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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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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兰觉得,自己虽然残缺了一些东西,但还不至于死。如果生命消亡了,那么一切希望也便无从谈起了。她的当务之急是,重新找回自己。
今天是周末,父亲和菊姨都休闲在家。楼下已然聚集了好多孩童在快乐玩耍,滚雪球、堆雪人、打雪仗,玩得很是不知疲倦、热火朝天。
葛兰想,孩子们的世界是无邪的,纯粹的,天真烂漫的,一如天地间最洁白的雪花。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童年好象并没有出现过如此轻盈,如此透明的雪花,她的童年是被一阵阵汹涌澎湃的黑雨所淹没,记忆里反复堆叠的画面是父亲暴跳如雷踢打母亲的情景——想到这里,她伤感极了。
不过现在好多了,因为一切过去了。父亲没了以前的那般暴燥,菊姨却和以前一样的贤惠慈爱,青海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开心地工作着,就连刘大志也变得沉稳和知书达礼起来,在她感觉生活快要因为龙哥而绝望的时候,她又分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真是造化弄人啊!她这样感叹着。
她想明年吧,明年一定行出去闯闯,看一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如果一个人一生都呆在一个地方生、老、病、死,那实在是一件无趣和没有意义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决定外出打工的话,要不要和青海并肩一道呢?这是个问题。
刘大志就不去管他了,随他怎么闹腾吧。自作多情的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还有,自己被污的事情要不要如实告知青海呢?这也是一个问题。不行,得暂时隐瞒着他,不然以后相处准得龃龉不断、后患无穷不可。
正胡思乱想着,菊姨喊叫她的名子:“兰兰,有你电话!”
她猜测着接下听筒,电话那头不是郑青海,也非刘大志,而是她一个遥远的高中女同学。同学确认了是葛兰的声音之后,耸人听闻地说:“葛兰,你还不知道吧,尚小雨死了!”
葛兰吓了一大跳:“什么?尚小雨死了?天方夜谭吧!”
同学一字一顿:“不骗你!尚小雨她真的死了,是被火烧死的!”
葛兰脑海里迅速搜索着有关尚小雨的所有信息。
尚小雨,十七岁,家住南城文竹街,和葛兰同窗三年,一直是很说得来的朋友。相貌娇俏,模样可人,素有“校花”之称。性格开朗,能言善辩,曾在市里举行的演讲比赛中拿过亚军的。而且人缘也特别好,又懂事善良,因此即使像葛兰这样封闭木讷的人,都能与之打成一片。高考败北后,便不明了去向。
她是葛兰在校期间交往不多的朋友中的一个,而且是相当亲密的一个。突然之间听到她死了的消息,这让葛兰无论如何不能坦然接受。
葛兰高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是怎么死的?可不敢信口雌黄的,要遭雷劈的!”
“吓!”同学说,“我有必要欺哄你吗?况且这又不是什么独家新闻,大街小巷早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就你一人蒙在鼓里了吧。”
“到底是怎么个回事嘛!”葛兰都快发火了。
同学这才娓娓道来:“尚小雨毕业之后,就随她姐姐尚小芸去了深圳打工,到达那里以后,二人租了一间简易的民房安顿了下来。她们所在的厂子是家生产半导体收音机的老字号工厂,姐妹俩每人每月可以拿到一千来块工资,除去吃饭、穿衣、交房租,一个月下来还能余下几百块,姐妹俩打小简朴,不会乱花钱,就一点点积攒起来,留作将来置办嫁妆用来着,也可谓用心良苦了。谁料这种稍显安定的环境维持了不足四个月,一个男人的出现打乱了她们原有的生活规则。
“这个男人就是黑龙江。当然黑龙江不是他的名子,而是他的籍贯,只是大家都这样子叫,入乡随俗,小雨和姐姐也便这么叫了。黑龙江和她们在同一个车间,而且不久提拔为了班长,也不知从何时起,黑龙江和姐姐恋爱了。
“黑龙江这人长得壮实、粗糙,又油腔滑调,爱讲笑话,很是招周围的女孩子们喜欢。可是小雨却莫明其妙地厌恶他,认为他圆滑、没谱、靠不住。姐姐和他拍拖,小雨虽然不太支持,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反对,毕竟恋爱是自由的,姐姐也许有她自己的想法。黑龙江开始频繁地幽会姐姐小芸,地点有时在附近公园,有时在男工宿舍,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她们租住的那间民房里。原因无他,公园得交钱,宿舍不方便,黑龙江是个十足的吝啬鬼,他自然不肯出钱请姐姐看电影或是住宾馆的。
“每次他们的幽会,都会给小雨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这是想当然。黑龙江见到小雨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小雨,你先出去溜达会儿,我跟你姐有点事情要做。小雨明白事理,知道他们要做的什么事情,就一声不响地避了开去。每逢她回来的时候,她都会看到黑龙江和姐姐衣衫不整精神萎靡的模样,甚至有一次她回来的为时过早,推开门之后却发现二人还在嗯嗯啊啊,她是脸羞得通红,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的。而此时的黑龙江却不以为忤,嘿嘿尖笑了几声,然后抽开身体,理直气壮地走掉了。空留下姐妹俩的高度尴尬。
“后来黑龙江越发肆意妄为,有回居然当着小雨的面剥了姐姐的衣裳,这还不算,他喜新厌旧得陇望蜀,竟又打起了小雨的主意。这天趁姐姐小芸不在,黑龙江强行欺负了小雨,小雨人小力薄,又哪里是他的对手?之后小雨想到了自杀,她想以自杀来祭奠自己曾经的清白,然而没能成功,安眠药倒是吃下不少,可是在姐姐的及时发现及时送往医院的抢救下,她奇迹般地好转过来。
“捡回了一条性命,她却从没想过要鼓起勇气好好活着,她千方百计地要报复黑龙江。经过无数次的失手、失身和失败,最终她得逞了。她把一桶汽油浇在了正在熟睡中的黑龙江的被褥上,然而拧开打火机,瞬间火光四起,黑烟弥漫,黑龙江魂飞魄散地醒了来,极欲逃离却被小雨阻下,二人撕缠开来,滚成一团,结果火热加剧,蔓延扩展,二人皆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葛兰惊讶地说不出话。这怎么跟电影或小说中的情节差不离呢?现实生活中难道真有这种悲惨的事情在发生吗?一个美丽的花季小女怎么可以和一条猪狗同归于尽呢?黑龙江太卑鄙、太可恶了。
同学接着说:“这件事情过去以后,姐姐小芸都哭成了泪人儿,不过着实没办法,人死不能复生啊。事情通过人口传播,很快便传到了家乡父母耳朵里,姐姐觉得丢人现眼,没脸见人,就卷铺盖跟了一个四川男人远走高飞了,至今下落不明。小雨的父母几乎是一夜之间痛失了两个女儿,内心悲苦自不必说,更不可思议的是,人们非但没有同情他们、安慰他们,还在背后戳脊梁骨,指指划划,说三道四。二老从此在人前是抬不起头了,也不知他们以后应该如何过活儿。”
“流言蜚语害死人呐!然而尚小雨的尸骨又是怎样处理的呢?”
“谁知道啊——”同学说,“不过据说埋在当地入土为安了,也有人说是被小雨的母亲带回了家。人都死了,谁还关心这些劳什子呀。”
“举办葬礼没?我们同学中有没有前去参加的啊?”葛兰问。
“还葬礼呢!你还嫌这事儿丢人丢得不够大,还要广而告之地再丢人一次啊?!”
葛兰沉默了。
原来尚小雨是多么明媚健康的一个女孩子啊。她想起她的高中时代,她在尚小雨的怂恿下搬进了学校寝室,她和小雨同床共枕,常常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评论着班里的每一个男孩子。葛兰本是一个文静而内向的人,不过在那一阶段,她的言谈明显比往日增加了许多,锋芒毕露了许多。
当然,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尚小雨。是小雨活泼的性格潜移默化了她。小雨和她一样,成绩都不是很好,不过都有在用心地努力,尽管后来两人都在高考中落败了,但都没抱有太多的遗憾。可如今两人分别了不过数月,小雨便已然香消玉陨、撒手人寰了,实在是可怜可悲复可叹,教人如何不伤感。
想着小雨的不幸遭际,再联想一下自己,葛兰的眼泪终于情不自禁地滑落下来。她在心底反复感叹,女孩啊女孩,为何你的命运是如此的短暂而悲凉?你何是才能自由地主宰自己?而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流光飞逝,红颜易老,当你人老珠黄青春不再的时候,又有谁能为你的爱情来买单?
葛兰想,罢了,管好自己的生活吧。破罐破摔总不是医治心病的良方,面对这个缤纷杂乱光怪陆离的世界,脚踏实地、勤劳智慧才是最好的致胜法宝。青海在酒店工作,我还要瞧瞧他去呢!噢,对了,父亲昨日给我置了部手机,摩托罗拉的,哼,看他这回不羡慕死我?
窗外又飘起了一阵细碎的雪花,再深呼吸一下,葛兰也觉得这天地有种纯净的空灵和幽深。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定认真地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