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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   青海辗转反侧,一宿未眠。大哥和告诉他,明天便是正常开工的日子,你得好好休息,另外干活的时候你得学机灵点,不能使大力气,不然要累坏身体的。青海点头说我记住了。

      其实父亲今天也来了,不过他是来告假的。他跟杨昆仑说家中最近还剩些农事没有忙完,他又犯了哮喘病,咳嗽得厉害,得呆在家里些许时日,并且请求杨昆仑多多照顾自己的两个儿子,然后他就回了。父亲的舐犊情深青海是心知肚明的,他想他是要回报父亲的爱的。而现在只有加倍努力地做活儿,挣出大把大把的钱来,才能让二老安享天伦之乐。

      天方熹微,杨昆仑就吵吵着叫大家起床。洗脸刷牙须到三里之外的工地上方可。看守工地的民工老歪看上去很年轻,走起路来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儿,大哥对青海说,老歪这人实在、爽快、心眼好,你有空要多跟他交流交流。

      今天老歪像往常一样起的特别早,青海他们来到工地上的时候,他正一手提着木棒一手牵着看门狗四处溜达,看见“大部队”驾临了,慌忙跑回工地,向杨昆仑报告昨夜一切正常,工地上并无任何物料损失。

      杨昆仑满意地用言语嘉许他,希望他不负众望,再接再厉,坚决搞好工地守卫工作。然后吆喝大家弄水洗脸。之后杨昆仑一声令下,工程开工。大家各司其职各守其位,一时间人流涌动,噪声四起,一派热火朝天景象。

      青海跟着大哥做小工,职务是负责建筑材料的来回运送。这活儿应该说是工地上最苦最累的活儿了,而且工钱也是最低,他问过大哥,大哥说每天十五块,并且还得是全工。他问什么是全工?大哥说:“这儿做工是按工分计算的,一天是十分,早上两分,中午四分,下午四分。一分是一块五毛钱,缺一分扣除一块五,缺两分扣除三块,规定就是如此。”

      青海说:“多劳多得,按劳取酬,倒也挺公平合理的啊。”

      大哥说:“也不一定。像瓦刀工老黄,他每分可以拿到两块钱,模板工老八每分是三块,钢筋工老钱拿的最多,他每分是三块五。”

      “他们也不比我们干得多干得重啊,为什么——”青海听得瞠目结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一样的,我给你打你比方,一个农民一年到头在田间忙得死去活来,年终收入撑死也就五六千块,这还不带天灾人祸啥的,可是纵然一个半红不紫的娱乐明星,他或她随便走个穴唱支歌,光出场费就有高达数十万的!一点也不稀奇!身份和地位的不同,造成了贫富差距的越来越深。”大哥表情凝重地给他解释说。

      “呃,我明白了。”青海愕然地张大嘴巴,心绪低沉了下去。

      第一天做事,他自然没有缺工、误工,他看到晚上放工的时候,杨昆仑用一支铅芯漆黑的2B铅笔在记工簿上他的名子下面郑重地写下了:十分。那一刻,尽管一整天繁重的劳动使他累得有些虚脱,但是他皲裂的嘴角还是分明僵硬地咧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

      ***

      葛兰辞去了华联超市的收银员工作,是因为刘大志的缘故。葛兰不能忍受他的死皮赖脸和恬不知耻。刘大志求爱不成,屡次三番地和她闹腾,先是家里,后来发展到她每天工作的地方。每次她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从未给他过好脸色。甚至有时候忍无可忍反唇相讥,骂他个狗血喷头。

      可刘大志全然不在乎,逮着空子就是屁颠屁颠地跟在她的身后,李莲英侍候老佛爷似的嘘寒问暖、任劳任怨。她把他恨得牙根痒痒,但是又苦于没有任何退敌的灵丹妙药,她郁闷死了。

      有次她正在上班,刘大志又嬉皮笑脸地来缠她,没话找话:

      “今儿是星期几了?这天气真他妈善变啊,早晨还风和日丽的,一到了晌午就变得阴气沉沉的,跟阎王爷的脸似的!哎呀,我发现兰兰你今天漂亮多了,尤其是你穿上工作装的时候,婀娜娉婷,亭亭玉立,简直可以死气张柏芝、羞死莫文蔚啊!呃,我说兰兰啊,待会儿下班之后能否赏个脸去寒舍坐一坐,我给你准备了好多精美的礼物耶!”

      葛兰不睬他,自顾自地打理着眼前的琐琐碎碎。刘大志贼心不死,小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葛兰,一刻也不放松。

      刘大志:“兰兰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刘大志别的不敢夸口,假如你嫁给了我,就是汽车洋房,我也能给你买,下半生你会生活得滋滋润润、快快活活,我敢打包票!”

      葛兰不耐烦了,厉声说:“你烦不烦呐,你不烦我都烦啦!我说过我对你没感觉,没感觉就是没感觉,感情上的事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劝你尽早死了那份心吧!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请你尊重和理解一下,马上出去!”

      通常这个时候刘大志会很配合地跨步而出,以表示“尊重和理解”。但是不出十分钟,他一准又会风尘仆仆地卷土重来。最终逼得葛兰不得不辞去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气咻咻地打道回府,并且好马不吃回头草似地再没回头。

      眼下在家中,葛兰是和父亲持敌对态度的。不光是由于刘大志一事。其实在很早以前,至少可以追溯到母亲身患绝症生命垂危的时候,葛兰已经不怎么“喜欢”父亲了。父亲为了节省钱财,所为母亲买来的药品几乎全都是市场上最廉价的,没有足够的质量保障。

      这件事情她是从一个出身在医生世家的同学那儿了解到的。当时此同学得知葛兰母亲身患重病却屡治不愈,出于同窗意气,她向葛兰打听了用药上的事情,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问题的症结就出现在这里。当时是晚自修,小葛兰领着此同学冒着早退被老师罚站的危险,闪出了学校,来到了她家。

      她把母亲平时的用药翻箱倒柜找出了给那同学看,同学看罢,惊惶失措:“天呐,怎么可能!”原来这些药品无一出自正规厂家,如同现在书店里猖獗的盗版书一样,全部是不合格的冒牌货、复制品!

      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又一口气跑到此同学家里,终于在小有名气的世代为医的同学父亲口中得到了确切的证实。那一刻,她傻了,整个人僵掉了。她知道父亲是有意为之的,她恨透了父亲。她没有立即向父亲质问,她觉得已经没有质问的必要了。果不其然,七天后,母亲溘然长逝,含恨而去。

      母亲走的那一年,葛兰刚满十二岁。

      葛兰在家,从来不叫后妈为“妈”,先是什么都不叫,碰头了也是叫“哎”或“喂”之类,后来父亲暴怒,只好折中一下,喊她为“菊姨”。

      这位菊姨的性情其实算不上太坏。她是个小学□□,怎么说也是个知识分子,她深知当今中国做后妈的总是受人腹诽,总是给人以不好的形象,好象虐待子女成了她们的强项、专利,非她们莫属似的。她觉得冤枉,她认为是人们误会了她们“后妈一族”。

      菊姨中年丧夫,膝下无子,一个人往来穿梭于学校与家居之间,形单影只,孑然一身,虽生活安逸,却内心寂寞。她本想就这样得过且过地苟活下去,度完后半生就算了事,不过与葛兰的父亲葛文龙的一次邂逅,使她毅然改变了守寡终生的初衷。

      一天中午她去长江北路购物,转悠了大半条街,鬼使神差地来到了葛文龙经营的“千纸鹤”内衣店。葛文龙热情的服务,粗犷的外表,潇洒的神态以及成熟的气质,都深深地打动了她。他留给她的第一印象是:诚恳,稳重,踏实、博爱。她心里的爱情的火焰霍然间被重新点燃,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重温这种情爱的热浪了,这热浪大大润泽了她几近干涸的心田。

      之后隔三岔五的,她花枝招展地跑去购衣,目的很显见,她与他搭讪、聊天、谈天说地,以获取精神上的愉悦和快慰。当他们得知彼此皆为单身的时候,互相都暗自兴奋了一把。大家都是成年人,早已褪去了年轻的恋人之间的那层羞涩与遮拦,半个月以后,双方表明心迹,男方向女方求婚,女方一口答应。

      不久,二人同居,呼朋唤友,仪式一下,算是完婚了。

      葛兰对于父亲葛文龙的婚事向来怀恨在心,是一直唱反调的。她认为后妈菊姨的入主,将要彻底颠覆自己的家庭。后来事实证明,菊姨的确改变了她和父亲的生活习惯和方式,不过是从好的方面来讲的。

      原来,父亲在外经营着店铺的生意,很少顾及她和家,可以说,他们是在过着一种邋遢和随意的生活。菊姨一来,地覆天翻,乾坤颠倒。一日三餐从不缺席,室内室外窗明几净,脏衣服、臭袜子销声匿迹,大家具、小家用井然有序,葛兰不是睁眼瞎,她也觉得菊姨这个女人不简单,并且没有她想象中的坏。菊姨的良苦用心和身体力行,让葛兰慢慢修正了以前对她的不良看法。

      葛兰的世界仍然是孤独的,她极少主动与父亲交流思想,菊姨也不必说,她一向当她外人的。不过令葛兰意想不到的是,这回关于刘大志的事件菊姨竟然站在了她这一边,公然与父亲叫板。葛兰多少有些感动和不可思议。

      菊姨自嫁给父亲以后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唯父亲马首是瞻的。这次她居然支持葛兰和郑青海处,让葛兰觉得以后在这个家里她不再是孤立无援的,还有菊姨作为强有力的后盾,她想她是有资本向父亲宣布独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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