眼堂下坐着的道长,目光之中显然很不友好。你还没诧异完,他竟恬不知耻地将两杯茶挨个舔了一口,末了还笑嘻嘻道:“夫人的手艺果真不错。”
      你眉角一抽,尴尬地回头看了看还在场的客人。
      这叫什么做法?
      你小声埋怨他:“我只泡了两杯茶,你怎么全喝了?”
      “不能么?”他轻轻应了一声,将其中一杯仰头灌下,便更恬不知耻地曲解你的意思:“两杯茶而已,你泡一整壶我也能全喝了。”
      “……说什么瞎话!”你生气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看他佯装吃痛地捂了捂肚子,心想谁管他能不能喝?这又不是给他喝的。
      你刚想说主人家的礼数这下全给他吃了,却见他偷偷向你眨了眨眼,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突然反应过来,他这举动仔细想来竟是针对意味十足,显然压根没想好好招待那位道长,莫非他……真在做戏给他看?
      道长的脸色显然也不大好,大约是意识到姚思遇对他的敌意,神色微微一变,轻咳了一声,终于移开了目光:“姚先生的这位夫人似乎……”
      他刚一开口你便觉得不舒服。姚夫人就姚夫人,哪里来的这位夫人那位夫人,你心说,姚思遇又没有两位夫人。
      碍着脸面,你原想着忍了,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姚思遇倒先发难了——
      “苏道长,我想今日请您过来也只为各取所需。这生意若成了,自是皆大欢喜,若是成不了,大家面子上也不必做得太难看。但……阁下可还分得清这是在我姚某的地盘上,几时也容许尔等对我夫人说三道四了?”姚思遇一掀眼皮,波澜不惊地打断他的话,可分明平平淡淡的调子,话中的意味却立时令他惊出一身冷汗,“姚某私以为,苏道长在入镇之前多少也该了解过我的规矩。在这白石镇里什么话不该问,什么心思不该有,不知苏道长心中可还有数?”
      彼时他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座沿,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却是眯着眼睛盯着那位道长,危险得令人望而却步。
      你站在一旁看得仔细,不由偷笑,他这护短的毛病啊。你仔细回想你们和邻里间围着灶台吃大锅饭的场景,心道他的规矩恐怕就是没有规矩吧。
      真是,傻样儿。
      道长却吓得如坐针毡,惊觉地从座上站了起来,心虚地别开头去,匆忙道:“还望姚先生、姚夫人恕罪,是小道逾矩了。”
      姚思遇瞥了他一眼,他什么也没说,甚至还不着痕迹地向他翻了个白眼,转而笑着向你招招手:“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话题转得太快,你一愣:“啊?”
      你心知他这如入无人之境的态度,只怕是要落人口舌的。姚思遇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你不解地望向他,他却向你无奈地耸了耸鼻尖,像是在诱惑:“到我这儿来。”
      你听话地走过去,悄悄问:“不需要回避么?”
      他好笑地捏了捏你的脸道:“几时让你回避过?不都是你自己不想听的么?”
      “……”仔细一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来着……
      你索性也不再扭捏,挨着他身边坐了下来。
      如此一番寒暄过后,终于切入了正题。
      道长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在自己衣襟中掏了一掏,掏出一面古铜镜来:“姚先生想要的观尘镜,小道已经带过来了,还请先生过目。”他稍一停顿,眉目一抬,嘴角突然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却不知我想要的,姚先生能否给得了?”
      “哦?”姚思遇接过那面古铜镜仔细查看了一番,眉心稍顿,似是辨过了真伪,才淡然抬眸道:“姚某也很好奇,道长所言必须当面说清之事究竟是什么,而今你我都在,不妨说来听听。”
      你有些好奇,这里边的火药味还真重。
      道长稍稍迟疑,眉目收敛,起身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琢磨了一会儿,才道:“小道一生修习道法,于伏鬼一术上虽有些研究,却终究不解其奥义。听闻天下之大,捉鬼养魂之法虽不在少数,却唯有这白石镇上的姚先生在育魂之术上独树一帜。世人传言,姚先生所使用的咒术名为千魂咒,可使傀儡僵尸之类的死物具备生人意识,也可为活人逆天改命……小道不才,却对此术心向往之,不知姚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千魂咒?”那道长一开口便是你从未听过的东西,你心下疑惑,开口便问了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一愣,诧异道:“姚夫人竟不知?”
      “哦,是这样的。”他只愣了一下,便似是恍然地低头解释道:“养魂之术原是一种降服恶鬼、驯养小鬼并将其充为己用的上古秘法。千魂咒便是其中流传已久的一种,只是与寻常养魂之术不同在于,此法不仅可对精灵鬼怪之类的灵物施为,更可使死尸傀儡一类的死物生出人的意识,纵然没有魂魄,单看形貌却同常人并无异处。古书记载,于千魂咒上集大成者不仅可逆天改劫暗换天命,将名字从冥界生死簿上一笔划去,更有甚者,可使已故之人起死回生。”
      你听着惊心动魄,惊叫道:“起死回生?!”
      姚思遇悄悄按住你的手,他向你摇了摇头。你睁大眼睛,意会地退了一步,便听他不动声色道:“苏道长为何要学千魂咒?”
      “先生,”道长顿了顿,又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去行礼道,“实不相瞒,小徒数月前遭奸人所害,不仅丢了性命,更罹误了轮回的时辰。如今冥界不愿收他,他……他已沦为孤魂野鬼,无法再行投胎。自小徒死后,他日日入我梦中诉苦,只道是受尽鬼怪欺辱苦不堪言。半月前,小道于梦中突然发现其魂魄生出了些许魔气,这是魔化的征兆,若放任下去,小徒便……”
      道长一声哽咽,以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叹息着缓和了好一会儿才续下去:“小徒生性良善,小道着实不忍其沦为恶鬼泯灭人性,故特来请姚先生相助,传我千魂咒,以助我徒儿起死回生。”
      你遥遥看着那道长又作了个揖,再抬头时已是老泪纵横。
      姚思遇偷看了你一眼,你长叹口气,尽管那道长眸底一闪而过的光芒似乎暴露了什么,可单看那声泪俱下的模样还真是怪可怜见的,却不知他这故事中藏了几分真假?
      而关于千魂咒,他说得信誓旦旦,让你忽然有些不确定。姚思遇真的会那种起死回生的咒术吗?那可是起死回生啊……这种东西便是放在传说中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他……可能吗?
      你想了想,转过头询问地望向姚思遇,却意外地看到他正端着茶盏波澜不惊地喝着茶,心下立马摇了摇头,要是他有那么大的本事,哪儿还会像那日一样,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起死回生?”果不其然,他感觉到你的视线,安抚地朝你笑了笑,目光瞥向那道长时突然冷了下去。他像是终于失去了兴致一般,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苏道长未免太过高看姚某了。生死轮回本就是命数,遵循的是天道,又岂能以人力所扭转?逆天改命一说听来便就荒唐,遑论起死回生?恐令道长失望了,姚某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哪儿会什么起死回生的秘术?想来,苏道长也是学道之人,理当知道那种扰乱阴阳衡常之道的术法不会有容于天道,又怎有可能流传至今?”
      他惊讶地抬头,不可置信道:“姚先生?”
      姚思遇微一沉吟,眉眼含笑道:“请恕在下才疏学浅,苏道长这单生意,姚某实在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道长像是听到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一样,神色变了又变,良久方才平静下来。
      “姚先生是在说笑吧?您可想好了,我这观尘镜世上唯有一枚,先生既是生意人,也该明白有些事过时不候的道理吧。”
      道长微微凝眉,稍稍一顿,抬起头向你望了过来,那眼神突然变得狠戾:“先生推托再三,却说是无能为力,可若是小道没有看错……唔……”
      “苏道长!”姚思遇突然打断他的话,眼神蓦然锋利地瞥向他。那道长突然捂着胸口退了一步,你疑惑地侧了侧头,却见姚思遇站了起来:“姚某自来说一不二,说了不会做必然不做。道长若还是不识趣,姚某也不好太过以礼相待,您说……是吗?”
      你看到那道长原本看似从容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些许裂痕,姚思遇却恍若未觉地垂眸:“不过难为苏道长远道而来,临走之前我倒是有句话想要送给道长。”
      你诧异地望了望他,姚思遇却眯着眼睛笑了笑,拉过你坐在自己的大腿上。他双手紧环着你的腰,让你整个人靠在他的胸膛上,抬起眼皮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人。
      你终于觉得好笑,他不会是觉得你被觊觎了吧?
      这其实有些奇怪,那苏道士看你的目光,纵然看着不怀好意,却并不像是在觊觎你的美色。
      苏道长暗暗啐了一口,大约是终于意识到这生意已没有谈下去的余地,咬了咬牙呸了一口,便也不再恭敬,毫不示弱地眯起眼睛道:“你想说什么?”
      “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此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是……”姚思遇冷哼一声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望道长好自为之。”
      “你!!”苏道长身形骤然一僵,猛地抓了一下腰间的葫芦:“姓姚的你什么意思?!给你三分面子你还……”
      “呵,恕不远送。”
      说完他便拂袖一挥,你只看到那道长的目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丝惊恐,眨眼之间,堂下便没了人影。
      你吃惊捂了捂嘴巴,看了看堂下,又回头看了看姚思遇。你忽然发现自己竟不是那么了解他了,他从未露出过这样锋利的表情,这是你头一次发现,原来他话里藏针的样子竟可以如此教人胆战心惊。
      你眨眨眼,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你以为的害怕。
      “他人呢?”
      “滚了呀。”他显然没打算继续聊下去,牵起你的手,眼睛微闭,神色眨眼便软了下来。他眉眼弯弯地摸着你的脸,抿了抿唇柔声问:“今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要不先炖个豆腐汤,再来一锅红烧肉?”
      “……不是,你刚才是怎么把他弄走的?”
      “怎么弄走的不都一样吗?左右他是不敢回来找茬了。”他一掸你的额角,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已经晌午了,咱们饭也没做药也没熬,你还有心思管他?”
      “啊?还吃药啊……”
      “没得商量!走了。”
      “……”
      然后你就这样被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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