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
包康将他们带至一个嶙峋的岩角处，便矮了身子躲进了草丛，偷偷瞥着四周，不愿再上前一步。
这头三人抬眼看着山顶那座破败建筑，均是哑口无言。
世外居说是一座宫殿也不为过分，朱门高墙如铜墙铁壁，四周野草蔓生，高的已经攀上膝盖，山峰之巅，衣袍被吹的烈烈作响，触手可摸浓橘色的夕阳。
罗慈轻拉了包康一把，疑道，“这里就是世外居？”
矮小的车夫被提溜着衣襟，满面慌乱，喉咙里发出“呜呜呜”地声音，往岩石后又缩了一缩。
“别指望了，他被人训练过，只能带我们到这里。”唐恣喘了口气顺势蹲下，拽了拽几根杂草，眯眼道，“都大人恐怕就是被人带到了这里，这几簇草比起周围长势差了很多，先前有人踩过这一片。”
罗慈轻只好放开包康，肃然道，“那公子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探一探。”
姬云崖负手站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一眼罗慈轻，影卫司的人武艺高强，尤其是韩王府影卫司，一向来无影去无踪，行事倨傲，此刻居然肯放下身段舍命去护一个唐恣。
他倒突然有几分相信眼前这个正皱着眉头的人是韩王流落在外的世子了。
“一起进去呗。”唐恣浑然不觉他狐疑的目光，歪着头对世外居左看右看，“我觉得不会有事。”
“可......”罗慈轻叹气，他垂下头，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一把玄铁短刀递给他，“拿着这个，跟着我。”
“姬大人说，这份地图是包康给他的，并非他自己查到的。”唐恣这回没有拒绝，他将刀别进自己腰间，拍了拍道，“有人训练包康将地图送给姬大人，是想暗示我们来世外居，这说明世外居里有他想让我们知道的东西，如果我们死了，谁来给他揭发？”
姬云崖不置可否，低头看了一眼仍然畏畏缩缩的包康，低声道，“那也得小心为上。”
罗慈轻不再罗嗦，他用刀挑开虚掩的门锁，旋即一个轻巧的翻身跃上了高墙。
“......”唐恣推门进去，抬眼看他挂在墙上，有些无奈，“门你都开了.......”
罗慈轻“啊”了一声，尴尬一笑，也很无奈，“习惯了。”
眼前风物较之门外却不再那样阴沉破败，与山道上一模一样的石引灯整齐地列在道路两旁，直达一处小巧的门前。
与庞大的屋宇相比，这扇门有些太小，但檐下雕刻着的图案还是让唐恣顿住了脚步。
凤池与麒麟，一左一右，血口大张，双树相缠，正中间是一个已经破损了一半的狐狸头颅。
纹样之上有许多深深浅浅的刀割痕迹，有人曾在这里尝试将其砍碎，却未果。
唐恣看了半天，掏出自己的玄铁令，对照了一下，他摩挲过麒麟口中的獠牙，突然福至心灵般一笑。
姬云崖跟在他身后，见到那只凤池，不动声色地拧起了眉毛。
小门和大门一样未上锁，推开就有细细碎碎的灰尘落了满身，足下沙粒碾磨轻响。
黑暗中，唐恣与姬云崖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腐朽樟木气，罗慈轻却皱眉道，“这里死过不少人，血腥气太重。”
火折子划开黑幕，入眼是一扇少则四人高的山水画屏。
画上山峰奇峻，树木葱茸，数十个形态各异的武夫身着戎装，有的驾着玄马驰骋于林场之上，正搭弓瞄向飞奔的野鹿；有的臂上站着雄鹰，正侧头与牵着细犬的仆从耳语；有的微微侧头，像在观看......
唐恣伸手覆了上去，薄灰带下斑驳的朱砂玄青，触手冰凉，右侧角落落着一枚鲜红的小印。
“景玄制。”姬云崖帮他念了出来，他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那方小印，“周景玄。”
唐恣疑道，“他是谁？”
姬云崖道，“前宣州长史，陛下曾请他出山描修章敬寺，现在他应当已经归乡颐养天年了。”
“那......”唐恣骤然抬眼，犹带一丝希望地看向姬云崖。
“别多想。”姬云崖似乎料到他要说什么，淡淡道，“周昉出身显贵，又有张萱人物之态，早年求他画作者无数，转手多少人，这张画是不是拓上来的，都不好说。”
唐恣叹了口气，托着下巴，“那起码也能问问他，是谁求他画的这幅画。”
“越州一来一回，狐狸早跑光了。”姬云崖叹气，“不过玄铁令的谜底倒是清楚。”
罗慈轻还是一头雾水，“一幅画而已，上面写了什么吗？”
“这是一幅狩猎图，麒麟凤池，沿袭武后朝朝会服制，一武一文，双树交缠，都大人见到的‘生’与‘死‘......”唐恣将玄铁令在指尖荡秋千一样转了一圈，苦笑道，“还不够明显吗？”
“公子是说......”罗慈轻瞪大了眼，“柳杨两家？世外居主人是抚江侯还是...右相？”
“不管是谁，都脱不开干系。”唐恣沉吟。
罗慈轻似乎不敢相信，军风耿烈的河东柳氏和家训忠君的凤翔杨氏，居然在长安近郊建了这样大一座宅子。
他梦呓般道，“那那个狐狸又是什么？”
“是什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唐恣收起铁令，缓缓绕过了那扇画屏。
此间主人似乎不想弄出很多花样，他想将自己所有大大方方展现给踏进这里的每一个人。
屏风之后，天地开阔。
琉璃异兽仙人盘旋而上，于顶拱着一颗明珠，周身朱红木梯螺旋而上七层，无数张小桌华席在昏黄黯淡的天光下俯瞰中央，五扇画屏簇拥繁纹金池。
丝竹管弦，香扇玉风，仿佛推开世外居的刹那，多年前的绚烂景致便疯涌而来，正如都冰那夜所见。
魑魅魍魉，世外桃源。
他们三人不过在站在第三层楼宇之上，上还有四层，下还有两层，五个骷髅乐师奏乐的金池就在不远处。
罗慈轻目瞪口呆，姬云崖那双死水一样眼睛竟也波动了一下。
“算上大明宫和兴庆宫恐怕也没有这样一处地方。”罗慈轻喃喃。
唐恣却很淡定，也没给他喘气的机会，从腰缠里掏出一只崭新的火折道，“罗大哥，劳烦你上去把这这个放进明珠里。”
罗慈轻不明就里，但还是拿起火折攀上了朱红楼梯。
姬云崖看着他得心应手使唤罗掌司，叹气道，“你已经知道都大人那夜所见是怎么回事了？”
“差不多吧，还差个骷髅乐师。”唐恣趴在栏杆上看罗慈轻身轻如燕的步法，“等这里亮了，我就下去看......看.....”
他突然皱起了眉，俯身蹲下，手指摩挲在栏杆下方，有轻微刺痛。
姬云崖低下头，“怎么了？”
唐恣刚想说话，一条火蛇便沿着屋顶蜿蜒而下。
那些盘旋的仙人异兽仿佛顷刻间生动起来，而屋顶那颗明珠盈盈发亮，像是这方天地里的太阳。
两侧陈旧却奢华的漆金矮桌发出瑰丽又刺眼的荧光。
他眼中火光闪烁，抬眼看着罗慈轻游鱼一般下来。
罗慈轻在他身前站定，惊异道，“那颗珠子旁有两个带着琉璃盖的小孔，里头装的都是火油，只要有火引就能烧起来。”
“琉璃虽然雕得歪歪扭扭，中心却凿窄凿空，只要把琉璃盖盖上，火光就会瞬间灭掉，若希望再亮只需要打开琉璃盖，再点一次即可。”唐恣对姬云崖解释道，“这就是都大人来这里看到的第一个戏法......让灯灭一次也是为了第二个戏法，让那些骷髅有用武之地。”
“当然，第二个就更简单了。”唐恣从自己的广袖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那东西圆滚滚的，今早还躺在游天阁齐老爷的高床软枕上。
姬云崖那张素来泰山崩而面不改的的脸终于变得崩了，他慌忙抬袖挡住唐恣送过来的骷髅，连脚下也情不自禁地往后踉跄了三步。
“祖宗，你怎么把这个带出来了。”罗慈轻倒是不怕，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唐恣见姬云崖害怕，把骷髅又抱回了怀里道，“游天阁那具骷髅早就散架了，我就向李少卿借来用一用，用完还要还回去。”
“荒唐！”姬云崖拍了拍袖子，强作镇定别过脸去。
他虽不怕尸骨，但此处不比玉窍庄那么多人，四周虽然亮，却到处透着森森的鬼气，让他毛骨悚然。
忽然他察觉自己的袖子动了一动，唐恣在他身后闷声道，“我收起来了。”
姬云崖擦了把冷汗，他觉得有些丢人，只能借坡下驴，僵硬地回了头。
但他回头的一瞬就瞧见了抱着刀偷笑的罗慈轻和站在他身后那个站得笔直的骷髅。
火光闪烁，骷髅黑漆漆的眼洞正盯着他的脸。
他霎时汗毛倒竖，差点背过气，忍不住咬牙切齿怒道，“唐恣！！”
唐恣伸出广袖中藏好的两只手，把顶在头上的骷髅又摘了下来，又从拉高的交领袍中探出了自己的脑袋。
他满脸无辜对罗慈轻道，“你瞧，姬大人年纪轻轻就吓成这个样子，当时的都冰大人对着一屋子骷髅可想而知了。”
罗慈轻笑够了，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悚然道，“把戏是简单，可一个骷髅好找，传言中那么多骷髅从那里弄来？”
唐恣冷笑一声，将那只骷髅又收回广袖中。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冷声道，“狐国，狐国，我一直以为狐狸称帝，凤麟相佐，可实际上，不过是凤池麒麟将狐狸当作猎物罢了，谁又知道那些是狐狸的骨头还是人的骨头？”
半死不活的姬大人看着他卷起衣角坐到地上，探头看栏杆下面，后退半步警惕道，“你...你又想干什么？”
“找找看刚才到底是什么戳到小爷我了。”唐恣头也不抬，左手仍在摸索着什么，右手则朝他二人展开，伸出一根手指。
他食指上被划开一道短短的血痕，在少年人雪白的皮肤上分外刺眼。
罗慈轻赶忙抓住那根手指挤了一点血，见是鲜红的颜色才舒了一口气。
“没有毒。”唐恣已经爬了起来，左手掌心躺着一些红色木屑，“栏杆下有个圆孔，依我看，是箭孔，自楼下金池处射上来，后来匠人修补时，没有仔细修补下面破败之处。”
罗慈轻道，“这里血腥气这样重，又有箭孔，柳杨两家当年究竟用它做什么的？”
姬云崖瞳孔中映着那些琉璃忽明忽暗的火光，突然沉声道，“人猎。”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