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族密码》梅林俠

30、遗传密码

　　昊天问清明自己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与众不同。

　　“说实在，我辈族人，没人真正知道自己是谁。现在，我也只能把传说转诉给你听。”

　　虽然昊天已是大人，清明还是疼惜地摸摸清明的头，完全一副慈母的作派。

　　清明解释：“依据我们的族史及家谱，我们，你和我，我们及族人是人类少数仅存的古老民族。我们所有成员都有着这世上最尊贵的血脉。我们的祖先可以追溯到上古女娲。我们这支族氏，族长传女不传男，而且早年嫁娶皆需族中之人，以确保血统纯正。我们的祖先如同神人，不仅体魄强健，智商也高，而且寿长，但缺点是子嗣单薄。”

　　说到这，清明停下来，观察昊天的反应。看来昊天并无过激反应清明便又继续：

　　“为了种族存活我们后来只能开始与外姓通婚。但也因为多产，而且在资源欠缺的同时，人类的寿命减短，一代与一代间的距离缩短，一千年的时间可以历经五十代。一万年的时间历经五百代。所以现在我们族人与我们的神族祖先在基因上愈行越远，与神族的特征悖离愈远。但，即使如此，我们中有某些女子似乎比较不受外姓影响，可以保留较高的神族遗传。妳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清明说完，看向矩方，暗示她接下去说。

　　矩方接过话题：“我先说明一下，为了我们的讨论能够清楚明白，我会直接使用人名。我并非有意冒犯，尚祈原谅。”

　　矩方双手合十，恭敬地说：“好，我这就开始。我们进一步参考了令狐的实验本，对照我们自己的研究结果，作了进一步的阐释，我们的结论是认为，凤族女子的X染色体上携带一组特定基因，大多时候，呈休眠不活化状态，从卵子到胚胎，到婴儿，到老死，终其一生，保持休眠状态。因此，便和凤族男子一般，与常人无异，也会进行雌雄体间同类遗传密码的配对和部分随机交换。这一类女子在凤族中占多数。”

　　矩方说到此，望向昊天和凤教授，但见二人专注聆听，还不时点头，便又继续：

　　“但有一些女孩与常人不同，当她们达青春期，该特定基因组会被女性荷尔蒙激活，开启其它来自母系染色体上的某些特定密码。一旦密码开启，她们的卵子，在减数分裂形成卵子的过程中，来自母系的染色体便不会和父系染色体配对，不会有基因交换，而且，携带父系染色体的卵子最终不会成熟存活，因此成熟存活的卵子便只携带高度母系染色体。因此，凤族的重要遗传基因也就是纯正血统才得以经由这些女子传承，得以保存。这也就是凤族重女轻男的原因。这类女人是第二类凤族女子。”

　　矩方一边说，一边打开手提计算机将档案调出。

　　“这个结论是我们从族人的基因库包括昊天妳的外曾祖父母，外祖父母，和妳的父母的基因研究总结出来。令狐当时没有妳外祖父母的基因，所以，他的假设里，只以为凤族有机制抑制基因重组，他并不知道，有些凤族女子的卵子可以只携带纯粹的母系基因。到目前为止，凤教授，昊天，妳们有没有要补充的或者有什么疑问？”

　　凤教授和昊天两人先都沉默。然后，昊天望向清明，问：“那么，妈妈，妳和我就是属于第二类喽？”

　　清明轻轻执起昊天的手，微笑说道：“目前看来，我属于第二类。不过，我忘了说，第二类女子在减数分裂过程中，母系染色体和父系染色体的配对程度也因人而异。以我，妳外祖母，和妳外曾祖母这一系列来说，我们的卵子都非常高度的保留了母系神族基因，极少保留父系基因。不过，我们父系的老祖先也不用难过，他们的基因仍借着男性儿孙遗传下去。就像我虽然没有妳外曾祖父的基因，但是妳舅舅清扬就携带了妳外曾祖父的基因。不过我还是有妳外祖父（也就是我爸张常枫）的基因只是没传给妳。但妳还是和我不同，妳没有妳父亲的基因。详情让矩方进一步解释。”

　　矩方补充说“是，我们的结论可信度相当高。虽然样本不是很多，但都非常关键。因为我们纵向往上追溯两代到妳的外曾祖父母，也就是凤来仪和她的丈夫。万幸的是，凤来仪的先生虽然过世了，他的血液样本仍保留在我们集团的附设医院。妳的外祖父母，也就是凤知命和张常枫。还有凤知命的姊妹兄弟。横向来说，我们收集清明的哥哥和表姊妹兄弟们的样本。我们将令狐医师留下的清明的卵子和受精卵的实验数据，与其他亲人的数据作比对，得出结论，那就是清明的卵子（也就是妳的前身）携带高度母系（凤族神族）的染色体，几乎完全看不到父系（也就是张常枫）的染色体。要发生这样的结果其机率近乎几百万分之一，完全可称为奇迹。”

　　清明和矩方一口气解释了卵子如何携带高度母系神族基因遗传了千年万载。

　　“那么，我呢？”昊天脸上掩不住焦灼，忍不住再问一次。

　　矩方说：“嗯，理论上，虽然在卵子阶段的子代含接近百分百母族基因，但当卵子受精后，无论是受精卵阶段或发展成胎儿长至成人便都会携带一半的母系神族基因和一半的父系基因，就像妳母亲凤清明和妳曾外祖母凤来仪一样。所以，凤清明的体细胞有一半凤族神族基因，但仍有一半张常枫的基因。”

　　说到这儿，矩方似乎口干舌燥，停下来，喝了口水，才继续往下说：

　　“至于昊天妳嘛，因为我们一直没有妳的样本，所以不知道你是哪一类。但是，后来我们看了令狐医师的研究才知道妳是第三类。我们从令狐的研究发现，受精卵阶段的妳与第二类凤族女人不同。妳也是学生物的，一定知道粒线体DNA。正常人的粒线体DNA只来自母系。父系的粒线体DNA会自杀，所以不存于子代。就像粒线体DNA一样，来自妳父亲的细胞核DNA在受精卵中几乎不存在。可是不同于父系粒线体DNA消失乃因自杀机制，令狐做出假设，认为当清明的卵子受精时，卵子有某一特定基因组被激活，卵子的自噬体(autophagosomes)便将来自严卿的父系的核DNA吞噬。接着，受精卵内的母系DNA便再自行复制。所以，在生物体上你带有两股母系DNA，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接近我们母系神族祖先。”

　　凤教授问：“那么，昊天的表型如此高度异化是从何而来？是突变吗？”

　　矩方回答：“不，我们怀疑昊天的表型如此高度异化并非来自外来基因。我们将昊天的异化表型对比基因，发现族里其他人也有这些基因，凤清明和凤来仪都有。只是，这些基因在她们身上或许是隐性基因或许是沉默基因，因此没有表现出来。”

　　矩方邊說邊調出鳳清明和鳳來儀與昊天重疊的罕見基因序列。

　　“而在昊天身上，或者因为昊天具备成对的母系染色体，所谓的隐性基因便表现了，或者因为昊天的经历，那些在她们身上的沉默基因便苏醒了。这些隐性基因或沉默基因是来自凤族的上古神族基因。因为某种原因，沉睡了。又基于不明原因在昊天身上复活了苏醒了。”

　　“有没有什么假设？”凤教授问，“譬如，某些动物，像蜥蜴，就会因为环境的优劣改变性别。”

　　矩方和清明互视一眼，说道：“虽然并非十分确认，我们同时认为，唤醒昊天身上的神族基因可能是环境中的危险因素。昊天生下来就敏感地察觉令狐的虎视眈眈，她的神族基因少数复苏；当她掉落深谷，她的神族基因又复苏少许；就这样渐渐的复苏了不少神族基因。所谓复苏以基因遗传说法，就是经由活化显性，或者基因剪接等方法。”

　　“嗯，很有可能。”凤教授点头同意。

　　矩方接续：“我们认为昊天身上的异象乃体内的神族基因被激活。这些神族基因平常以沉默基因（silent gene）存在。沉默基因就像一般基因可经由荷尔蒙激活。每一次危机刺激荷尔蒙分泌，荷尔蒙分泌激活沉默基因，继而表现出来。不过，到目前为止，就我们所知，昊天是目前唯一能将上古神族基因表现出来的一个。”

　　矩方说到这里停下算是作了结论。

　　清明伸手搂住昊天，低声说：“妈妈真的以妳为傲。那么艰难的情况下妳竟能一次又一次的克服困难回到我们身边。”

　　“谢谢爸妈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放弃找我。可是，爸要是知道我完全没有他的基因会不会难过？”

　　“妳爹说，他以妳为荣。祖父母那儿的基因有他兄弟传承，他不担心。而且，我们凤家的事妳祖父母并不知道。不用担心。”

　　“妈，我可不可以阅读令狐医师的实验记录？”

　　“当然，那是有关妳的出生，妳比任何人都有权利阅读。妳待会和矩方去实验室，她会给妳。”

　　清明停了一会接着说：“另外，我这里有本笔记，有点像令狐的日记，但只是与妳有关的记载。这本笔记只有我读过。我想他也希望给妳看，因为笔记本外页写着「To Albright and Summer (致清明和昊天) 」。”

　　“Albright？”

　　“我的英文名，知道的人不多。”

　　“噢，令狐医师怎么会知道？”昊天下意识反问。

　　“妳看了他的笔记，就会知道。”

　　───

　　三十几年前当清明还是个不到十五岁，老跟在哥哥清扬后面跑的少女时，突然，最崇拜的哥哥要出国念书，做妹妹的当然也吵着要去玩一阵。

　　清明一向很得凤来仪宠爱，有了凤来仪首肯，总管陪着她去了美国，住在凤家在麻州的一个小区，交待了小区管家和法律顾问，总管才离开。

　　这个小区位于半山腰，附近有条公路从山底市区蜿蜒而上作为附近几个高档小区的交通要道。平日车辆不多，通常来去的都是些住在附近小区的上班族。

　　公路旁边有几处地方可以拾级而下，走到山谷和小溪。节假日时不乏有人到溪谷垂钓或泛舟。

　　这一日，清明向管家交待了去处，便拿了本书，打算横过马路，下到溪谷，坐在溪边看书。
　　当清明正要横穿马路时，一辆登山自行车在她身边飞快擦身而过，清明也没在意，只注意到骑士穿著鲜黄的紧身运动衣裤。

　　清明看了一早上书，肚子饿了，正想回家，却看见从河流上游漂来一个黄色身影。

　　这不是早上遇见的男子吗？发生了什么？下游好像有个充满乱石的河流激湍区？

　　清明脑中迅速走马灯般跑过很多念头，但是，危急的情形不容她细想，尤其当黄色身影越来越接近，她从毫无挣扎的身形判断该人陷入昏迷（意识不清）。清明别无选择，迅速跳进河里往黄色身影游去。

　　该人身材高大，清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身量都还未长开，带着这么个大人逆流游向岸边耗尽全身力气。就在清明几乎放弃的一刻，体内突然有一股劲力迸发，清明得以拖着这具身体游向岸边，又拖着该人上岸。然后又急着为该人作人工呼吸。

　　当该人意识稍微恢复，清明往回走找到自己手机，叫了救护车，又打电话给管家和律师。

　　因为事发现场就在小区附近，管家和律师飞奔而至。清明把前因后果告诉管家和律师。

　　当救护车和警车到时，因为清明是未成年人，律师代表清明回话。虽然警方很难相信，清明以一个九十磅的小女孩能将一个身高六英呎体重160磅的大男人从河里救起，但清明又全无说谎的必要。

　　届时，该人的神智已恢复，告知警方，自己失足落水，撞到头部，所以才人事不知在河中漂流。

　　清明当时就是用「Albright」叫的救护车，这也是律师留给警方的名字。

　　当时溺水之人就是令狐鸿。令狐在意识模糊时所见的女孩偶尔会出现在他梦里，但总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令狐也从警方和救护车处着手，想找到救命恩人致谢，但是自从案发，凤来仪便把清明叫回去，给予更完善的保护。令狐自然找不到任何线索。

　　直到清明二十年后走进他的诊所，他才看清楚一切，也才了解，为何当时体重不到九十磅的小清明能够从湍流中把他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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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昊天看完笔记又听完清明补充，很感慨地总结，一切都是命数，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如果令狐和矩方他们的假设正确，清明在出手救援令狐的一刻便已埋下种子。

　　在挣扎的过程中，危机感刺激荷尔蒙分泌，荷尔蒙分泌激活沉默基因，于是爆发逆天神力，救了清明自己和令狐鸿。而此沉默基因的激活更进一步影响清明的卵子，然后有了昊天。

　　令狐是因，昊天是果。冥冥中是否真有定数？

　　另外，从令狐的笔记里可以看出，因为昊天带有双股母系基因，狐非常担心昊天会有生病或早夭的可能。这是令狐积极寻找昊天的原因之一。不幸的是，令狐所托非人，令狐理把事情完全扭曲，带向一个无力回天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