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她超爱》夜夜难眠

28、没有永恒的欺凌（14）

　　相隔十二年。

　　命运兜了一个圈，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沈乔匍匐在地，仿佛有千钧之重的黑暗压覆在她的后背之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周身汗出如浆。

　　额头，脖颈，后背，前胸，手掌，脚底……几乎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在淌落汗水。

　　无尽的汗水往下滴落，啪嗒啪嗒，滴落到看不见的尘埃中。

　　“看来我查到的消息是真的，你还真有所谓的黑暗恐惧症啊……”

　　顾延把玩着手里的金属打火机。

　　随着啪嚓啪嚓的声响，火苗不时在空间内跳起，自下而上照亮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在两人方才的一番缠斗撕打中，他实在算不得占了上风。

　　被扯出领口的亚麻衬衫皱巴巴耷拉在外，精心打造的发型也成了一团乱，脖子和面颊上残余着道道抓痕。

　　看得见的和看不见的地方都在隐隐作痛。

　　只是，他胸中的怒火却平息了。

　　他怡然自得地，享受着最终到来的上风。

　　“刚刚和我拼命的气势哪去了，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这样可就没有意思了不是吗，赵梦。”

　　顾延高高在上俯视她，用鞋尖踢着将她翻了个身，皮鞋底在她的肩膀上来回碾磨。

　　仿佛要将她的傲骨一寸寸碾碎。

　　脚底加重力道，她的锁骨发出咯吱的骨头错位声。

　　沈乔痛得面容扭曲，想要从地上爬起，然而全身的力气都在背离她。

　　越是挣扎，越贴近地面。

　　顾延蹲下身，手中的打火机熄灭了。

　　“我这些年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呢？”

　　“我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吗？明明其他人比你凄惨得多，比你承受得更多，为什么他们都能忍耐，你就非要跑到我面前来惹我生气呢？”

　　黑暗中，他的声音和他冰凉的手指一样缠了上来——

　　“为什么你不能像别人一样顺从我呢？”

　　他的手指在她汗湿的发丝间穿插而过。

　　在发根处用力收紧，强硬地将她的脸往他的方向扭转过来。

　　“你难道愚蠢到了看不清你站的位置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吗？你再怎么反抗，不过是给我这种人增添几分乐趣罢了。既然是蝼蚁就该有蝼蚁的觉悟啊。”

　　啪嚓。

　　火苗在很近的地方亮起，驱散黑暗，他们同时看清了彼此的脸。

　　在他的手掌之中，他口中的蝼蚁，正用混合着屈辱和愤怒的眼神望着他。

　　面前的情景迅速取悦了眼前这个恶劣的家伙。

　　他故作慈悲地将火光送到她的眼前。

　　黑暗的负压骤减，在这难得的间隙，沈乔大口呼吸着空气。

　　她不能克制地伸出手去，扶住他握着打手机的胳膊。

　　浸透了汗水的手指不停打滑，不停抓取。

　　明明是这样的厌恶，却又有这样的不舍，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冲撞在心中，折磨得心中痛苦不堪。

　　“聊聊你愚蠢的朋友吧，虽然你不是很有兴趣……”

　　满是汗水的黏腻触感并不让人愉快。

　　顾延松开对她的钳制，抽出西装口袋中的手帕来回擦拭着。

　　“她起初表现得很怕我，见我就绕道走，不过自从我无聊到解决了几个挡道的混蛋之后，她就跑来关心我，等在冰天雪地里给我处理伤口，跟个跟屁虫一样甩也甩不掉……

　　我假装忏悔，说我这么恶劣的人根本配不上她，她竟然也会相信。你说说看——

　　人，怎么能蠢到这种地步呢？”

　　顾延大笑着，嘲笑着蝼蚁的妄想，平民的真心。

　　即使当他陷入低谷需要关心的时候，这愚蠢的女人也曾给过他温暖。

　　但因此就奢望他的爱，不是非常可笑吗？

　　他擦干净了手，将手帕像抹布一样丢到沈乔身上。

　　“我接下来该怎么对你呢？是找人打你让你半身不遂，还是让你堕.落成人尽可夫的荡.妇，该怎么摧毁你，才能让我更高兴？还是说弄瞎你，让你一辈子呆在黑暗里就是你最痛苦的事吗？”

　　顾延故弄玄虚地握着将火苗在她面前晃了一晃，对方立刻不安地握住他的手腕。

　　那可怜兮兮的模样，似乎马上就要说出求饶的话来。

　　他恶劣的笑意挂在嘴角。

　　须臾间，眉头一下蹙了起来，手指传来被灼烧的疼痛。

　　对方扣住他的手腕往反方向扭转。

　　“咯”的一声骨骼移位声，打火机倒着灼烧到了他的手掌。

　　在他喋喋不休的功夫，沈乔在地上摸索的另一只手，终于碰触到了某个金属物体的边缘。

　　那是她掉落在电梯里的餐叉。

　　她飞快地抓取到手心，尖锐对外，使力刺了出去。

　　叉子深深没入对方的脚踝部位，顾延痛呼出声，抱住脚栽倒到一旁。

　　沈乔摇晃着站了起来。

　　没有给他爬起来的机会，用着仅剩的全部气力，在他的身上践踏，拼命践踏。

　　踩他要爬起来的手掌，踩他挺起来的肩膀。

　　踩他的脸，踩他的胸口，踩他的膝盖！

　　更多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踩到了哪里，她只是拼命踩着这个黑暗中的魔鬼。

　　觉得可恶，可恶至极！！

　　“痛苦吗？你能像感受现在自己的痛苦一样，感受带给别人的痛苦吗？”

　　“你自己都无法承受的痛苦，凭什么要强迫别人去接受和顺从！说什么不理解我对你的恨，那你现在理解了吗，理解蝼蚁也会跟你一样愤怒吗？”

　　“你这个剥开了外表和金钱，满心龌龊的人渣，罪犯！凭什么将别人的痛苦当作乐趣！凭什么取笑那些拼命活下去的人！！”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电梯车厢内，回荡着富家公子的惨叫，还有不时落下的鞋底踩踏声。

　　“隆隆——”的，电梯厢体顶部小幅度晃动着，一道光束透了进来。

　　外面有人用着喇叭询问，“困在里面的宾客，听到请回应……”

　　……

　　晚间时分，各大媒体在网络上放出了慈善晚宴的入场画面。

　　那些光彩夺目的明星华服上了热搜。在社交平台的九宫图里争奇斗艳，丰富了平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实时公布的捐款表格中，高居首位的是兆丰集团。

　　兑现了之前在平台上的承诺，将热门新游的首发当月的流水作为善款全部捐出。

　　数值超过3个亿。

　　而穿着当季高定全网买艳压稿的某明星，因为只捐出80万被网友群嘲。

　　一片嘘声中，粉丝嘴硬挽尊：“无论多少都是善举，怎么可以攀比这些。”

　　压不住舆论之势的工作室找到主办方，希望这边模糊报告。

　　颜清泽让人撤回了之前的表格，百万以下的数据不再显示。

　　如此一来，局面反而更加尴尬了。

　　为了挽救舆论，那边拉了小群来开会，烦不胜烦。

　　这时，有人过来通知他。

　　“颜总，楼里电梯出了故障。”

　　对方还补充了个更坏的消息，“顾少爷……他也被困在里面。”

　　在接到消息后的短短15分钟时间，赶来的维修人员已将电梯门强力拆开，从上方半米高的入口下到厢体中进行救援。

　　颜清泽等在走廊上，担忧不已的颜清荷也跟过来，他转身安抚着妹妹的情绪。

　　那头，困在电梯中的女宾从入口被率先送了出来。

　　或许受到不小惊吓，她苍白面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混乱的衣衫也被汗水泅透，看起来虚弱至极。

　　“我来帮你。”颜清泽迎上去，抬起她的胳膊。

　　对方拒绝了他的帮助。

　　本该丧失气力的手肘竟撑着台面，五指张开扣住瓷砖石板。

　　一寸一寸，奋力从入口处爬了上来。

　　愕然中，颜清泽与她晃动的汗湿发丝后的眼眸对上了视线。

　　执拗，不甘，野心，仇恨，鄙夷。

　　一瞬间，他在那双锐利眼瞳中读出如此多的混乱情绪。

　　啊——原来——是那个人啊。

　　漂浮脑海中的遥远画面，和面前女子的影像重叠了起来。

　　直到此时此刻，才想起了她是谁。

　　他怎么把这样一个人忘记了呢？

　　颜清泽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他想起顾延还困在里面。他更该思考的是如何平息他的怒气。

　　以那个人的脾气肯定会责难所有人，把事情闹大。

　　颜清泽不知道该不该感到庆幸。

　　当顾延被救援人员从里面托举出来，那边高喊着：“快！过来帮忙！这位先生晕倒了。”

　　失去意识的顾延被众人一起安置在地面上，一阵血腥味弥漫开来。

　　众人惊诧又困惑。

　　惊诧的是，一个绝无可能被殴打的人身上出现了伤痕。

　　困惑的是，众多的伤痕中，究竟是由哪一处流出的血。

　　几番寻找，他们最终还是发现了血液的源头，脚踝处没入的一把小型餐叉。

　　血液正顺着足踝蜿蜒，滴淌在身下的装饰毯上。

　　可这种程度的出血并不至于造成昏迷。

　　“我用鞋底打晕了他。”当所有人的视线击中到一起被困的女子身上时，她平静地回答。

　　她后背靠在墙壁上坐着，气息已渐渐平复，神色镇定。

　　“你这恶毒女人，你怎么能打顾延哥哥？你怎么能把他打成这样？”颜清荷情绪激动地冲上前，尽责地担当未婚妻的角色。

　　“他要伤害我，我还不能反抗吗？”

　　“骗人，你看起来哪有受伤！”

　　颜清荷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尽管她身上也有几道疑似擦伤的痕迹，然而也差得太多了。

　　沈乔没有解释，目光看向一旁的颜清泽，“颜先生，你不是看过监控内容吗？”

　　“……”

　　颜清泽默不作声。

　　尽管监控被人中途破坏，但是残存的影像资料中，她确实更像一个受害者。

　　无论是言语冲突，还是肢体冲突，她都是被动的一方。

　　电梯故障的真正原因，也要归咎到顾延不理智的踢踹控制面板行为。

　　就算他有意偏袒隐瞒，警方也不会相信，她能在密闭空间单方面殴打成年男性吧？

　　颜清泽派人将顾延送往医院，一直吵吵嚷嚷的颜清荷也一并跟去。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不要报警。”颜清泽提出他唯一的要求。

　　今天是特殊日子，若是警车过来会引起轩然大波，他不能让筹备数月的晚会被这类负面消息破坏。

　　闹大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对方也很清楚这一点。

　　“颜先生之前不愿意资助我是觉得没有价值，现在呢，我是不是拥有了一点价值？”她笑了一下。

　　以颜清泽答应资助为前提，双方达成和解。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占了便宜。

　　偏偏这个被占便宜的有钱人却充满了疑惑。

　　让颜清泽怎么相信，一个连接受他的搀扶都不愿意的人，会真心渴望他的金钱，图谋他的帮助。

　　讨好人不该是这样的。

　　他看不透这个人，她想要什么，又为了什么……通通想不明白。

　　谈判结束，颜清泽一路送她到楼下。

　　“谢谢。”

　　颜清泽抬头，发现她道谢的对象是一旁帮忙拉门的门童。

　　晚风吹起她的发丝，她往前快走了几步。

　　路口有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正在翻捡垃圾，她顺手将顶层快滑落的纸箱推了一把，继续往前走，没一会消失在夜色中……

　　颜清泽站在门后，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或许只是暂时逃避去面对麻烦。